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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渾濁的淚眼看向不知悔改的承恩侯,她那顆早己扎滿洞淌着血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生生撕裂似的疼。
「我倒寧願你不是我親生的兒子,我便不用兩度白髮人送走黑髮人,更不用在晚年與親生的兒子對簿公堂。」
沈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選兒與他媳婦也不會早逝,如今還會好好活着,像他爹一樣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兒,培育兒女成才,讓侯府繁榮興盛。」
「你終於說實話了,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你們都後悔生下我。我不如大哥學問好,不如庶出的懂事。」
承恩侯不承認自己做錯了,反倒是為自己殺害兄嫂找到了理由。
「如果你們沒有偏心大哥,沒有處處苛責我,也就不會給大哥在我面前裝好人的機會。」
「他表現出兄長的氣度,處處讓着我,那便讓到底啊,何苦抓着爵位不肯撒手呢?」
「他無非是給我一點小恩小惠,讓我這輩子給他賣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不是我殺了他,是他的假仁假義,害了他自己。」
說到這裏,承恩侯像是突然明白過來,恍然大悟地說道:「我知道了。我負責將青州的糧食運送到關州去,糧食全都沉進河底,鋃鐺入獄了。」
他不哭了,也不哀求了,眼神有些詭譎:「你是怕我的失職之罪,會連累到大哥的兒子,索性陷害我,再告發我,立了功勞,好把你們祖孫倆給摘出去吧?」
沈老夫人雖然對他失望透頂,可聽到他說的這一番話,依舊感到很心寒。
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她的這個兒子,早己喪盡天良,無可救藥了。
「我說對了,你無話可說了?」承恩侯見沈老夫人一言不發,轉頭看向靖安帝:「皇上,您聽見了,微臣是被冤枉的,請您明察。」
靖安帝對沈老夫人的告發並不意外,因為這幾項罪名,全都寫在訟狀裏頭。
他目光沉靜地看向裝瘋賣傻的承恩侯:「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忠臣良將,更不會放過一條漏網之魚。」
承恩侯心突突地跳。
下一刻,沈老夫人說道:「皇上,沈文賢貪墨了賣糧食的銀子,關州事發之後,與這件案子相關的布政使參議曹大人,把他自己貪污受賄的銀子掏出來,替沈文賢買糧食填補糧倉。」
「曹參議為他頂罪被抄斬了,他以為高枕無憂了。」
「可惜啊,曹參議留了後招,將他與沈文賢勾結的證據,留了一份給外室和私生子。讓他們拿這些東西,找沈文賢要回買糧食的銀子。」
「曹參議的外室找到侯府,鬼鬼祟祟的,臣婦撞見了,便命人帶走,才挖出這一樁驚天秘密。」
「皇上,虎毒不食子,臣婦生而為人,更不可能紅口白牙的誣陷親生兒子。若非他罪惡滔天,臣婦也不會告發他。」
沈老夫人從袖子裏掏出一本冊子,雙手托舉給曹公公。
「這是臣婦從曹參議外室手裏拿到的證據,還請皇上過目。」
曹公公將冊子,轉交給靖安帝。
承恩侯聞言,頓時明白過來。
沈少恆捐的那一筆銀子,其實是從劉家祖宅馬廄里挖出來的。
曹參議用貪污的銀子買糧食,之後再讓外室與私生子找他要銀子,便是借着買糧食一事,將這一筆貪來的銀子洗白了。
難怪曹參議沒有挖出馬廄的銀子,也沒有來找他要。一旦找他要走銀子,抄家問斬之後,這筆銀子全都要入國庫。
曹參議為外室與私生子謀算,卻把他給坑害進去。
他靠給曹參議送外室,生下私生子,以此拿捏曹參議為他頂罪。
首到最後,他也是敗在送給曹參議的外室手裏。
當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瀕死的恐懼朝他齊涌而來,激發出他強烈的求生意志。
他的生母列出的每一條罪狀,都是要讓他被千刀萬剮。
他們越是盼着他死,他越是想好好活着。
承恩侯抬眸看向靖安帝那張陰雲密佈的臉,嘴唇顫抖着想說什麼,一方硯台迎面砸來。
「砰」的一聲悶響。
承恩侯額頭劇痛,鮮血混合着滿臉的墨汁流淌下來。
他不敢喊痛,也不敢捂住傷口。
「皇上,微臣……」
「沈文賢,你為了權勢,不惜殺害親兄嫂。如此無情無義,居心狠毒的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靖安帝震怒道:「為了一己之私,更是為禍百姓,私吞賑災的糧食,致使餓殍遍野。你這種貪婪之徒,不將你凌遲,難平朕心頭之恨。」
承恩侯臉色慘澹,終於意識到無力回天了。
他雙眼空洞,仿佛所有的生機全都被抽離,癱軟在地上。
「曹春祥,你去傳朕口諭,派錦衣衛去搜查承恩侯府。」靖安帝下令道:「搜查出青州案件相關罪證,立即抄了承恩侯府,府里上下全數打入大牢。若有違抗者,就地誅殺!」
曹公公領旨離開。
沈夫人跪伏在地上,渾身抖如糠篩,身上的夏衫己經被冷汗給浸濕。
靖安帝簡短几句話,便己經表明他要重懲承恩侯府的決心。
她把證據全都拿出來交給譽王了,暗格里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靖安帝己經搜查不到罪證吧?
等待的滋味,格外難熬。
沈夫人一顆心放在油鍋里在煎,將全部希望寄托在沈少淮的身上。
不知等了多久,殿外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沈夫人扭頭望過去,看清來人之後,仿佛看到什麼可怖駭人的東西,眼底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