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厭依舊是一身緋色襴衫,衣袂長擺拂過門前階檻,陽光穿過院前石雕彎檐上的孔洞落在身上,襯的他側臉冷逸,可伸手扶着身前女娘時動作卻是輕緩,眉眼也是止不住的溫柔:「跑這麼快做什麼,當心摔了。」
宋棠寧腳下站穩,抓着他衣袖有些氣喘:「阿兄,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他瞧了眼抓着袖口已經養好了許多的纖白手指,目光落在那半截露出的腕子上,視線一掃便收回,「不過是尋人晦氣,你該擔心旁人。」
宋棠寧皺眉:「我擔心旁人做什麼?」
他們又不是她的誰!
她仔仔細細打量着蕭厭,見他仿佛被逗笑似的閒適,臉上也不見半點勉強,她一直緊提着的心這才稍稍放鬆了下來,後面跟過來的滄浪見狀戲謔着笑道:「女郎放心吧,督主只是領着我們去抄了個家,能出什麼大事」
「抄家?!」宋棠寧剛松下來那口氣又猛地提了起來。
見小姑娘震驚的眼睛都瞪圓,蕭厭橫了多嘴的滄浪一眼:「別聽他胡說,就是帶人去陸家找點兒東西,起了些衝突而已。」
宋棠寧擔憂:「那他們可有為難阿兄?」
滄浪頓笑:「女郎未免太過偏心眼,怎麼不問問督主有沒有為難他們?」
他家督主惡名在外,誰提起不先貶損幾句,凡有衝突也說是他欺人在前,誰都覺得錯的那人肯定是督主,可是他們家女郎倒好,開口便覺得是督主受了委屈,這次別說是滄浪,就連跟過來的縉雲也是忍不住沉默。
見棠寧被說的侷促,蕭厭瞪了滄浪一眼:「就你話多?」
滄浪縮縮脖子。
蕭厭這才扭頭對着棠寧:「放心吧,本督從不會叫自己受了委屈,陸家也為難不了我。」
陽光落在宋棠寧臉上,晃得她下意識閉眼,蕭厭下意識伸手置於她額前替她遮光:「宋茹怎麼樣了?」
棠寧眼睫動了動:「沒什麼大礙,陸家的人也沒傷到她筋骨,只是阿茹以前在宋家受的苛待讓她太過體弱,秦姊姊說要好生養着。」
「那就好好養,府里什麼藥材都有,需要什麼就讓秦娘子去取,她知道放在何處。」
蕭厭對宋茹最初其實沒多少印象,偶有兩次相遇她也大多都只是規規矩矩行個禮就匆匆跑掉,絕不與他獨處,他原以為是那小丫頭怕他,可是後來才發現她好像是在刻意避嫌,不僅僅是他,就連顧鶴蓮來時,宋茹也會故意避開。
她從不出現在不該她出現的地方,也絕不主動交好攀附那些對棠寧好的人,就連鋮王妃那裏她也甚少去親近,那小姑娘只守着自己的分寸,安安靜靜的做着棠寧的妹妹,而且平日裏看着那般膽小懦弱的女孩,卻能遇到危險不顧一切去救棠寧,蕭厭自然便也願意關照她幾分。
宋棠寧輕「嗯」了一聲,點點頭:「好。」
見她乖乖巧巧的樣子,蕭厭說道:「宋茹既然沒事,那你的傷呢,讓秦娘子看過沒有?」
宋棠寧怔了下,下意識就否認:「我沒」
唔。
後肩被輕捏了一下,宋棠寧頓時疼的悶哼了一聲,臉上都有些發白。
蕭厭見狀這才鬆開手改將手掌隔着衣物覆在她肩頭按壓了幾下,見她眉間舒展開來,一直輕聳着的肩頭也放鬆下來,這才朝着她說道:「雖然沒傷到骨頭,可也得上藥,要不然明天肩上該腫了,好幾日都消不下來。」
他垂眸看着她鴉睫撲扇,並無責怪的意思,只低聲道:
「知道你不想讓鋮王妃掛心,可在我面前不用遮掩。」頓了頓道,「今日可有嚇到了?」
宋棠寧有些呆怔地看着身前溫聲細語詢問的男人,他比她高上不少,說話卻總是垂頸遷就着她,肩上的大手哪怕隔着衣物也透着一股炙人的溫度,而他突如其來的關切,也讓宋棠寧因為擔憂宋茹強壓下去的委屈和害怕浮了出來。
女孩兒忍不住紅了眼圈:「阿兄,他差點輕薄了我。」
被陸執年抓過的手臂生疼,被他抱過的地方更是難受,只要想想差點被陸執年親着,她就一陣陣的噁心。
蕭厭劍眸里沉怒猶如實質,見她紅着眼垂眸,低聲道:「別怕,我在。」
宋棠寧聽着耳邊細語,那委屈便越覺得難以壓抑起來。
她其實知道她不該如此,不過只是一次驚嚇罷了,下次學了教訓不再輕易讓人近身即可,明明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她也不該被這種小事嚇到,該學着怎麼去應對這些麻煩,可是肩上那手太過溫暖,阿兄的寬縱也讓她一時有些忍不住。
她滿是嬌氣的掉了淚珠子:「阿兄,我討厭陸執年。」
「嗯。」
「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好。」
宋棠寧聽着他乾脆利落的回話,那委屈反倒被驚嚇取代,她眼睫掛着淚倉促抬頭:「我只是隨口說說,阿兄別動他。」
蕭厭垂眸,她聲音沙啞:
「你若要了他的命,陸家會就此纏上你,我往後會時時帶着人在身側,絕不與他獨處。」
她想起蕭厭往日殺伐果斷的性子,怕他當真因為自己隨口胡言一句,當真去弄死了陸執年,忍不住伸手輕拉了拉蕭厭衣擺,聲音帶着幾絲氣音:「我就是有些害怕,阿兄哄哄我就好。」
蕭厭看着她紅着眼抬頭看着他,那雙杏眼水霧蒙蒙卻溢滿了關切和在意,將愛憎表露的毫不掩飾,漣漪輕盪間一下就撞進了人心裏,他忍不住神色一軟,伸手覆在她發間。
「好,阿兄哄你。」
秦娘子站在屋中,隔着窗欞瞧見院前站着的一高一低仿若相依的兩人,眉心忍不住皺了皺。
「秦娘子,您怎麼了?」花蕪端着水進來,見她發呆忍不住探頭。
秦娘子一把將小丫頭腦袋摁了回去:「沒什麼。」
她只是覺得,這位往日冷情的蕭督主對於宋棠寧這個「義妹」是不是有些關切的太過?而且他那眼神秦娘子摸了摸下巴,「嘖」了一聲,扭頭就朝着滿臉懵懂的花蕪說道:「去擰個帕子過來,替茹娘子擦擦身子,再過兩個時辰喚她起來服藥。」
花蕪茫然點頭:「是,秦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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