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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伯脾氣不好,崔秀禾也不是善茬,兩個火爆霹靂的人一見面,又是一件無法調和的事情,氣氛的融洽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周幹事一下車就急匆匆領着五伯往張木林的辦公室去,倒沒提起買糖的事。不然我還真找不到理由推搪。我可不想因為幾顆糖錯過一齣好戲。
五伯昂首挺胸,那樣子,倒像去參加一場盛宴,而他正是這場盛宴的主角。
不好走,吉普車來回也花了四十來分鐘時間,崔秀禾已經等得頭髮都豎了起來,渾身憋着氣,張木林被他訓得暈頭脹腦,不住小聲檢討。見到五伯進來,張木林長長吁了口氣。
「崔主任,這就是柳家山的柳晉文。」
崔秀禾濃濃的眉毛頓時倒立起來,滿眼不善,瞧神情是想一口將五伯吞了下去。
五伯見了這架勢,冷冷看他一眼,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
張木林倒吸一口涼氣。他原知道這事不好辦,卻也沒料到五伯會是這麼個態度。崔秀禾粗點,正經是縣革委排名第四的副主任,位高權重呢。柳晉文這老倌,譜也擺得忒大了些。
「老柳啊,這位是縣革委崔副主任,特意來公社了解一下你們大隊人大代表的事情……」
五伯冷淡地道:「我們大隊選舉人大代表,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怎麼要縣裏領導操心了?」
打定主意選舉老爸為人大代表。五伯就鐵心要鬧一場。便是王本清親自前來。也未必會給他什麼好臉色。更別說崔秀禾了。
張木林還待再說。就聽得「砰」地一聲大響。崔秀禾一掌拍在桌子上。隨之是一聲氣急敗壞地怒吼。
「柳晉文。你好大地膽子!」
甫一見面。崔秀禾立即發作。將張木林幾人都嚇了一跳。
我在門外暗暗撇嘴嘆氣。這個崔秀禾還真是不長進。上回在紅旗公社吃了癟。也不肯換換方式。還是這種動不動就拍桌子搞下馬威地老一套。
這種水平地造反派幹部老是佔據那麼重要地位置。真不是個辦法!
五伯冷冷瞥了怒火沖沖的崔副主任一眼,索性坐了下來,一言不發。五伯原本不是如此沉得住氣的性子,這都是和老爸事先商量的結果。倒也不知道來的一定是崔秀禾,只是商量如果縣裏來的領導發脾氣的話,五伯就用這種冷淡的招術應對。
此招用在別人身上或許效果尚不明顯,用在崔秀禾身上卻是立竿見影。
哪怕五伯當場頂撞,和他拍桌子干架,崔秀禾都覺得好受一些。五伯擺出這架勢,就是根本未將他崔秀禾放在眼裏。崔副主任焉能不抓狂?
「你……你說,你們柳家山這次人大代表的選舉,是怎麼回事?」
崔秀禾愈是氣急,五伯愈是冷靜。
「崔副主任,柳家山大隊人大代表的選舉,有什麼不合法的地方嗎?」
五伯一字一句,特意將崔副主任那個「副」字咬得很重。但相比他後面說的「合法」這兩個字來,這個「副」字給崔秀禾的衝擊直可忽略不計。
那時節,基層幹部講的大都是「合不合理」,「合不合政策」,法律意識都相當淡薄。崔秀禾萬沒料到「合法」這個字眼,會從一個五十幾歲的農村支部書記嘴裏講出來。
「什麼合法?」
崔秀禾完全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這句話一說出口,連他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堂堂縣革委副主任,問出這種話來,像話嗎?
張木林和周幹事都不免側過頭去,不讓崔秀禾看到自己臉上尷尬的神情。
「我國《憲法》第四十四條規定……」
五伯不徐不急地說道。
這部《憲法》卻是周先生幫忙找出來的,一九七八年版《憲法》,三月五日正式頒佈。我雖是穿越回來的,對這個也不是很清楚。
崔秀禾不容五伯將話講完,轉向張木林道:「我問你,你們公社給柳家山大隊定的人大代表候選人是哪個?」
張木林一點都不想夾在崔秀禾與五伯之間,只是實逼此處,不得不答道:「就是柳晉文本人。」
崔秀禾「哼」了一聲,問五伯:「柳支書,你入黨多少年了?」
我在門外聽崔秀禾這麼問,就知道他準備繞開《憲法》,拿組織紀律說事。事實上崔秀禾在此之前也確實從未碰到有人拿《憲法》和他說事。
五伯一挺胸,昂然道:「二十五年了,我五三年入的黨。」言下甚為驕傲,隨即反問道:「崔副主任哪一年入的黨?」
我差點笑出聲來。
五伯這一軍將得厲害。崔秀禾今年不過四十三四歲的樣子,怎麼算也不可能比五伯的黨齡長。
果然一論到資歷,崔秀禾的氣勢便為之一挫,訕笑道:「柳支書,你是老黨員了,黨的組織紀律,該當比我還清楚。公社定你為人大代表候選人,那是黨和組織對你的信任,你怎麼能擅自改變呢?這不是將黨的組織紀律當兒戲嗎?」
「崔副主任,我怎麼將黨的組織紀律當兒戲了?選舉柳晉才為人大代表,不是我柳晉文一個人的事,是柳家山大隊全體社員決定的。我國《憲法》第四十四條規定,公民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憲法》是對付崔秀禾的最好武器。
「你……」
明知是五伯從中搗鬼,偏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崔秀禾氣得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住喝水。
眼見得成了僵局,張木林雖是十二分不情願摻和,卻也不得不盡地主之誼做做調和工作,勸崔秀禾他不敢,只有勸五伯了,怎麼說也是自己手下的人。
「這個,晉文支書啊,柳家山大隊全體社員的決定,我們當然要尊重。但是上級的意見,我們也不能忽視吧?你在柳家山威望高,社員們都信賴你,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
張木林比崔秀禾圓滑多了,上來就先灌一碗迷湯再說。
五伯倒沒跟張木林擺譜。都說縣官不如現管,五伯盡可以與崔秀禾頂牛,張木林的面子,卻是不能不給。而且人家張木林也沒跟晉才過不去,犯不着將他也得罪了。
「張主任這是誇我呢。我一個農村老倌,有什麼威望?」
「德高望重,德高望重,哈哈……」
為了要說服五伯,張木林都有些口不擇言了,挑着好聽的話就往五伯身上堆!
「晉文支書啊,你看,這個整個向陽縣,也沒有聽說公社指定的候選人落選的,這個先例怕是不好開啊。上級知道這回事,可是狠狠批評了我張木林,你知道,我這個主任難做呢……要不你回去做做群眾的工作,還是選你做人大代表吧?就當是幫我一個忙,行不?」
「張主任,這可不好辦啦。不是我不肯幫你的忙。這個工作我自己去做怕是不好呢。你想啊,要公社定的候選人是別個,我還好說話。這定的是我自己,人家都不選我了,我還怎麼去做工作?張主任,我們要相信群眾呢,群眾選柳晉才同志,總是覺得他比我做得好。」
我在心裏暗贊。五伯這十幾年支書,可真不是白做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節,滴水不漏。
張木林想了想,說道:「晉文支書,工作還是要靠你去做……」
「這個柳晉才,是紅旗公社的幹部吧?柳家山大隊選舉他做人大代表,合不合適?」
崔秀禾突然說道。
這一點確是問題,可惜我已先想到了,叫老爸專門諮詢過周先生和嚴玉成,嚴玉成又諮詢過縣裏的熟人,得到的答覆是沒有問題,老爸完全有資格當選為柳家山的人大代表。不然的話,鬧騰了半天,要落個「不合法」,就太不划算了。
但張木林顯然沒從這方面想過。他是老資格的基層行政幹部,經驗儘自有的,卻也只知道一切遵循上級指示辦事,對法律基本上兩眼一抹黑。
「這個,我看還是叫公社人大的趙主席來問一下的好。」
「快去快去。」
崔秀禾不耐煩地揮揮手。他此來紅旗公社,是得了王本清嚴令的,非得將柳晉才的人大代表抹掉。王本清可不希望在縣裏的人大會上再遇到什麼尷尬場景。上次幹部大會和縣革委主任會議的表決結果,已經很讓王本清沒面子,幾乎要動搖他在向陽縣的根本。便算柳晉才在人代會上不吭一聲,單單他一個停職反省的基層幹部當選人大代表這件事,對王本清打擊也是不小。寶州地區的領導毫無疑問會懷疑他在向陽縣的控制能力出了問題。一旦一個縣的一把手被上級質疑領導能力,那麼呆在這個位置上的日子便也屈指可數了。別人不說,鄭興雲絕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這次再搞不定,崔秀禾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自己的「恩主」。再說他自己的仕途是和王本清緊緊捆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無騰挪閃避的餘地。
紅旗公社人大趙主席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估計是在公社主任的位置上退下去的。他對崔秀禾的態度倒還過得去,透出一定的尊敬。想必他自己雖然不指望再進步,子女親戚總還有求崔秀禾的時候。誰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老頂撞着縣革委副主任好玩。
「崔主任,你好你好……」
趙主席雙手握住崔秀禾的手,使勁搖晃。
趙主席的巴結讓崔秀禾心情略好一點,找回些縣裏領導的良好感覺,所以並未急着將手抽出來,任由他使勁搖了一陣,這才說道:「趙主席,木林同志剛才應該跟你說了吧?怎麼樣?」
趙主席神情一滯,有些尷尬。
「這個,崔主任啊,柳晉才同志當選柳家山大隊的人大代表,程序上……問題不大啊……」
崔秀禾氣惱地將手抽出來,狠狠盯了張木林一眼。
張木林頭皮一陣發麻,不得不將求援的眼光望向五伯。
五伯鐵了心要鬧一場,任誰的面子都不會賣的。便是王本清親自前來,也一樣叫他吃癟。對張木林的求援當然也就直接無視了。
「既然程序上沒啥問題,那麼張主任,我回去了啊。春耕生產忙得很呢。」
五伯站起身,拍拍屁股,抬腿就往外走。
呵呵,五伯拍屁股的動作也是瀟灑無比啊!在我仰慕的偶像中,又加上了柳晉文的大名。
「哎哎,晉文支書,你等一等……」
張木林見五伯這就要走,不覺大急。崔秀禾大老遠打縣裏趕過來,什麼事情都沒辦成,倒給五伯搶白一頓,就這麼走了,崔秀禾不知會怎樣收拾他。
「哈哈,張主任,你們公家人端着鐵飯碗,吃喝不愁。咱們農民,可不敢耽誤了農時……要是崔副主任沒意見,我還想要小包車(柳家山方言,吉普車的當地稱呼)再送我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