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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從錚心事重重,臉上卻笑着。
舒文也笑。
她是真的開心,卻又強忍着笑意,眨着亮閃閃的瑞鳳眼,嬌嗔地問。
「你不反悔?」
「不反悔。」
「我脾氣可大得很。」
「巧了,」嚴從錚微笑,「我是個好脾氣。」
「那你如何證明自己喜歡我?」
嚴從錚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舒文圓潤的臉頰有些紅,她沒有躲開,反而頑皮地踮腳,頭頂向上頂着嚴從錚的手心,催促道:「說啊,如何證明?」
嚴從錚被她逗得笑起來,像被人從泥潭中拉出來,輕鬆道:「會有機會的。不如公主說說,你有什麼要求。」
「我要聘禮。」舒文獅子大開口,「你的全部身家!」
「給你。」嚴從錚解下腰裏的錢袋,「全給你。」
「我要成婚的時候很熱鬧,親朋好友全來相賀。」
「好。」嚴從錚承諾,「你最好的朋友在九嵕山,我給她寫信,看她能不能趕回來。」
「我還要放煙花,好多好多的煙花。」舒文舉起手,模仿煙花炸開的聲音,「嘭嘭嘭!全京城都是煙花。」
「這有點難,」嚴從錚有些發愁,「市售的那些,新年都賣完了。恐怕得跟兵部打個招呼,讓他們借給花炮坊一些火藥。」
他一面說難,一面已經想好了法子。
「看來最難的,是葉嬌能不能回來。」舒文抿唇道,「她要陪着九哥治病,還是不要讓她奔波辛苦了。」
「我得回去一趟。」
九嵕山行宮,葉嬌揚起手中的信箋,喜氣洋洋道:「大喜事!舒文妹妹下嫁嚴寺卿,這麼大的好事,我要回去湊熱鬧!」
信是葉長庚寫來的。
他說按照葉嬌的懷疑,去查了長公主。又詢問太后,把事情串起來,告訴嚴從錚。
可嚴從錚執意要娶舒文,並且提前了婚期。
葉長庚希望葉嬌不要回去。
——「楚王身體重要,這件事暫時交給哥哥處理。會救出趙王他們,也會盡力保住舒文。」
但葉嬌不放心。
五哥和舒文,她不想只保一個。
葉嬌還沒有想到辦法。她做不到謀定而後動,只能快馬加鞭,先到京都去。
李策正在練劍。
他的力氣正逐漸恢復,臉上也有了血色,不泡藥湯的時候,便用葉羲的桃木劍,在院子裏比劃着一招一式,強身健體。
掃乾淨雪的青磚地面上,他白衣長劍,時而飛刺向前,時而格擋回首,眉宇間英氣勃勃,動靜中婉若游龍。
葉嬌看得呆住,欣喜他總算有了生機活力。
聽到葉嬌的聲音,李策挽起劍花收住身形,眼中凝聚璀璨的光芒。
「果真?我陪你回去。」
「楚王殿下不能回。」
未等葉嬌拒絕,葉羲便從一旁走出來,沉聲道:「殿下的藥湯還有十日未泡,此時離開,沉疴難愈。」
「我已經好了。」李策輕拍胸口。
這些日子,他常常覺得通體舒暢。腳底像有一團火,一點點向上,帶動他的氣血流轉,讓他充滿力量。
「不能回。」葉羲很強硬。
李策孩子氣地哄葉羲:「岳父就讓我回去吧,您開個藥方,我隨身拿着。」
葉羲仍黑着臉,李策再哄:「勞煩岳父跟着我們回京,也就放心了。」
葉羲解釋道:「京都乃是非地,不宜將養身體。嬌嬌回去幾日也便回來了,楚王等等就好。」
真是的,他這個女婿怎麼這麼黏人?恨不得粘在女兒身上。
李策只好答應,他點着頭,英挺的雙眉微微聚攏,觀察着葉嬌的表情,神色一瞬間鄭重,冷不丁地問道:「京都出事了,對嗎?」
五哥的事,不能不管。
李策當機立斷,要回京都,誰勸都不行。
「醫病的事以後再說,我說要回去,一定回去。」
「嬌嬌不要說了,別哭,你知道那是五哥……」
「別擔心,我真的好了。」
李策身上的薄汗已經冰冷。他迅速回屋取出大氅,做好路上受凍受寒的準備。
他緊張擔憂,神色不怒自威,又隱隱含着不易察覺的憤怒。
他牽着葉嬌的手,大步流星,一刻都不容耽擱。
護衛讓開路,青峰扶着李策上馬車,車簾拉開,裏面是蒸騰的熱氣。
車板正中,放着一個浴桶。裏面滿滿的藥湯,幾乎要溢出來。
「怎麼?」葉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一手提着火爐,一手拿着藥罐,站在馬車邊,道:「我說要泡夠日子,必須泡夠日子。路上泡,也是泡!」
原本從容冷肅,露出王者之氣的楚王李策,站在浴桶前張了張嘴,頓時有些狼狽:「這……」
「這什麼?」葉羲同樣當機立斷,「脫衣服吧,幸虧今日的藥湯已經燒好了。」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官道上向前飛弛,窩進浴桶里的李策嗡聲道:「嬌嬌,我餓了。」
正翹起腿坐在車後面看話本子的葉嬌頭都不抬,把瓜子皮丟出窗子,懶洋洋道:「餓着吧。」
誰讓你不聽話呢。
李策有些委屈地撇撇嘴,脖子向水裏縮了縮。
「我錯了,」他小聲道歉,「你能不能……」
話音未落,一隻雞腿伸了過來。葉嬌低着頭,壞笑道:「出門前我藏起來的,放在你浴桶旁暖熱了。獨一份,八百兩銀子。」
「我買了。」李策抓住葉嬌的手腕,親吻她的手指,也咬到外焦里嫩的雞肉。
「我有一個請求,」他假裝乖巧道,「明日進城門的時候,咳咳,我能不能,是穿着衣服的?」
那些武候真的會掀開車簾,把手伸進浴桶里,仔細摸摸有沒有什麼夾帶。
「哼。」
葉嬌回給他一個冷笑,避開因為車輛顛簸,灑出來的藥湯。
進城門,已經是翌日傍晚時分。
白羨魚迷惑地看着放在馬車前室的浴桶,頗有些想不明白。
「這個……」他問,「也不像什麼稀罕物件啊。有什麼用?」
這二人身份尊貴,怎麼會扛着浴桶回來了?
葉嬌雙手扒在車窗上,看着認真做事的白羨魚,想起以前在武候鋪的時光,忍不住逗他道:「這是好東西啊,用好木頭做的,等你成婚,送給你當賀禮。」
李策在車內清了清嗓子,提醒葉嬌不要胡說八道。
「果真?」白羨魚卻兩眼放光,高興起來,「楚王妃同意我的婚事了?」
「你的婚事需要我同意嗎?」葉嬌大惑不解,「你愛娶誰娶誰!」
白羨魚跳起來。
他像是踩到了炭火,跳得三尺高。又扭頭吩咐小隨從:「給楚王記上,回京帶浴桶一個,櫻桃木質地。我有事,先回去了。」
「武候長回哪兒去?」小隨從問。
「去告訴柔姐,」白羨魚看着葉嬌,小心地向後退,嘴咧得像有人用手指掰着,喜不自勝地轉身跑掉,「告訴她楚王妃同意我們的婚事了!」
葉嬌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再慢慢瞪大眼睛轉過身。
「他說誰?他說——柔,柔姐?」
他為什麼跟自己一樣,都有一個柔姐?
「嬌嬌,」李策在車內幸災樂禍地笑,「這就是你欺負我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