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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雪朝李惑那瞥了一眼,梅瑾萱霎時明悟,這才調整好表情轉過頭。
然後她對上李惑陰沉沉的眼睛。
莫名有點心虛,梅瑾萱討好地把茶盞往李惑手邊送:「陛下,喝茶。」
李惑瞬間,什麼討論的心思都沒有了。
他端着茶,看着還低頭,似乎對這邊一切都察覺不到的藍芷莘,突然覺得——把她納入後宮,不是個好主意。
但是,藍家手握重權,藍芷莘入宮是最好的辦法。
無奈,李惑只能延續自己的計劃,對着劉寧海點點頭。
「藍芷莘,留牌子。」
藍芷莘早有預料,不說高興,她能崩住自己的臉,不露出一臉的晦氣就很不錯了。
維持着自己的「冷若冰霜」,藍芷莘行了一禮,謝恩。如她進來一般,快速離開。
而在藍芷莘之後進來的秀女,面對梅瑾萱就是第二種反應了。
很簡單,梅瑾萱剛剛面對藍芷莘的表情轉移到了她的臉上。
施沐慈,益州雲南郡郡守之女。
有她娘言傳身教,天生喜歡「美」的東西。
一物一景一草一木一人,只要漂亮,都在她欣賞的範圍內。
不過,相比於別人「高雅」的品味,她更俗一點。
就像,相較於藍芷莘那種高不可攀的美,施沐慈更喜歡梅瑾萱這種如繁花一樣,穠麗香艷的。
雖然李惑長得也好看,但是施沐慈一進來,就被梅瑾萱晃得挪不開眼。
老天奶啊~
施沐慈在心裏感嘆:
她離家時爹娘還憂愁,把這宮裏說得跟虎穴狼巢一般,可現在她只覺得,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好地方!
之前在毓秀宮她見過梅瑾萱一面,但當時天黑,梅瑾萱剛起床隨便裹着件大氅,素麵朝天,頭髮也沒有好好打理,再加上離得遠,施沐慈只是覺得好像挺好看的,沒怎麼看清楚。
可今天,她和梅瑾萱只有十步的距離,她連她嘴上的胭脂顏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施沐慈只覺得她要不能呼吸了,原先還覺得書里的形容誇張,現在她才懂得,美貌真的是有殺傷力的!
還是那句話:
老天奶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長在我心坎上的人!
於是作為秀女,施沐慈連她之後主君的臉都沒記住,光盯着夫君的愛妃流口水了。
這麼炙烈的目光,梅瑾萱就算是個死人也被燒活了。
她有點詫異地對着坐下的秀女挑了挑眉。
看到這個長相清秀婉約,如一汪林間清泉般秀雅溫柔的小姑娘,對她眼冒綠光,梅瑾萱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尤其是在聽到太監報出這位秀女的門第。
雲南郡,毗鄰大理,是南平通往大理、南越、吐蕃、驃國等國的重要樞紐。也是與大理南越的互市所在。
雖然朝廷有派都護監察使專門管制維護互市,但其中也少不了雲南郡守協助。
而施大人的確是一個人才。
士農工商,千百年來,統治者都是重農抑商。但施大人身為正經二甲出身的一郡之長,偏偏在商賈之道頗有心得。
自施大人上任以來,藉由互市,他鼓勵雲南郡本地軍民進行商業活動,為來往客商建立酒樓客棧,還開闢了專門的貿易區。
光是稅收,就比之前多了十倍。
從每月送往李惑周前的奏章上就可以看出,雲南郡正飛速富庶起來。
給它一定時間,雖然趕不上江南等地,但比之嶺南南海郡,還是有很大潛力的。
這就是李惑想要的「實幹」之臣。
梅瑾萱想着,對施沐慈友好一笑。
施沐慈入宮,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然後,得到自己心裏頂尖「珍品」笑容的施沐慈更激動了,她白淨的臉上飄起兩抹紅暈。低下頭克制自己,又忍不住偷偷,一眼一眼瞟向梅瑾萱。
李惑:……
咣當。
茶盞被他放到桌子上,這茶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
他總覺得哪裏不得勁,想把施沐慈刷下去,但一想到她爹,又狠不下心。
最後只能咬牙,吞蒼蠅一般,點了點頭。
施沐慈也按原計劃,留了牌子。
臨走前,還情不自禁回頭,留戀的看了梅瑾萱的臉一眼。
梅瑾萱條件反射,要對她再次客氣笑一笑。嘴角還沒夠起來,就被素雪第二次,狠狠一掐。
「嘶!」
梅瑾萱無辜抬頭:又怎麼了?
素雪偷瞄李惑,從牙齒縫裏擠出聲:「差不多得了。」
梅瑾萱眨眨眼睛,她真的什麼都沒幹啊?!
素雪彎腰,借着端茶的動作,湊近梅瑾萱,小聲警告她:「收收你的笑!這是給陛下選妃,還給你選妃呢!」
梅瑾萱大喊冤枉 !
她就看了藍芷莘一個,後一個,明明是施沐慈盯着她不放!
雖然自覺清清白白,但是梅瑾萱也不是不知好歹,沒有分寸的人。
之後再有秀女進來,她都乖乖地收好自己的眼神,絕不在心裏給她們的穿着容貌打分,面對或綽約多姿,或霞姿月韻的美人兒,她也不多看她們一眼。
李惑因為她的改變心情舒暢起來,臉終於不黑了。
兩人默契和諧地見着一個又一個秀女,對照着心裏的名單,是去是留,決定快速。
畢竟一個要回去補覺,一個要回去繼續看奏疏。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
就在四十七個秀女都看完,李惑計劃里要留下的十個人也都留了牌子,即將結束的時候。
最後一個秀女的出現,讓殿裏疲乏麻木的人,都如過了電一般精神起來。
她穿着一身白色織金妝花絹的衣裙,上面繡着鶴紋,裝飾不多,但外面披了一件方目紗的對襟大袖,如畫龍點金,讓這身簡樸的衣服,氣韻非凡起來。
仙,很仙。
但和藍芷莘那種由里而外的似九天玄女不可觸及的氣質不同,這女子更加柔和、小意。觸碰她不會讓你覺得像在冒犯神明,反而隱隱透着一股勾人褻瀆的味道。
有伶俐的宮人在女子進來的第一時間看向上坐的兩人。
不出所料,皇帝的視線剎那就粘在了這最後一位秀女的身上,像是看呆了,久久失神。
而貴妃也同樣如此。
她先是驚訝,然後很快變為疑惑,警惕。
在貴妃垂眸的瞬間,這宮人沒有錯過她眼中……深深的厭惡。
宮人覺得非常能理解。
畢竟誰在面對一個,和自己有着五六分像,但氣質完全不同,不是一個劣質的替代品,而是更具魅力的競爭品的時候,會不噁心厭煩呢。
更別說,這人一出現就俘獲了皇帝的注意。
是的,這第四十八名秀女和貴妃很像。
尤其那眉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而她,如送她入宮的人預想的那樣——
只要讓皇帝見到她,不用再多費力氣,一切自然就會成功。
她做到了,她的確成了意外。
李惑沒有多猶豫就為她破了例,讓她成為了定好的名單之外,那第十一個留牌子的秀女。
御史中丞司徒耀的孫女——司徒蓁。
……
殿選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
對於李惑選中司徒蓁,梅瑾萱並沒有說什麼。
可是不到一個時辰,滿宮都在傳——貴妃要失寵了!
好像這個還沒有正式冊封的秀女,已經成為了寵冠後宮的下一個存在。更有甚者在說,司徒蓁就是下一任皇后。
而在司徒蓁與陛下一眼定情,完全不在乎貴妃的黑臉,你儂我儂,甚至連之後夜夜專寵,生下一二三四……十七八個龍子龍女(梅瑾萱聽到震驚:這是母豬吧!)都已經被補充好的的消息漫天飛之後,宮裏人很快開始思考,貴妃會作何反應?
好像也沒有太多選擇呢?
不同的宮女太監給出了統一的答案——弄死。
他們覺得以貴妃的脾氣,肯定不能容忍別人在自己頭上撒野。而他們爭論不休的只有,司徒蓁的死法。
下毒,溺水,構陷私通,被貴妃親手扼死……
司徒蓁的死法千奇百怪,應有盡有。
閒得慌的宮人們,甚至開了盤,賭司徒蓁能活幾個月。
從宮女太監們的賭注來看,他們還是很看好梅瑾萱的。畢竟沒有人覺得,司徒蓁可以反殺梅瑾萱。他們都覺得,只要貴妃下手,司徒蓁必死無疑。
看來梅瑾萱平時在宮裏對自己的宣傳很到位。這賭盤要是被她知道,她應該會覺得很欣慰。
但是,要讓所有人失望了。
等殿選結束,李惑和梅瑾萱一起回到兩儀殿裏。
殿中兩人之間的氛圍可沒有外人想像的那樣劍拔弩張。
李惑點兵點將,給新秀女冊封品級,說到司徒蓁的時候,梅瑾萱竟然還說:
「婕妤是不是有點低,賜個嬪位吧。」
完全沒有一點捻酸嫉妒,大度的樣子被下賭注的人看到,估計得以為她被人奪舍了。
其實最開始傳閒話的,在延英殿侍奉的宮女沒看錯,梅瑾萱最後的眼神的確是厭惡。
不過,她對於李惑的種種「一見鍾情」的描述,純粹是自己想像多了。
李惑對司徒蓁看呆了,絕不是因為什麼怦然心動,驚艷非常,情深不能自拔,就是單純的——「呆」了。
在準確一點,震驚呆了,有那麼一小段時間,腦袋都無法運轉。
司徒蓁美嗎?
美。
她和梅瑾萱像嗎?
像。
但是,她和梅瑾萱不是最相像的。
今天延英殿裏伺候的,多是李惑登基後提拔上來的御前宮女,對先帝後宮妃嬪不太熟悉也很正常。
她覺得,司徒蓁和梅瑾萱相像,那是因為她沒見過秦昭儀。
司徒蓁和梅瑾萱有五分像,那和秦昭儀就有九分像。
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宛如秦昭儀再生也可以。
而秦昭儀是誰呢?
是陛下的養母,是先帝的白月光,是梅瑾萱的親生母親——齊夏煙。
面對這樣一個和自己母親幾乎一模一樣,被送到李惑的身邊,成為和自己「爭寵」的妾室,且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是帶着陰謀來的女人,誰能不覺得噁心呢?
梅瑾萱一瞬間都起了殺心。
殺掉司徒蓁背後的人。
幸好,她忍住了。這才有現在和李惑理智的對話。
不過,梅瑾萱寬容的提議並沒有獲得李惑的認同,他否定:
「榮國公的女兒也不過賜了昭儀,司徒耀只有四品,嬪位實不相配。」
梅瑾萱一手攏袖,一手執壺,親自給李惑添水。
帶着裊裊煙波的滾燙開水,從翠玉的壺嘴裏流出,落在小巧玲瓏的翡翠掐金絲茶杯里,擊出叮咚水聲。
梅瑾萱垂暮看着一片凝碧中蒸騰上升的水汽,問:「可不下重餌,怎麼釣大魚呢?」
李惑同樣低眼,看着翡翠杯子裏琥珀色透亮的新茶,眉頭微皺,陷入思考。
他和梅瑾萱回到兩儀殿,坐了兩柱香,看似八風不動,但其實外面已經把司徒蓁查個底朝天了。
送一個和貴妃相像的女子爭寵,這沒什麼,常規操作,但是送一個和先帝寵妃近乎一樣的女子進來,那就是其心可誅了。
更別說,那個寵妃還是當今皇帝的養母。
不是李惑疑心病又重了,而是很明顯,有人想搞他。
那就這麼巧,這世上會有一個比梅瑾萱這個親生女兒還像她娘的人。
而更巧的是,這人出身正好,年齡正好,完全符合秀女的標準,被送到他的面前。
還他大爺的是壓軸出場,生怕皇帝「驚艷」不到。
李惑都能預測,哪怕這世上知道齊昭儀真實容顏的人不多,但也極有可能出現地風言風語——庶子和小媽,這是什麼惡俗風月故事裏的橋段。突破倫理,下作非常,他都能想像的到,他會被天下人唾沫星子淹死!
讓人出宮落選,這是李惑的第一反應。
他看到司徒蓁的第一眼就覺得她是個大麻煩。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還沒有過去多久葉盼兒的懸案,和它背後深藏水下的主謀。
齊夏煙做姑娘時就低調,後來被先帝威脅入宮更是深居簡出。先帝後宮的妃嬪們,都不是所有人都見過她,更別說外臣了。
所以這下流的招數不會是外面的人弄的,一定是深宮中見過接觸過齊昭儀的人。
而她,很大可能就是殺死葉盼兒,試圖扶持賢妃和二皇子的人。
把司徒蓁趕走,並不是一勞永逸,相反還要提防暗處之人的下一個招數。
所以,李惑否決了自己的第一反應,他雖然沒有和梅瑾萱有任何交流,但是兩人心中同時有了一樣的決斷——把人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