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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了,慕榕尷尬得眼睛都不知該往哪兒瞟,恨不得有地洞可鑽,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這話說得連她自己都誤會了,更何況眼前這個熱血方剛的男人?
「我沒誤會。」雲霄緩緩地說道。
但她的反應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心底藏着秘密不肯說。
雲霄沉靜地注視了慕榕許久,眼眸如雪地寒光,清朗皎潔,幾乎讓人自慚形穢,所有暗藏的心事都無所遁形。
他一句話也沒說,逕自將掌心貼在她的後背,運起內力,送進一股溫熱的暖流。
頃刻間,慕榕的額頭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汗珠,背上的疼痛緩解不少。
「我好多了。」她低聲說道,輕得都快要被雨滴擊打窗欞的聲音掩蓋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掌,卻仍不語,輕撫着她如黑緞般柔順的青絲,一下又一下,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不可知的方向。
慕榕輕咬着唇,突然想起她小時候第一次打架。
小學一年級,入學的第一天,外婆領着她進教室,溫柔的囑咐了幾句,摸摸她的頭,約好放學回家吃蓮蓉糕,便轉身走了。
同桌的大胖探頭過來,好奇的問道,「為什麼妳媽媽那麼老呀?」缺牙的嘴裏還砸吧砸吧嚼着巧克力棒。
小慕榕沉着的應了聲,「我沒有媽媽,那是外婆。」
接下來的第一堂課,每個人都要站到台上自我介紹,包括自己的家庭。
她聽着同學滔滔不絕的介紹,驚訝地發現原來每個人都有爸爸媽媽呀,不像她只有外公外婆,還有一群荷槍實彈的兵哥哥。
輪到她上台,還沒說話,安靜的教室里,大胖突然揚聲喊了句,「慕榕沒有媽媽,她的媽媽是個老太婆!」
接下來事情怎麼發生的,慕榕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記得瘦小的她一回過神,已經一拳轟掉大胖搖搖欲墜的那顆牙。
於是第一天上學,她就光榮的在訓導處枯坐一早上,直到外公穿着一身軍裝站在她面前,一句話也沒說,牽着她的手回教室。
軍人從戰場上淬鍊出來的凜然氣勢,這幾個小蘿蔔頭哪裏招架得住?大胖哭也不敢哭,恐怕還嚇尿了。
學校的高級領導也紛紛聞風趕來,在一旁焦急的直搓手,哎唷喂,小孩吵架是常有的是,沒想到約見家長,竟會來了個軍區老首長!
外公還沒開口訓人,慕榕已經呈現筆挺的站軍姿,雙手背在身後,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原本以為要在眾人面前挨罰了,沒想到外公把軍帽放到講桌上,當着全班師生的面,說起一段故事。
慕榕的確是無父無母,但她的爸爸媽媽,是為了保護老人小孩,在任務中犧牲了生命,而且是壯烈的光榮犧牲。
這一拳,他不認為慕榕做得對,但也不會讓任何人因為慕榕捍衛自己父母的名譽而處罰她。
唯一能懲罰她的只有她自己。
外公讓慕榕自己選擇如何受罰,慕榕高傲的揚起頭,堅定地說道,「操場十圈。」
於是她頂着大太陽,硬生生的在操場上跑了整整十圈,全校師生都隔着窗戶看她一個人受罰,外公也不例外,站在跑道盡頭,一刻也不放鬆地盯着她。
慕榕一滴眼淚也沒掉,當外公緩緩站上終點線,她已經雙腿顫抖得不像是自己的,滿頭大汗喘着粗氣,新買的制服都濕透了。
她搖搖晃晃的在外公面前停下,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外公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摸着她濕透的辮子,充滿歲月刻痕的唇角淡淡的揚起微笑,仿佛在說着:「不愧是我的孫女兒,跟她的媽媽一樣,不輸給任何人。」
那天下午,她回家後吃上了外婆親手做的蓮蓉糕,特別甜、特別香。
如今這一切只能留在回憶里,她再也見不到親愛的外公外婆了。
慕榕摸摸自己的臉,觸手濕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哭了。
她慌忙地背對着雲霄胡亂擦去淚水,小心藏起對外公外婆的思念。
卻不知道她所有激動的情緒和小動作,雲霄全都看在眼裏,清洌的黑眸有了些許溫度。
「送妳回去。」雲霄終於開口,仔細地為她穿鞋、系上披風,動作極其溫柔。
慕榕纖細身軀包裹在寬大的銀絲素錦披風裏,顯得更加嬌小,濕漉漉的黑眼珠直瞅着他,欲言又止。
雲霄臉上看不出喜怒,一貫的清冷孤絕,手指似有若無的拂過她頭上的玉簪,烏黑的眼眸依舊光華奪目,卻多了絲絲縷縷慕榕看不懂的複雜。
「你生氣了?」慕榕扯着他的衣袖,訥訥的問道。
那個藏在心裏的秘密,她不打算說,也不知道怎麼說,但她更不想對雲霄說謊。
這種矛盾的感覺逼得她幾乎快喘不過氣。
「沒生氣。」雲霄淡淡的說道,仔細拭去她臉上斑駁的淚痕。
要讓這個好強的姑娘哭泣,恐怕不是普通的傷心事。
「騙人。」慕榕在他胸前蹭了蹭,「生氣就說嘛,你這樣顯得我很小氣又無理取鬧。還是......你也覺得我楚楚可憐?」
為了加強可信度,她用力眨眨眼,纖長的睫毛掛着如朝露般晶瑩剔透的淚珠,就不信他鐵石心腸無動於衷!
雲霄不禁莞爾,唇角輕勾,「再多掉幾滴眼淚,我就勉強相信妳。」
慕榕一呆,眼淚這種東西,難道沒有它自己的思想跟靈魂嗎?她就算硬掐自己一把,也不見得能哭出來啊!
她壯烈的閉上眼睛,把小臉湊上去,「你還生氣的話乾脆打我吧,我保證不還手。」
揍人絕對可以消氣,這是她從小到大一雙拳頭打出來的硬道理。
雲霄卻屈指輕颳了下她的臉頰,沒好氣的說道,「行了,我真沒生氣。」
說不上生氣,大抵是慕榕把秘密看得比他重要,心裏有些失落吧。
不過她若是有難言的苦衷,就算勉強她又有何意義?
慕榕淺淺一笑,順勢雙手環抱住他精實的腰身,躊躇了片刻才輕聲說道,「我答應你,總有一天會告訴你,好嗎?」
目前她能做的只有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