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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一個激靈,一把拉住了剛起身的殷稷:「你去哪裏?」
殷稷垂眼看了看她緊繃的手,心裏略有些困惑,他只是想出去一趟而已,謝蘊怎看起來這麼緊張?
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解釋了一句:「自然是看你生氣了,想去買點什麼來討你高興。」
謝蘊仍舊緊緊抓着他,不給他半分回頭的機會:「我高興得很,快吃吧,吃完我們就回去。」
她給殷稷夾了筷子菜,抬眼巴巴地看着他。
又是這種目光,殷稷根本拒絕不了,雖然心裏仍舊困惑她態度的古怪,身體卻本能的選擇了聽話,他再次坐下來:「好,我們吃完就走。」
謝蘊鬆了口氣,注意力從那婦人身上收回來,落在了殷稷身上。
比起盯着別人看然後被殷稷發現端倪,盯着他不讓他回頭顯然要簡單省事得多。
好在那婦人只是來買了一壺綠豆燒,很快就走了,謝蘊這才放鬆下來,琢磨着和殷稷回龍船,再這麼鬧下去,她也扛不住了。
可殷稷難得能和她出一趟門,並不想如此潦草的就結束,謝蘊怕被他看出問題來,只能硬着頭皮又陪着逛了兩家店面,卻是他說了什麼都沒注意,因為那婦人冤家路窄的,不管他們去哪裏,她總會跟過來,到最後她實在忍無可忍,索性一咬牙扭傷了腳,殷稷這才打消了繼續閒逛的心思,背着她回了驛館。
只是驛館裏頭卻十分熱鬧,蔡添喜帶着玉春,鍾白帶着幾個禁軍正窩在驛館大堂里收拾東西,桌子上凳子上地面上到處都是盒子,兩人根本無處落腳。 記住網址m.42zw.la
謝蘊愣了愣:「這是怎麼了?有人送禮?」
鍾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幽怨:「謝姑娘,您這怎麼還明知故問呢?這不都是您買的嗎?我這寫冊子寫的手都麻了。」
謝蘊聽得目瞪口呆,她買的?她什麼時候買的?她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她滿臉茫然:「莫不是有人送錯了地方?我不曾買……」
「沒送錯,」打斷她的是殷稷,對方憑着一雙長腿,靈活地在盒子箱子中間穿梭,找到了一張椅子將謝蘊放了下來,這才接茬道,「都是我們一起選的。」
謝蘊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我們……一起?」
她為什麼完全沒有這段記憶?
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和殷稷一起挑選過東西,她一路上都在防備不讓殷稷看見那位……
等等!
她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片段,百寶閣的時候殷稷似乎的確問過她什麼東西好不好,她當時看都沒看,十分敷衍的嗯了一聲……
她看向殷稷:「我說嗯你就買了?」
殷稷很是理所當然:「你都嗯了,這還不夠嗎?」
謝蘊被噎的一時沒能說出話來,她明明記得殷稷不是這麼鋪張浪費的人,甚至有些時候他是十分節儉的。
當初就因為她做主給後宮的娘娘們送了東西,他心疼得當即就分了她的權,可今天怎麼……
「這麼多東西我哪用得完?快讓人送回去退掉。」
「我不,」殷稷拒絕得義正嚴詞,「讓人送回去我的臉還要不要了?」
謝蘊又是一噎,很是為自己之前的敷衍懊惱,她不知道殷稷骨子裏也是這麼大手大腳的人,早知道這樣她怎麼都是會分一縷心思在他身上的。
眼見說不動殷稷,她只得將目光落在鍾白身上:「鍾統領……」
「謝姑娘你別找我,我不去,」鍾白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還想趁着南巡,船上有姑娘的時候找個媳婦呢,我這要是去退了貨,回頭傳出去了,我多丟人吶。」
謝蘊:「……」
就退個東西有什麼好丟人的?!
謝蘊深吸一口氣,撐着椅子站了起來:「我自己去。」
殷稷一把勾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上了樓:「買都買了,怎麼好和百姓爭利?謝姑娘,這可不是大家所為。」
謝蘊氣地錘了他肩膀一下:「什麼大家小家,哪有人這麼糟蹋銀子的?」
便是她金尊玉貴被嬌養的時候也不曾這麼花錢如流水。
殷稷也不惱,把她放在床榻上俯身壓了上去,腦袋搭在她肩膀上悶悶地笑。
他是真的高興。
興許在謝蘊看來他的確是有些鋪張了,可她不知道自己看見這驛館裏有那麼多屬於她的東西心裏有多高興。
他無法形容自己得知謝蘊的行李只有那一個小包袱時的心情,只覺得心口空的發慌,眼下那麼多東西買回來,他那空虛的心臟才算是被填滿了。
仿佛只要這裏填滿了謝蘊的東西,就會將她牢牢留下一樣。
可這樣的心思他不能告訴謝蘊,所以只能自己暗搓搓地高興。
謝蘊果然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索性不再理會,反正買都買了。
「那就留着吧,往後說不定用得到。」
東西她不會帶走,蔡添喜和鍾白不說旁人也不會知道這些東西是買給她的,只要帶回宮,隨便送給誰都能討得對方歡心,如此也不算浪費。
殷稷沒聽出來她話里的意思,還膩歪在她身上不肯起來,謝蘊只得推了他一把:「皇上洗漱歇着吧,明日不是還要早起去蘭陵嗎?」
說起這件事,殷稷總算正經了些,他翻了個身躺在床榻上:「是要回去,六年了……」
打從元安十八年上京入謝家家學讀書,他就沒回過蘭陵,直到十九年開春他與謝蘊定下親事才再次折返,主要是想請蕭家長輩來為他提親;也是祭拜稟告母親,說自己要成家了。
他當時以為,自己再次回去會是帶着謝蘊一起,卻沒想到那之後竟再沒機會,直到今天。
一宿無眠,他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年幼時候母親略有些模糊的臉,他不善丹青,也就從不曾留下母親的畫卷,可有些人不用畫就會根植在心裏。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宿,雞一叫就坐了起來,得益於以往他曾經無數次將謝蘊攆下床,他這一動謝蘊也就跟着醒了。
殷稷有些過意不去:「我們坐馬車去,你可以在車上再睡一會兒。」
謝蘊搖了搖頭,她也不算是被殷稷吵醒的,她心裏惦記着那位婦人,這一宿睡得也的確是很不踏實,對方應該是住在這裏吧,等離開彭城就不會遇見了,那時候她就能睡安穩了。
她起身換了套十分素淨的衣裳,等出門的時候鍾白已經套好了馬車,見兩人出來連忙迎上來:「都已經置辦齊全,可以出發了。」
他說的置辦是指香燭紙錢,鍾白對這位蕭懿夫人是見過幾面的,她臨死前有段時間很頻繁地進出過蕭家,現在想來,可能是知道自己不大好,在託孤。
鍾白心裏有尊敬也有憐憫,東西準備得都很足,他也希望這位夫人在九泉之下能過得很好。
馬車咕嚕嚕往前,逐漸穿過彭城和蘭陵的交界,進了蕭家的地盤,又穿過修建的十分宏偉繁華的蕭氏祖墳進了荒蕪的後山,一座勉強算是體面的墓穴出現在鍾白眼前,隔着十幾丈遠他就停了馬車:「爺,到了。」
馬車裏好一會兒才響起動靜,殷稷打開車門走下來,抬手扶了一把謝蘊,然後握着她的手安靜地看了那墓碑好一會兒才抬腳走近,撩開衣擺慢慢跪了下去:「母親,兒子不孝,終於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