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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說完這句話後,車廂里有那麼一瞬間的靜寂。
下一秒,就是驚天動地的大笑。
如果說之前宗九還只是覺得惡魔這幅小心翼翼繞過這個超S級副本位面的樣子又可憐又好笑,那現在他就是真的發出一陣不加掩飾的嘲笑了。
魔術師笑得花枝亂顫,狹長的眉眼眯起,一頭白髮順着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盡數在肩頭披散開來,臉上儘是被取悅到的神情。
看着no.1現在無能狂怒的樣子,真的有被笑到。
宗九挪了挪被摁在軟墊上的身體,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懶洋洋地將頭枕在背後的墊子上。
這件馬車本就是為尊貴的公爵所打造,雖然從外面看起來不起眼,低調的很,但內里卻是大有乾坤,每一處用料都極好,連背後的墊子也不知道是采了多少珍貴的絨毛填塞製成。
宗九一邊笑,還一邊不遺餘力地嘲諷,「讓我喘出來?」
他眯起眼眸,也學着惡魔最喜歡乾的那樣,不緊不慢地將那兩隻從陰影中探出來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視線戲謔又譏諷。
「就憑你這副模樣?你這是想再次被副本意識踹出去?」
惡魔:「......」
魔術師這句話真就戳到了他的死穴。
原本這個超S級副本就拒絕外來者入內,對主系統的連接更是拒之於千里。
偏生它的空間坐標坐落於黑暗維度,游離不定,就連主系統也難以偵查。
維度之上還有更高的維度,這並不難理解。就算是主系統也只能完全掌控比它低級的位面,對於高級一些的位面,它只能進行平等交流,就連干涉也僅僅只能在副本同意的情況下將求生者放進去執行任務。
換而言之,這個位面連主系統都很難確定坐標,也就只有no.1這樣的瘋子才會選擇直接進入黑暗維度的空間亂流里。
這無疑是件十分危險的舉動,即便是惡魔,在沒有任何定位的情況下橫穿空間亂流也一樣。
還好他和黑暗維度在某種方面一樣,作為灌注了一個位面惡意的存在,no.1早就脫離了人類的範疇,甚至說他就是一個純粹誕生於惡意中的怪物也不為過。
黑暗維度接納了他。
但這個副本卻沒有接納他,所以惡魔也就只能委屈當一回偷渡客。
特別是在被踢出去後,位面加強了監督,本體要是真過來了恐怕下一秒又會被踢出去。
陰影背後,男人眯起暗金色的眼睛,神情高深莫測。
要是換做從前,惡魔一定會很樂意讓宗九領教一下挑釁他的後果。
但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他看着魔術師揚起下巴,故意挑釁的神情,不知為何莫名又沒了興致。
一種事情即將超脫掌控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種感覺讓惡魔感到十分不悅,甚至有些煩躁。
對他來說,這是相當罕見的情緒。
宗九看着對方驟然鬆開捏着他下顎的手,重新匿回陰影,內心有些疑惑。
按照他對惡魔的了解,接下來應該上演一場唇槍舌戰,要麼就是大戰一場。
雖然現在宗九心知肚明自己處於劣勢,但僅僅因為處於劣勢就要他在宿敵面前忍氣吞聲那也實在太過委屈他了。所以他出言挑釁的時候早就一邊暗中繃緊身體,隨時隨地準備反擊。
結果沒想到竟然是對方先主動退開。
不得不說,很意外。
本來宗九還想借着這個機會,引誘no.1使用力量,再次感受一下梅開二度的樂趣。現在看來是沒這個機會了。
不過意外歸意外,既然惡魔收了手,宗九也可以把自己身上的東西順手解開。
魔術師坐直了身體,在分系統那裏過了個開鎖判定,解開了自己手腕和腳腕上的鐐銬。
「咚——」
沉重的鐐銬瞬間滾到了馬車的地毯上。
宗九揉了揉自己被勒得發紅的手腕,隨手扯過墊子上的毛毯,在自己身上裹了一圈。
晚上溫度有些冷,更何況他這身旗袍穿了跟沒穿差不多。
純粹靠人力拉動的車行進地竟然並不那麼顛簸,或許可以類比一下老上海的人力車。
車夫一鞭字下去總要打到人,如果不想被打到的話就只能跑快點,如果跑得慢了,一鞭下去就能在後背綻開一條長長的血痕。
宗九時刻戒備着周圍的風吹草動。
馬車裏的空間不大,被控制的黑豹公爵一個人就佔據了正中央,他只能坐在角落。
陰影依舊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安靜流淌,傀儡公爵靜默在黑暗裏,像一尊永遠不會醒來的雕像。
然而宗九兀自戒備了一路,惡魔都沒有要湊上來的意思。
宗九:???
這個副本的排斥力有這麼大?能夠讓惡魔都乖乖做人的地步?
這句話說出來連宗九自己都不信。
他們兩個做事都不是那種瞻前顧後的性格,特別是在對上的時候。
就像宗九,明知自己處於下風也不落挑釁,no.1其實也一樣。要是僅僅因為這個副本會把他踢出去的緣故就不接下宗九的挑釁,那no.1也就不是no.1了。
誰先後退,那就像憑空低了對方一頭那樣,是明晃晃的示弱。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規則。
誰會願意示弱呢?他們可是連接個吻也不願意退讓一步的死敵。
哪一次見面不是劍/拔/弩/張,火藥味在空中一觸即燃?
這麼安靜,平和,哪怕只是就這樣坐着共處一室,都讓人感到怪異極了。
最終還是魔術師打破了這奇怪的寂靜。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宗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如果說之前他參與的每一場副本,惡魔都不會缺席,尚且還能夠解釋為想看宿敵倒霉。
但這一回他和土御門莫名其妙被召喚到這個超S級副本,聯絡不上主系統,甚至連主線任務都不用做,如果三天之內找不到回去的辦法就會被永遠留在這裏。
依照面前這個局勢,就算no.1身為導師,但是在連主系統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惡魔究竟為什麼能出現在這裏,還是一個十分值得推敲的問題。
「這是你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陰影里傳來的聲音低沉,透着一股顯而易見的漫不經心:「它的答案有那麼重要嗎?」
或許重要,或許不重要。
從前,惡魔唯一的樂趣不過是欣賞人世間的醜惡和苦難,戰爭,和混亂。
這樣一成不變的東西充滿了惡意,還有人類本相畢露的模樣。
但是看久了也會看膩,特別是對於從惡意中誕生的他來說,大多數醜惡根本不值一提。
為此,惡魔無聊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然他也不會答應和主系統做交易,搗鼓出這麼一個驚悚練習生比賽。
但這個比賽最大的收穫並不是他原先設想的那些樂趣,而是預言中既定的救世主。
更有趣的是,他們是那麼的相像。
敵人永遠是最了解對方的存在。
這麼有趣的玩具,以後應該找不到了。
「如果你死在這個副本的話,那我會很遺憾啊,魔術師閣下。」
男人的語氣平靜,意味深長。
就算是死,惡魔也不會讓他死在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手上。
救世主不就應該死在大魔王手裏嗎,如果在前面打小怪的時候就死掉,大魔王可就從此無法無天,世界也沒法被拯救了。
馬車外,夜幕開始逐漸散去。
耀眼的紅日從東方升起,白晝正在降臨,深沉的大地被推開,顏色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宗九和土御門跑了大半夜,又失憶了五個小時,按理來算就算冬天天亮的時間再晚,那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了。
許久,久到惡魔以為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時候,白髮青年這才嗤笑一聲。
惡魔不以為意:「聽說你在這個副本有無可避免的死劫?」
「我有能讓你離開這個副本的辦法。」
男人的手重新從陰影中出現,狀似無意地搭在魔術師的肩頭。
「什麼辦法?」
no.1並不作答,而是用修長的手指環繞了一圈,順着青年漂亮的下顎線,游到了唇邊。
魔術師的唇型很好看,嘴唇薄的人天生感情就比較淡漠薄涼。
「眾所周知,和惡魔做交易,需要付出代價。」
陰影背後,男人緊緊盯着他臉上的神情變化,不放過一絲一毫。
「哦?」宗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反問道:「說來聽聽?」
「例如——」
冰冷的指尖在青年尾椎骨上打了個轉。
明明是充滿蠱惑和暗示性的動作,宗九卻能明顯注意到對方的興致缺缺。
這很矛盾。
「沒有兩個人天生就會是宿敵,預言永遠只是預言而已。」
就在他們交談的間隙,馬車靜靜地駛入那幢華美古典的府邸。
身穿管家服的斑馬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守在車旁。在沒有主人命令的情況下,它愣是不敢上前叨擾,生怕打擾了公爵的好興致。
「我們不妨換一種稱呼。床伴?稍微缺少了點溫情。」
「那麼,情人如何?」
惡魔煞有其事地思索着,卻越發感到無趣。
他既期待着對方做出選擇,又期待着對方不做選擇。
如果一隻個性高傲冷淡的貓咪引起了你的注意,你是希望它繼續在外面捕鳥抓蝴蝶,還是將它關進自己的籠子裏?
吸引惡魔注意的,是擁有桀驁不馴靈魂,在眾生碌碌千萬敬畏眼神中對掌權者不屑一顧的魔術師;還是未來某個為了在死劫中保下性命,甘願成為魔王禁/臠的籠中鳥?
下一秒,宗九直接隔空給了他一拳。
「滾。」
看着魔術師靈活地從馬車上跳下去的背影,惡魔愣了一下。
他忽然放下手,低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