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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添喜心裏懊惱自己說話不過腦子,眼見殷稷動也不動,連忙找補:「奴才這張嘴真是缺德,那謝姑娘大病初癒,就算是有些地方不妥當,可皇上你宅心仁厚,決不能做出這麼刻薄的事情來。」
殷稷靜了半晌才開口,目光略有些游移,剛才兇狠卻已經不見了影子,語氣也詭異地緩和了下來:「你也覺得攆她出去有些刻薄了?」
蔡添喜聽出了這語氣中微妙的變化,忙不迭點頭:「是是是,奴才就是這樣覺得的。」
殷稷抬手抵唇,不尷不尬地咳了兩聲才開口:「朕也覺得是,雖然朕不敢自比堯舜,可也不能做個暴君。」
蔡添喜瞬間滿臉感動:「皇上仁德,真是萬民之福。」
殷稷又咳了兩聲,再次朝他看了過來。
在這一眼對視里,兩人都從對方身上看見了一點尷尬,和恬不知恥地撒謊遮掩某種真相後的羞愧。
於是他們默契地扭開了頭,雖然剩下的路還很長,但主僕兩人再沒說過一個字。
直到崇政殿近在眼前,他們才打起精神來,將剛才的小插曲徹底忘到了腦後。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學子們坐立難安,朝臣們也有些神思不屬。
且不說四大世家還在巴望着翰林院的位置,就是其他朝臣也想趁着這次放榜為自家女兒擇婿,這次的寒門子弟可是幾十年來最多的一次,若能招贅入府,必能為家族添幾分光彩。 記住網址m.42zw.la
然而這份熱切的期待,換來的不是放榜的喜悅,而是祁硯的參奏:「臣以為此次科舉成績做不得准。」
朝臣一時譁然,蕭敕迫不及待地出列:「祁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學子們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得入考場,怎麼就做不得准了?」
祁硯也不解釋,只筆直跪在階下,雙手呈上了一份奏摺。
殷稷看着他,目光微微一沉,他明明事先囑咐過祁硯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今日會有人將事情當着滿朝文武的面提出來,不必他來做這個出頭鳥。
可他竟然如此不聽話。
然而事已至此,再要遮掩已經來不及了。
「呈上來。」
蔡添喜連忙下去取了奏摺,好在祁硯還不算太蠢,沒有公然和四大世家對上,只說了有寒門學子狀告世家逼迫他科舉時更改名字,為他人做嫁衣,另有考官從中接應周全。
殷稷仿佛今日才知道這件事,瞬間勃然大怒,將奏摺狠狠砸在了地上:「我朗朗大周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查,給朕徹查!」
朝臣被雷霆之怒驚住,紛紛噤聲,蕭敕趁機抻長脖子看了一眼那奏摺,見上頭寫的寒門學子姓陳,心裏頓時一凸。
他命人收買的那幾個學子叫什麼來着?
他一時想不起來,可陳這個姓氏卻十分耳熟,八成真的和自己有過交集,他心裏不安起來,可殷稷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再阻攔,眼下也只剩了一個辦法。
「皇上說的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姑息,臣身為參知政事,肅清朝綱責無旁貸,不如就交由臣去查吧?」
若是能借着查這案子將蕭家摘出來,再順勢踩一腳其他世家,那這次就算是因禍得福了。
然而他這麼想,其他人自然也這麼想,一時間四大世家再次爭執起來。
殷稷冷眼看着他們吵鬧,趁着眾人不注意給了祁硯一個十分嚴厲的眼神,對方知錯般低下了頭,悄然退了回去。
殷稷這才咳了一聲:「行了,朕知道眾卿想為朕分憂,可事情既然牽扯到你們,你們還是避嫌吧。」
世家們頗有些不甘,但沒落到旁人手裏也算是不錯了。
「是,但憑皇上做主。」
殷稷目光掃過朝臣,這種案子一般是要交給刑部或者大理寺的,然而他目光掃過去的時候,對方卻都躲閃開了。
他們算是朝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和世家並無牽扯的官員,可無牽扯不代表敢得罪,誰都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
殷稷扯了下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朝臣勾連,朝政混沌,果然是時候造一把刀,一把只能被他用的刀來斬一斬這亂麻了。
「朕決定設清明司,專查此案,司正就由朕身邊的人擔任吧。」
朝臣都是一愣,清明司?
為了查個舞弊案子,要特設一個衙門嗎?
朝臣里隱約有人察覺到不對,可眼下誰反對就像是誰心裏有鬼一樣,最終在朝臣的各懷心思里,設清明司一事被確定下來,衙門不設在六部,而是在宮牆之內。
此舉也就意味着,這個新衙門不受任何已有機構的管轄。
在朝臣們的驚疑不定里,蔡添喜高呼退朝,殷稷解決了一樁心頭事,難得沒去御書房而是回了乾元宮。
他心情不錯,一進門就去尋謝蘊,雖然朝政之事他不大會和旁人提起,但這種時候還是願意說一些的,如果謝蘊肯乖一些的話。
可他環顧乾元宮,內殿外殿都找了個遍也沒瞧見人,剛才的好心情頓時飛走了:「人呢?又躲起來了?」
雖然沒指名道姓,可蔡添喜還是知道他要找誰,連忙讓人滿宮裏去找,等人都被派出去了他才想起來還得給殷稷泡清心去火的茶。
可貼身伺候的人已經走了,他只得抓了個院子裏伺候的宮女讓她去,但那宮女頭一回在御前伺候,心裏十分緊張,偏殷稷的臉色又不好看,她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就被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裏的茶不偏不倚全都倒在了殷稷大腿上。
「奴婢該死,皇上饒命!」
殷稷:「……」
「滾下去。」
宮女連滾帶爬的下去了,殷稷看了眼自己濕漉漉的龍袍黑着臉進了內殿去更衣,衣服剛換好,謝蘊就被找回來了。
他忍不住咬牙:「你還知道回來?」
謝蘊遠遠地站在門口行了個禮,一點要靠近的意思都沒有。
殷稷越發惱怒:「你戳在那裏幹什麼?看不見朕換了衣裳嗎?還不拿去浣衣局?」
謝蘊這才走近了一些,將丟了一地的衣裳撿起來,團成一團就往外走,殷稷察覺到不對,一把拉住了她:「你幹什麼?」
謝蘊掙了掙,沒能將自己的手拽出來,只能放棄:「按照皇上的吩咐,將衣裳送去浣衣局。」
殷稷臉色更黑,他的確是這麼吩咐的,可是——
他將團成一團的衣裳抖開,拿出了一條底褲,咬牙切齒的看着謝蘊:「這是朕貼身的衣裳!」
的確是貼身的衣物,上頭還帶着殷稷的味道。
謝蘊微微側開頭:「奴婢會記得提醒浣衣局洗的仔細一些。」
殷稷一哽,臉色漲紅,他貼身穿的衣服,謝蘊怎麼能讓別人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