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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謝蘊終於攢夠力氣站起來,摸索着回了屋子。
她還是不大適應看不清楚的日子,一條路不長,她卻跌倒了三次,最後險些將頭磕在門檻上。
好在她走得夠慢,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進了屋子,可坐在床榻上卻毫無睡意,她摩挲着自己的手,回想着白日裏王惜奴那驚慌失措的話,心頭一點點涼了下去。
已經蔓延到手掌了,那是不是也快到臉上了?
會不會明天一覺醒來就不人不鬼了?
她靠在床頭,有些找不到自己這麼撐着的意義是什麼,能做的她都做了,雖有牽掛卻已然無可奈何,與其等自己徹底面目全非,是不是早做決斷會更好一些,至少能留下一些體面……
她不自覺摸到了火摺子,拔開了塞子,火苗瞬間竄了出來,眼看着就要咬上床帳子,可下一瞬便又被壓了回去。
「你豈能如此窩囊?」
謝蘊將火摺子遠遠丟了出去,有些事人力不可逆,可她也絕對不能這般認輸,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她不能,絕對不能走自殺這條路。
她下了地,摸索着將床底下的箱子拖了出來,從裏頭拿出了那個藏了很久卻一次都沒打開過的小盒子。 首發網址https://
她摸索着上頭的紋路,慢慢將盒子摟進了懷裏,殷稷,我還可以多陪你一陣子,哪怕只是幾天也好。
至少最艱難的時候,我要看着你走過去。
她深吸幾口氣,振作了一下精神,正打算起身去洗漱,胃裏忽然劇烈痙攣起來,她猝不及防,手裏的盒子咕嚕嚕滾了出去,身體也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好在痰盂就在身邊,才沒讓她吐在地上。
濃郁的血腥味湧上來,謝蘊擦了擦嘴,察覺到身體平復了下來,這才跌坐在了地上。
她以為今天不會吐了呢,還以為只吃了兩口葷的,吐都沒得吐才對,卻忘了她還有一身的血肉。
失策了。
她靠在床榻上緩了緩神,不等休息過來便彎腰在地上一寸寸摸索着去找那個盒子,方才好像是掉在了東邊,她循着方向找了過去,卻是摸了許久都沒能摸到。
在哪呢……
她伏下身,往家具底下去找,正找得辛苦,房門忽然被推開,一股藥香氣隨着涼風飄了進來。
可惜屋子裏的血腥味太濃,那藥香不等飄到謝蘊跟前就散了,她沒能認出來對方是誰,卻下意識遮掩了自己找東西時的狼狽,扶着牆面站了起來。
「你這是在找什麼?」
熟悉的聲音響起來,謝蘊一怔:「安康?你怎麼來了……」
她着實有些驚訝,還以為上次那件事過後,竇安康要生好一陣子的氣呢。
竇安康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瞧見自己還算高興,這才走近兩步,屋子裏味道有些古怪,她有些受不住,扶着門乾嘔了好幾聲才慢慢適應,語氣卻虛弱了下去:「王惜奴都能來,我不能嗎?你在找什麼?」
「一個巴掌大的盒子,我沒說你不能來……」
謝蘊仔細聽着她的腳步聲,好判斷她的位置,語氣有些輕軟,「我以為你生氣了……」
「是生氣了。」竇安康將滾落到門邊的盒子拿起來,那盒子已經開了,露出了裏頭的東西來,是一顆玉雕的小球,她隱約覺得眼熟,卻也沒多想,隨手合上就朝謝蘊遞了過去,「可生氣也不能不管你啊。」
明知道王惜奴不懷好意,她怎麼能不管不顧?若不是臨時被太后召去,她下午就該來的。
「罷了,你整日呆在這裏,心情鬱悶也是難免的,若是這種小事我都和你計較,我們這麼多年的情誼算什麼呢?」
她說着將盒子又往前遞了遞,謝蘊卻仍舊沒伸手接,她鼓了下臉頰,抓着謝蘊的手要往她手裏塞。
謝蘊卻仿佛被燙着了似的,猛地躲開了。
竇安康一愣,有些茫然:「怎麼了?這不是你要找的盒子嗎?」
謝蘊這才回神,她方才只是本能的躲閃罷了,她不想讓竇安康看見她的手。
王惜奴的反應固然有她厭惡自己的成分在,可那傷她自己是見過的,有多噁心她很清楚。
屬實不想讓竇安康看見。
「……是,我方才沒看清楚。」
她用力扯了下袖子,幾乎將指尖全都蓋住才伸手接了過來:「多謝。」
竇安康隱約覺得她有些奇怪,可難得能見面她也沒多想:「這屋子裏可是許久沒通風了?味道有些奇怪……」
她隨口抱怨了一句,其實這味道不只是奇怪,還有些刺鼻,她方才一進門就聞見了,卻有些分不清是什麼。
謝蘊卻仍舊被驚得心口一顫,連忙開口:「那我們出去外間說話吧。」
「也好,我帶了些你愛吃的菜來,你快嘗嘗。」
謝蘊指尖蜷縮了一下,她不敢吃,可竇安康如此用心,自己先前又有些對她不起,實在不忍撫了她的好意。
只嘗一口敷衍過去吧。
「好。」
奶嬤嬤開了食盒,謝蘊聽着碗盤碰撞的聲音,仔細記下了位置,等奶嬤嬤遞了筷子過來,便抬手去夾。
竇安康「咦」了一聲,謝蘊手一抖,筷子險些掉下去。
她強裝鎮定:「怎麼了?」
「沒什麼,」竇安康笑起來,「是沒想到姐姐你如今吃薑了。」
原來是這一筷子夾到了姜。
謝蘊笑了笑:「冬日天寒,還是要吃些姜的。」
她面不改色地將薑絲吞了下去,忽然想起來了似的開口:「天色不早了吧?你趕緊回去歇着吧,飯菜我會好好吃的。」
竇安康也的確是十分疲憊了,聞言便起身往外走:「那姐姐,我過幾日再來看你,你屋子裏記得通通風,太憋悶了也不好。」
謝蘊應了聲好,隔着兩層衣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安康,要照顧好自己。」
竇安康失笑:「我知道,姐姐下次不要說這種話了,聽起來有些古怪。」
謝蘊失笑,卻仍舊應了一聲,她可能真的沒機會和竇安康再說這句話了。
「別送了,姐姐回去吧。」
竇安康說着便扶了奶嬤嬤的手往外走,出幽微殿大門的時候回了下頭,卻見謝蘊還站在門口,她揮了揮手,卻沒能得到回應。
她蹙了下眉頭,是她的錯覺嗎,今天的謝蘊真的好生奇怪。
「娘娘想什麼呢?」
奶嬤嬤見她上了軟轎還在出神,不由問了一句。
竇安康一嘆:「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
「許是您近些日子太過勞累了吧。」
「興許吧……」
竇安康嘀咕一句,正要合眼休息,卻忽然想起來了謝蘊屋子裏的是什麼味道。
她臉色猝然一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