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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有喜的消息,殷稷很想昭告天下,但在大婚未成的前提下,這個消息傳出去,收穫的絕對不只是恭喜,他不想讓謝蘊為此承擔不必要的閒言碎語,所以猶豫許久,還是按捺住了激動的心情。
但報喜的信卻一路送到了千門關,而他即將為人夫和為人父的喜悅也憋在心口,一道大婚的旨意根本不足以宣洩,所以他一面盯着宗正寺和禮部加緊籌備大婚,一面逮着欽天監逼着他們將吉日提前提前再提前,百忙之中還抽空親自寫了一篇《儷人賦》,命禮部傳閱天下。
雖然文章名為儷人,可除卻開頭提到了他自己之外,通篇都在稱讚謝蘊,辭藻華麗,言辭真切,行雲流水,洋洋灑灑,迎娶心愛之人的喜意幾乎要透過紙張躍出來,撲到人臉上去。
先前不少人曾暗中詬病皇帝年少時候課業過於平庸,此賦一出,眾人都閉了嘴,各地學子紛紛抄錄,一時間大周紙貴,許是傳頌得過於廣泛,連聖旨都很少送達的流放苦寒之地都有所聽聞。
蕭懿正守在集市上買菜,就聽見前面熱鬧起來,有個秀才特意趕到臨近的縣城去抄了這《儷人賦》回來顯擺,一眾讀書人正簇擁在對方身邊爭讀,蕭懿一耳朵就聽見了「朕」字。
這個字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用,她連忙丟了菜籃子擠了過去,可惜人太多,她這幾年又吃了不少苦,整個人瘦弱不少,根本沒能擠進去,只能豎起耳朵聽裏頭的聲音。
「朕常思苦難,後而生幸,如白梅經風雪而傲立;似清荷滌泥淖可新生,朕當如是,故得天眷顧,借一人福澤於朕,所謂富積於因,厚報於果……」
旁人聽這話,想起來的是之前的世家之亂,是這次的北上伐蠻,唯有蕭懿想起來的是她假死離開那年,只有十歲的瘦弱孩童;是三年前重逢時,那雙看向自己帶着驚喜的眼睛;是當年被逼到死路上時,始終不肯再看她一眼的背影。
她抬手捂着臉,淚水卻自指縫裏溢了出來。
她的孩子……她虧欠了十幾年的孩子……
「看來傳言都是真的,這皇后要不是救了皇上那麼多回,怎麼能讓皇上看重成這樣?」
「有件事你們不知道吧?先前皇上發聖旨大婚,那封后的旨意都快被寫成婚書了,古往今來,這可是頭一遭啊。」
周遭的讀書人紛紛將自己聽聞的逸事說出來,帶着驚奇和新鮮,越說越熱鬧。
蕭懿自深沉的痛苦裏回神,就聽見了婚書兩個字,她的兒子要成家了,她那孤零零一個人長大的孩子,終於要成婚了。
不行,她得去看看,這麼多年什麼都沒給他,大婚那天她必須得去看看。
她慌忙回了鄉下的小院子,裏頭宋漢文正在裏頭發了瘋似的打砸,他功名全無,又是罪人之身,還被流放到了徒河這種酷寒之地,哪裏受得了這種苦楚,每日裏都要發泄這麼一頓才能安生一些。
宋平在不遠處嘆氣:「作孽,作孽啊……」
「你給我閉嘴!」
宋漢文嘶吼:「如果不是狗皇帝逼我,我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
宋平連忙捂住他的嘴:「你給我住口!你那是謀反!能活下來多虧了我們還有個擋箭牌,你還敢胡說八道?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宋漢文抽筋似的哆嗦了一下,眼底都是戾氣,可很快又平復下來,雖然他現在過得不好,可皇上也沒好到哪裏去,就算那是九五之尊又如何?蕭懿不還是選了他這個兒子?
就算他犯了謀反這種大罪,對方也不敢殺他。
投鼠忌器,能威脅到皇帝的感覺,可真好啊。
他一把推開宋平:「那麼緊張幹什麼?你也知道有我娘在,皇帝不敢怎麼樣,有什麼好怕的?」
「你給我閉嘴吧!」
宋平又氣又惱,雖然皇帝顧忌蕭懿沒對他們下死手,可萬一什麼時候留不住蕭懿了……
「老宋。」
他正想着,蕭懿的聲音就從門外響了起來,他連忙緩和了臉色,「你回來了?買的什麼……」
話音忽地一頓,因為蕭懿手裏根本沒有菜籃子,而蕭懿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臉色大變——
「老宋,你送我回京城吧,阿稷要成婚了,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得去看一眼。」
宋漢文也沒再發瘋,連忙走了過來:「不行!你去了京城,我們怎麼辦?」
他這幾年樣子大變,渾身剩下都透着一股陰翳,此時疾言厲色的一開口,竟嚇得蕭懿心頭一顫,她連忙解釋:「我們可以一起去,我就是看看他要娶的是什麼人,看完就回來……」
「撒謊!」
宋漢文尖叫起來:「你就是過夠了這裏的苦日子,想要回京投奔你親兒子,你以為他還會認你?我告訴你,你去也沒用,他早就不要你了,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呆在這裏,哪裏都別想去!」
蕭懿氣得發抖,雖然這幾年宋漢文脾性卻是乖戾得很,但她也沒想到對方說話會如此誅心。
「那是我兒子,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就算他不認我,我也得去,我一定得去!」
她說着就進了屋子要收拾東西,宋漢文抬腳就要追進去,卻被宋平拉住:「我去和她說。」
他調整了一下臉色,抬腳進了門,發現蕭懿真的在收拾衣裳,他連忙將人拉住:「夫人,漢文剛才說話太沖了,你別往心裏去……」
蕭懿嘆了口氣:「我自然不會和他計較,可我是當娘的,兒子成親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不去看看呢?我陪了漢文這麼多久,現在就是想去看看阿稷而已,怎麼就不能去?」
宋平眼神陰沉了些,他其實和宋漢文想的一樣,覺得蕭懿這是過夠了苦日子,想要趁機擺脫他們。
說是一起入京,可宋漢文是罪人,怎麼敢進城?
就算他們真的冒險一起去了,蕭懿還願意回來嗎?
他們不能讓她走,風險太大了。
「按理說是該去的,可是夫人啊,漢文是戴罪之身,不能離開徒河的,你這一走,誰給他洗衣做飯?他會餓死的。」
「不會的,我會安排好的,」蕭懿連忙搖頭,「最多一個月,我就回來了。」
宋平攥了下拳頭,他沒想到蕭懿這次態度這麼堅決。
「夫人,你非要去嗎?」
蕭懿咬了咬牙,用力點了下頭,她必須去,她必須要去看看阿稷的大婚。
「好吧……」
宋平嘆了一聲,似是妥協了,蕭懿正要繼續收拾東西,手卻忽然被什麼東西綁住了,她驚慌起來:「老宋,你幹什麼?」
「對不住了夫人,但是我們不能讓你離開,你走了,我們父子就是死路一條。」
蕭懿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被這般對待,拼了命的掙紮起來,卻仍舊被五花大綁扔到了炕上。
「從今以後,你別想踏出這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