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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飛聲已接連與各大門派動過手。
除了少林法空方丈堅持不動手,武當紫霞道長閉關已久沒有出關,他幾乎天下無敵。
八月二十五日。
距離當年墜海之日,已相隔近十三年。
笛飛聲很早就來了東海之濱,這是一個名為「雲厝」的小村,村里大大小小都姓雲。雲厝村外的海灘很是乾淨,白沙碧海,海上碧空無雲。
仿若當年的天色。
在這處海灘邊上,有一處巨大的礁石,名曰「喚日」。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誰人在這礁石上刻下瀟灑絕倫的字跡,如今那深入礁石的字跡里生着極細的海螺,卻也不妨礙那銀鈎鐵劃。
笛飛聲就站在這塊喚日礁上。
他一身青衣,一如當年。
其實他要殺李蓮花很容易,但他想決勝的,不是李蓮花這個人,而是李相夷那柄劍。
十三年前,他與李相夷對掌完勝,是因為李相夷身中劇毒。
但即便是李相夷身中劇毒,他仍能一劍重創笛飛聲。
那一招「明月沉西海」,以及此後十年病榻,此生此世,刻骨銘心。
今日。
他覺得他甚至可以只用五成真力,他是要殺李相夷。
可不想在未破他「明月沉西海」之前便殺了他。
何況那人狡詐多智,十三年來,或許尚有高出「明月沉西海」的新招。
笛飛聲站在喚日礁上,心中淡淡期待。
喚日礁之後,高高矮矮站了不下百餘人,四顧門各大首腦自是來了,喬婉娩也在其中,峨嵋派來了不少年輕弟子,丐幫來了三位有袋長老,武當有陸劍池,甚至少林寺也來了不少光頭的小和尚。
在這一群形形色色的怪人當中,一頂黃金大轎方才讓人瞠目結舌,只見此轎四壁黃緞,緞上繡有彩鳳,四名轎夫雖然衣着樸素,卻是鼻孔朝天面無表情,一看便知是哪路高手假扮的。
這轎里坐的自然便是方多病方大公子和昭翎公主。
轎外還站了一個面無表情的黑面書生。
眼見此轎如此古怪,武林中人都遠遠避開,議論紛紛。
方多病其實半點也不想坐轎前來,他本想將老婆一甩,翻牆便走,此後大半年逍遙自在。卻不知他娘子是他知音,心知夫君要跑,於是言笑晏晏的備下馬車大轎,打點一切,與良婿攜手而來。
與這對恩愛伉儷一併前來的,還有楊昀春。
他對笛飛聲和李相夷的傳說好奇已久,幾乎是聽着這兩人的故事長大的,凡是習武之人,哪有不好奇的?眼見喚日礁上笛飛聲岳峙淵渟,氣象磅礴,真是大開眼界,暗贊這等江湖人上之人果然與那官場全不相同。
然而笛飛聲在那礁石之上站了兩個時辰,已過午時,誰也沒有看見李相夷的身影。
圍觀之人開始議論紛紛,竊竊私語,紀漢佛眉頭皺起,肖紫衿也眉頭緊蹙,白江鶉開始低聲囑咐左右一些事情,喬婉娩不知不覺已有愁容。
方多病自轎中探出頭去,「怎麼這麼久還沒人來?李相夷不會爽約吧?」
昭翎公主低聲道,「這等大事,既然是絕代謫仙那樣的人物,怎會失約?莫不是遇上了什麼事了吧?」
笛飛聲站在礁上,心智清明,靈思澄澈。
李相夷狡詐多智,遲遲不到,或許又是他擾亂人心之計。
此時一匹大馬遠遠奔來,有人大老遠呼天搶地的喊,「少爺!少爺!大少爺——」
方多病從轎子裏一躍而出,皺眉問道,「什麼事?」在這等重大時刻,方氏居然派遣快使大呼小叫的前來攪局,真是丟人現眼。
那快馬而來的小廝一口氣都快斷了,臉色青白,高舉着一封信,「少爺,少爺,這是一封信。」
方多病沒好氣的道,「本公子自然知道那是一封信,拿來!」
小廝將那揉得七零八落的信遞了上去,越發的臉青唇白,驚慌失措,「這是李相夷的信……」
「什麼信非得在這個時候送來,方氏的事什麼時候輪到老子做主了?」方多病火氣一衝,那「老子」二字脫口而出,突地一怔,「李相夷的信?李相夷寄信不寄去四顧門,寄來給我做什麼?」
他本扯着嗓子大呼小叫,突然這一句,眾人紛紛側目,頓時就把他與那小廝圍了起來。
李相夷的信?
李相夷怎會寄信給方氏?
他本人又為何不來?
方多病心驚膽戰的打開那封信。
手指瑟瑟發抖。
那是一張很尋常的白宣,紙上是很熟悉的字跡。
上面寫着:
「十三年前東海一決,李某蒙兵器之利,借沉船之機與君一戰猶不能勝,君武勇之處,世所罕見,心悅誠服。今事隔多年,沉疴難起,劍斷人亡,再不能赴東海之約,謂為憾事。」
方多病瞪眼看着那熟悉的字跡,看了幾句,已全身都涼了,只見那信上寫道:
「江山多年,變化萬千,去去重去去,來時是來時。今四顧門肖紫衿劍下多年苦練,不在『明月沉西海』之下,君今無意逐鹿,但求巔峰,李某已去,君意若不平,足堪請肖門主以代之。」
方多病臉色慘白,看着那紙上最後一句,「李相夷於七月十三日絕。」
「信上說了什麼?」
紀漢佛與肖紫衿並肩而來,眾人紛紛讓開,卻都是探頭探腦。
方多病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一開口,聲音卻已啞了,「他說……」
肖紫衿目中凶光大熾,一把抓住他的胸口,「他說什麼了?」他憤怒無比,李相夷竟敢失約避戰!這無恥小人把四顧門的臉面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等下若是現身,縱然笛飛聲不殺,他也要動手殺人!
「他說……他說……」方多病茫然看着肖紫衿,「他說他已經死了,來不了,請你……請你替他上陣。」
紀漢佛脫口而出「什麼?」,當下搶了那信件。肖紫衿一怔,眨了眨眼睛,「什麼?」
「他說他已經死了,所以來不了,他很遺憾……」方多病喃喃地道,「他說……他說你劍法很高,比他厲害,所以請你替他上陣……」
肖紫衿胸口那口怒火已瞬間燃上了天際,「什麼他已經死了?什麼我要替他上陣?」他厲聲道,「這是他的戰約!是他的地方!為何我要替他上陣?」
「他說……」方多病茫然道,「因為你是四顧門主。」他慢慢的道,「笛飛聲……是來與四顧門主比試的,不是麼?」
肖紫衿茫然頓住,「他為何不來?他來了我……」他頓了一頓,「他來了我就……把四顧門主還他……還他……」他也不知為何會說出這句,但竟是說得如此自然流暢,仿若早在心中想過了千萬回。
方多病搖了搖頭,「他說他劍斷人亡……已經……」他輕聲道,「死了。」
說完他不再理睬肖紫衿,搖搖晃晃的向自己大轎走去。
昭翎公主關切的看着他,「怎麼了?」
方多病呆呆的站在轎旁,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他動了一下嘴角,「你說……死蓮花不是李相夷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