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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心中一凜,悻悻開口:「蘇哲平,你帶我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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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濱城玉蘭軒時,和蘇哲平便只有一牆之隔。慣有的秉性談吐,熟念的輕狂不羈,令人份外懷念。權衡再三,還是避而不見,唯恐再聽他喚一聲笨貓,便會心生不舍。
亦如眼下的踟躕,氤氳莞爾中愜意觀望,看輕塵在側光中流轉飛舞,兀覺金玉從未有過今日一般出塵脫俗。譬如輕點摺扇,隨性而立,鳳眸含笑種種。
掌柜眼中掠過一絲驚愕,恍然想起他來:「咦,可是蘇少俠?簪子修好了,兩年也不見您來,便一直存放着。」
蘇哲平低頭淺笑,彬彬有禮道:「實在對不住,今日特意前來取回,多有勞煩。」
「蘇少俠哪裏的話,碧雲坊百年聲譽,客人的物品都是有記錄保存好的。」掌柜翻出賬目,利索尋到位置,開鎖拿出一枚錦盒遞於蘇哲平。蘇哲平緩緩接過,打開錦盒時手中卻是微顫。
顧夕暖盡收眼底。
掌柜熱心,繼續言道:「當時玉簪上的雕花略有瑕疵,細琢之後比從前更精緻了幾分。只是今日不見那位姑娘與蘇少俠同行,否則若能帶上一試,定是喜歡的。」
蘇哲平亦是賠笑,半晌才開口,聲音略有低沉:「唔,可惜她過世兩年了……」
掌柜微滯,方知說錯了話,正欲補救便見他眼底瑩瑩碎芒,好似舒然一笑:「果真比從前精緻了許多,我看甚好。卻不知笨貓那麼笨,能不能辨出其中差別。」掌柜微鄂,便不再接話。
言談舉止間,款款道來。所謂的哀而不傷反倒更難釋懷,想來便是如此。
顧夕暖鼻尖微酸,心中卻是驀然一動,似要忍不住上前損他一頓,憑什麼他認得的,她就該辨不出其中差別。
蘇哲平收好玉簪,斂眸輕嘆間翩然出塵。直至此時,方才有了一絲氤氳落寞,自言自語道:「東西取到了才敢去看你,否則又該怨我缺心眼兒了。」
這種傷懷氛圍中,顧夕暖頓生出一絲好氣好笑,實在無奈得很。而這種無奈似是由來已久,若要追溯,便要從蘇大俠綁架她飛檐走壁後,她很給面子得吐了他一身開始。
「你該不是只病貓吧?」某人呈驚異狀、嫌棄狀、遠離狀,捏着鼻子抖抖外袍,鬼哭狼嚎道:「你髒死了!!」 顧夕暖厭惡得剜他一眼,「那你離我遠些啊,我還沒吐完呢!」
蘇哲平一愣,果真退避三舍,還揮開摺扇半掩住臉。顧夕暖很是無語。
橫穿銀山,是通往富陽的捷徑,蘇哲平拎了她便是走的此路。銀山是南順中部一大山脈,其中人煙稀少,村中散落的居民多以打獵為生。彼時夕陽西下,山中有狼嚎聲此起彼伏響起。
顧夕暖一個哆嗦,跳到他身後躲藏。
蘇哲平笑不可抑:「嘿嘿,笨貓,你也有害怕的時候?」顧夕暖斜睨一眼,懶得搭理。
見她先前還伶牙俐齒,此刻卻是語塞,蘇哲平明眸青睞中說不出的幸災樂禍。嘖嘖兩聲之後,又覺何處不對。眉間一蹙,便是鄭重其事問道:「難不成我蘇某人還比不過幾頭野狼豹子?」
要不為何她怕狼不怕他?某大俠如是想。
顧夕暖對他的智商果真倍感無力:「蘇大俠!你的嗜好還真是特別得很,喜歡拿自己和禽/獸做對比……」話到此處,便是戛然而止,所幸含笑側目望他,也不點破。
待到反應過來,蘇哲平臉驟然一綠,嘴角不規則抽搐幾許。
若說比得過,他蘇哲平便是勝過禽/獸;若說半斤半兩,他蘇哲平便是有如禽/獸;說若比不過,他蘇哲平便是禽/獸不如。
顧夕暖涼薄一笑,看他臉上表情變化精彩絕倫。
片刻之後,湊上前來,用摺扇指着她:「若不想在這荒山野嶺過夜,被野狼吃掉,就乖乖閉嘴老老實實跟着,否則別管我不客氣。」
顧夕暖微怔,繼而撲哧一笑,「蘇大俠,這台詞的版本好像不對呀。這種話不該出自大俠口中,倒像是反派地痞流氓的言行。蘇大俠若是想要應景些,需得再呲牙咧嘴幾分,順便取條黑布將一隻眼遮住,再煞有氣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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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在荒山野嶺找到一戶人家,熱情的主人看到二人如此狼狽(全是被某人吐的),便執意留他們吃頓便飯留下過夜。蘇哲平欣然答應,顧夕暖也覺得比露宿山頭的好。
簡單洗澡過後,兩人都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大叔樂呵呵地給蘇哲平斟酒,「農家的粗茶淡飯,唯有兩口燒酒,兩位不要嫌棄才是。」
「哪裏會。荒野山村的,求之不得(作者筆名出來了有木有!),多謝主人家收留。」他這會子倒是人模人樣的,顧夕暖暗自腹誹。有人正襟危坐,即便一身粗布麻衣,不掩武林世家氣質。
農家喝酒都是大碗,蘇哲平倒也入鄉隨俗。
「你們兩兄妹只管在這裏住下,什麼時候歇息好了再上路。」大嬸沒有子女,那是萬分稀罕顧夕暖的。
「謝謝大叔大嬸,給你們添麻煩了。」顧夕暖居然很識大體。蘇哲平睨她一眼,笨貓是哪根筋抽了?如此配合,不哭不鬧,竟然沒有一星半點被挾持的感覺。
顧夕暖大方回眸一笑,她倒真不擔心被他綁架的事情。
蘇哲平不過是個輕狂不羈的臭小子,仗着自己武功了不起就喜歡惹是生非。看到容連旭的牌子之後,還執意抓她來,目的只能是要容連旭文來找他。既然如此,她自己便是安全的不得了,無甚好擔心的。
顧夕暖嘆口氣,窗外的雨還是淅淅瀝瀝下着,不知道何時才是盡頭。雅桐他們,該是很擔心她的。
「來,丫頭,喝一口,去去寒氣。」大嬸倒了一碗,遞到夕暖跟前。顧夕暖落落大方接過,臉上是梨渦淺笑,果真乖巧無比。蘇哲平輕咳兩聲,似是無意湊到某人耳邊,眉間一挑小聲問道:「笨貓,你會喝酒嗎?」
顧夕暖佯裝垂眸,不理這個討厭鬼。蘇哲平微頓,正好瞧見她羽睫傾覆,側顏稍隱,任憑燈火剪影出清麗的輪廓。有人的眼底不知何時沾染了笑頤,悻悻開口:「我來代勞吧……」
顧夕暖薄唇輕抿,端起面前酒碗幾口喝掉,蘇哲平一時手足無措。她擦擦嘴角,長舒一口大氣。米酒比想像中更有勁些,大礙是沒有,但稍許有些上頭。
蘇哲平眼珠子差點沒有掉出來:「笨貓,我還真是對你刮~(高音)目相看。」
「好好好,再來一碗!」沒想到這丫頭的豪氣倒也不舒蘇哲平,大叔高興得僅,又順勢給她滿上。大嬸趕緊給她夾菜,「就你這老頭子,人姑娘家不能喝這麼急,來丫頭,吃菜。」
顧夕暖笑着點頭,臉色確實有些微紅。酒不醉人,只是喝得有些着急。蘇哲平也是拼了命給笨貓夾菜,她可不要喝死了,喝死了容連旭管他要人怎麼辦?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噠!
大叔大嬸都覺得多麼有愛的一對兄妹。
……
翌日初晨,空氣中瀰漫着新雨之後的泥土芳澤。換原的行頭,匆匆和大叔大嬸告別,走了好遠回頭,還看到他們在山頭揮手,顧夕暖兀覺一絲不舍。身旁的蘇哲平亦是如此。
「蘇大俠,你父母呢?」顧夕暖冷不丁地相問。蘇哲平微楞,淡淡回答:「過世很久了。」
顧夕暖略有驚異地望着他,一直以為他是江湖中的紈絝子弟,眼下卻突然有了些許改觀。他會養成好事的性格,興許只是想引起別人的關注,譬如當初扔的花生米,譬如閒到和她逞口舌之爭。其實除了稍微二一些,沒有實質性的惡意。若是遷就一點,順着他說些好話,也能小小的滿足他的虛榮心,此刻她的眼神簡直可以用慈愛來形容。
蘇哲平腳下一頓:「喂,笨貓,你如此看着我做什麼?」
顧夕暖薄唇輕抿,雙眸猶若秋水剪瞳,莞爾道來:「接觸了兩日,我方才在想如何評價蘇大俠。」
「哦?」有人鳳眸微挑,明顯很有興致。
「其實蘇大俠年少有為,論武學、相貌、家世皆是個中出類拔萃的。外界傳聞流連青樓,與魔教妖女廝混爾耳,可若少了這些風流債,闖蕩江湖未免寂寞了些。蘇大俠雖好好口舌之爭,大俠氣概還是掩不了的,若是對人再溫柔些,方才是大俠氣概的下一境界,俠骨柔情。」
蘇哲平果然受用得很,輕搖摺扇,眸間流光溢彩:「笨貓,想來你還是有些見識的。」
出了山林,甚至在驛站尋一馬車,美其名曰,免得你吐我一身。顧夕暖竊笑,蘇哲平果然是有大俠情結的騷包一枚。
……
「咦?顧小姐,您來的正好,先前珠釵落在這裏了。」掌柜眼尖,招呼完蘇哲平後,便見她立在一旁未有動靜。
顧夕暖眼眸微顫,還來不及斂去唇瓣笑意便見他驀然轉身。身姿挺拔秀頎,一抹俊逸倜儻融於俠氣傲骨中,略顯風華。
顧夕暖大方看他,不知騷包面對容千槿會有何表情?蘇哲平果然不負期許,眼波橫掠間,幽幽開口:「容千槿,你何時改姓顧了?」
顧夕暖強忍着笑意,惡作劇心理驟起,眉間微蹙搭配一臉佯裝的木訥。蘇哲平冷哼一聲,緩步上前,語氣不甚冰冷:「你這次又玩什麼花樣?身陷囹圄還是借刀殺人?」
顧夕暖斂了木訥:「這位公子,你好像認錯人了。你大可問問白掌柜我是誰?」白掌柜適時開口:「蘇少俠,這位是成州顧家的千金。」
蘇哲平兀得臉色一沉,橫眉冷目:「容千槿,你什麼人不好扮,你扮她?你要是顧千金,我蘇哲平把腦袋切下來給你當球踢!」
白掌柜大驚失色,顧小姐可是張將軍的人,蘇哲平是南順武林世家的少主,哪邊碧雲坊都惹不起,斷然不能讓二人在此滋事。當下只想息事寧人,便苦口婆心道:「蘇少俠切勿動怒,眼前的真是顧家的千金小姐。」
顧夕暖強忍笑意,嘴上卻是得理不饒人:「方才是誰說要把腦袋切下來當球踢的?」
白掌柜腦袋都大了,再拉不住,蘇哲平已是怒不可謁:「容千槿,少在這裏演戲。我蘇哲平從不打女人,你除外!」當下伸手抓起她的衣襟,摺扇一揮,顧夕暖臉色一變,花容失色:「蘇哲平你這個淫賊!」
語氣不甚嬌柔憤恨。
此語一出,三人皆是愣住,過往行人亦是停下觀望。他伸手抓她的衣襟是不爭的事實,他百口莫辯。
卻是有武林人士卻是認出他來:「這不是南順的蘇哲平嗎?竟然跑到長風來滋事,欺我長風武林無人嗎?」四圍紛紛有人出來響應,一時間場面盛大,蘇哲平臉上有些掛不住。
顧夕暖抿嘴一笑:「蘇大俠還不鬆手,想成公敵?」
蘇哲平雖然氣急,卻有一股熟悉的挫敗感湧上心頭,委實有些無奈。
蘇哲平向來好顏面,顧夕暖料定他會鬆手。梨渦淺笑間,卻見他嘴角浮上一絲冷笑:「容千槿,暗影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論武功我不在他話下。難道你覺得區區幾個小角色能攔得住我?」
顧夕暖微怔,他今日是吃錯藥了還是怎麼的?「王雅桐的死,總要有人出來還債,你和暗影都一樣!」蘇哲平抓起她縱身一躍,須臾之間竟無人攔得住。
顧夕暖眼眸一沉,驀然想起雅桐死後,她和蘇哲平將骨灰帶回慈州安葬。彼時蘇哲平少有的面色鐵青,眉間戾氣四溢。唯獨他那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記憶猶新。
當下心中一凜,悻悻開口:「蘇哲平,你帶我去哪裏?!」蘇哲平狡黠一笑:「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