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極人臣 393 但致良知成德業

    與貞筠見到時春的情感相類,謝丕、謝雲在幾經周折見到王守仁時,也有劫後餘生之感。王守仁見他們二人這般狼狽的情狀,何嘗不覺恍如隔世。他速速安排謝丕、謝雲住下,又遣人為他們調養診治。

    謝丕面對他的盛情,忙道:「伯安兄,您有所不知,我們的情形特殊……」

    他說到這裏,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他們走投無路,千里迢迢就是來投奔的。可要求人援手,總得將實情吐露才是。可這樁樁件件,叫他怎麼說得出口。

    他遲疑片刻,還是決定遵循之前的想法:「還請伯安兄幫忙,向家父報個平安。」

    王守仁道:「這是自然。待安頓好你們後,我即刻去信。」

    謝丕搖搖頭:「伯安兄有所不知,我們惹下的麻煩,非同小可,不可在此久留,勞煩伯安兄送我們出海吧。」

    留在大明境內,如僅靠自己,下場必是命不久矣,可如是託庇於旁人,也會連累無辜,所以只能折中一下,求王守仁幫忙逃到海外去,還有一線生機。

    豈料,王守仁卻斷然拒絕:「既來之,則安之,何必急着走呢。」

    謝家兩兄弟一時面面相覷,以兩廣總督的身份地位,他早該知道這背後的水有多深,那為什麼……

    謝丕心下感動,道:「伯安兄實不必如此,您能幫我們這個忙,我們已經是銘感五內了。」

    面對謝丕心急之言,王守仁只是一笑:「不必怕連累我,事到如今,誰不是是局中人呢?」

    他忽而道:「你們這一路,可去過書院?」

    謝雲一愣,他赧然道:「我們這一路盡顧着逃命,學業早已都荒疏。」

    王守仁爽朗一笑:「那麼,到了廣州,可萬萬不能錯過了。」

    謝丕早已聽月池說過七十二家書院的情況,今又復聽王守仁提起,不由心念一動。王守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切勿多思,好好歇着。」

    他走後,謝雲仍是雲裏霧裏,他看向謝丕:「哥,還走嗎?」

    謝丕默了默,到底還是搖了搖頭。話說到此,他們兄弟二人這才住下。

    謝丕、謝雲都是自幼未吃過多少苦頭的人,這一路受盡風霜,擔驚受怕,身體早就到了臨界點了,如今陡一放鬆,亦是病了足足半月。

    而就在這半個月中,他們終於有機會親眼目睹兩廣書院的盛況。他們做儒生打扮,來到赫赫有名的仙湖。此湖乃是五代時南漢高祖劉岩命人挖掘而出,湖心有一個小島,為劉岩和方士煉藥之地,其上遍植鮮花名藥,故得名為藥洲。宋時,理學家周敦頤曾寓居於此,大書法家米芾亦留下墨寶。這為風光秀麗的仙湖藥洲增添了濃厚的人文氣息。到了弘治年間,程鄉縣縣令劉彬為了紀念周敦頤創建了一所濂溪書院。以書院為根基,前有李夢陽,後有王守仁,經這兩代的建設,藥洲已成為了一省的文教樞紐。

    謝丕一到藥洲,就被這裏的盛況驚呆了,來此的人實在太多,一眼望去竟有五六百人的模樣。其中,不僅有高冠博帶的儒生,還不乏販夫走卒。

    兩兄弟對視一眼,都覺不可思議。

    謝丕悄聲問謝云:「你就沒聽說過嗎?」

    謝雲道:「聽過是聽過,可沒想到,他們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啊。」

    他環顧一周,咽了口唾沫:「可這也不可能,總不能連這些人都是來聽講學的吧。對了,不是說藥洲春曉是羊城八景之一嗎,這些人一定是來做生意或者遊玩的,一定是!」

    謝丕沒有理會自己的傻弟弟。他心中奇異的預兆越來越劇烈,叫他甚至沒有再說話的欲/望。慶幸的是,很快,他們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遠處傳來悠揚的鐘聲。鐘聲過後,現場一片安靜,只有頭頂的鳥雀,還在發出悅耳的啼聲。

    謝雲張大嘴了,他呆呆地環顧四周,看着這些人彎腰下拜,唱了一個大喏:「弟子見過先生!」

    他仰頭看過去,王守仁已經走到雲谷堂前,掀袍坐下,準備講學。日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翠色灑下金色的光斑,散落在他的身上,更顯他丰神英毅。謝雲一時張口結舌,他看向謝丕:「堂兄,這……他、他?」

    謝丕的回應,是一把將他按了下來。

    不得不說,歷史在不同的支線上達成了奇妙的耦合。在這一時空的王守仁,依然得罪了權貴,卻因提早暴露出自己出眾的軍事才華,沒有被發配貴州,而是來到了廣州。他不是在安靜艱苦的龍場悟道,反而是在新與亂交織的廣東抗倭。在一次又一次地與外界的接觸中,陽明心學這片土壤中蓬勃生長,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新的變化。而這一學說的誕生,註定會給處於統治地位的儒學意/識/形/態帶來地動山搖的震撼。

    王守仁的講學一開始,就叫謝丕、謝雲呆若木雞。

    他說:「學貴之於心。若求之於心而非,雖其言出之於孔子,也不敢以為是也;若求之於心而是,雖其言出之於庸常,亦不敢以為非也。」

    在這樣的政治與文化的高壓下,孔子、朱子早已被神化,就連肆意如朱厚照,最多也是在私下把儒生儒學批得一文不值,到了大場合時還是要扯聖人之言做旗,就譬如遠征韃靼的「弔民伐罪」。可王守仁卻在這麼多人的場合,公然否然孔子之言的絕對權威,反而把吾心當作判別一切的標準,這是與時人奉行理學觀念形成了極大的差異,可謂離經叛道之至。這對熟悉理學思考方式的人而言,無異於指着他們的鼻子說:「爾母婢也。」

    謝雲一震,他下意識就要反駁,可就在此時卻覺手一痛。同樣驚駭的謝丕,又一次制止了他。這叫謝雲發熱的頭腦一下冷卻下來。歷經艱險到今日,他也不像當初那麼衝動了。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也不能眼睜睜看人詆毀聖人吧!正當他正在天人交戰之際,身後忽然傳來另一個人憤怒的聲音:「真是胡說八道,妖言惑眾!」

    居然還有一個踢館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個人身上。那是個年邁的老儒生,適才藏在最後面,這時才冒出頭。他早就漲紅了臉,顯然已經氣得不輕。

    他道:「天理在上,安敢胡言?」這是典型的理學觀點,所謂理學即認為存在客觀的天理,人只能通過存天理、滅人慾,來格物窮理,不斷地接近天理,以達到成聖的目的。至於什麼是天理,當然就是聖人之言。

    王守仁顯然對這樣的情況早已司空見慣了。他甚至比書館裏的先生還要好性,被這樣當面質疑也毫無羞惱之意,反而還制止了面帶怒容的弟子。

    他道:「向外求理,事物之理與吾心之性終分為二,不能打成一。而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實是自誤。」

    「心就是理,理作為道德之則,並不存在於道德施與的對象上。故而,孝之理不能去父母身上求,忠之理不能去君身上求,信之理不能去朋友身上求,仁之理,不能去民身上求。所謂孝、忠、信、仁乃是人由心所賦於行之理。所以,心在理先,理從心來,而不必向外去求。」

    這其實是由心到行的關係,這老學究一窒:「那聖人之言,又被你放在哪裏?」

    王守仁失笑:「要是事事都將聖人事跡與經典作為『一定之規』去照搬套用,那即便究其一生,也不過是言語的傀儡,而非聖人的門徒。如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皆是聖人在世時所未目睹的景象,又何來先驗之理應對呢?」

    學究的額頭沁出汗珠,他開始語塞。謝丕瞭然,真正的大儒,為人慎重,做不出這樣的無禮之舉。只有讀書讀到走火入魔之人,才沒有半點定性,急不可耐地來出頭。

    王守仁溫和道:「既然一時想不出,不若坐下再聽聽。」

    那學究的臉此刻已經紅得可以滴血了,他顯然不願領王守仁的情:「不必聽了!直至此時,我方知你的狼子野心,你說聖人之言,不可依從,又說心才是理的源頭。那我問你,是誰的心是理的源頭?你欲取聖人而代之嗎!」

    王守仁聞言又是一哂:「非也,非也,我是說心即理也,可並未說我心即理也啊。」

    那學究精神一振,他自覺抓住了他的短處,立刻高聲道:「那誰是的心是理?」

    王守仁平和道:「人人的心,皆是理。良知之在人心,無間於聖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

    這一語又似石破天驚,按照朱熹的理論,他將人性分為「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且認為人的貧富、貴賤有異,就在於氣稟不同,這等於是從先天就否認了底層人士成聖成賢的可能性。可王守仁卻在這裏說,無論聖凡,人人都有良知。這也就是說,人人都能成聖人?!

    謝丕已經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仿佛下一刻就要從他的胸腔中跳出來。而比他的心跳聲更響亮的,是那個老學究的笑聲,他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道:「人人都能成聖?那販夫走卒也能成聖?賤民賤籍也能成聖?」


    王守仁微笑:「當然,士以修治,農以具養,工以利器,商以通貨,只要是有益生人之道,就是同道,都有成聖的可能。事實上,人胸中各有個聖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罷了。」

    人人都說士農工商,有高低貴賤之分,而他卻說這是異業而同道,最卑賤的商人,在他口中,竟然和士人一樣,都是在從事有益生人之道。謝丕至此這會兒,才明白為何這裏會有那麼多商賈、那麼多不像儒生的人。他們望着王守仁,眼中是滿滿的崇敬。謝丕只覺頭皮發麻,而更讓他驚顫的言論還在後頭。

    老學究顯然還沒被王守仁說服,他的鬍鬚又在顫動,連連道:「胡說!胡說!又是在胡說!他們連大字都不識幾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怎麼能超凡入聖?朱子說了:『論先後,當以致知為先。』他們連什麼是德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踐行德。」

    王守仁正色道:「這正是我欲和大家闡明的。世人為學,從冊子上鑽研,名物上考索,形跡上比擬。身居書齋,空談八股文章,又如何躬行道德。所以,不是知在行先,而是要知行合一!知行不可分作兩事,就如一個人看見親父,知道孝順,這我們所言的知;而孝順親父的行動和表現,即是行。此兩者密切關聯,乃是一體兩面,而非此消彼長。」

    謝丕一震,他只覺蒙在眼前的迷霧,陡然被掀開,顯露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前所未有的康莊大道。他心中湧現出狂喜,那是源自聖人,根植在每個儒生心中的明悟之喜——「朝聞道,夕死可矣。」

    可眼高於頂,目光狹窄之人仍無法體悟,他的神情變得更加尖酸:「他們那算什麼行?在地里種地算行嗎?操持工匠等賤業算行嗎?還有那些奸商……」

    一語未盡,他這次是真的犯了眾怒了。人們開始質問他:「沒有我們種地,你吃什麼?!」

    「沒有工匠,你住什麼?穿什麼?」

    「噢,我們是操持賤業的賤民,那你有本事把你身上穿得都脫下來啊。」

    「商賈怎麼了,商賈吃你家大米了?你少看不起人,我告訴你,我們家誰不是識文斷字的,這兩廣這麼多書院,哪家沒有我們商賈出資。你還真是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罵娘啊。」

    眾人怒火滔天,如連珠彈炮的問題,逼得這學究張口結舌。他的眼睛瞪得如凸眼金魚:「你們、你們這是強詞奪理!你們要幹什麼!」

    他忽然轉身,拔腿就跑。眾人啐道:「呸,真是個偽君子!」

    王守仁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搖頭,然而就在他將要跑遠之時,王守仁旁邊的弟子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這名弟子名叫王艮,本為一個灶丁,正是這學究口中的賤籍之人,可他卻憑藉着自己不懈努力,自學成才,最終拜在了王守仁名下。

    那學究腳步一頓,轉身色厲內荏道:「你們要做什麼,我告訴你們,今天我到這兒來了,可是有許多雙眼睛都看到了,要是我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艮起身,他朗聲道:「少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你不是質疑,百姓之行,難求知嗎?」

    學究哽着脖子道:「是又怎麼樣?即便有知,那也不是真知,也只是異端!」

    王艮冷哼一聲,他道:「我正要把你一直叫嚷的話還給你,你才是井底之蛙,滿口胡語。聖人之道,無異於百姓日用,凡有異者,皆謂之異端!百姓日用即為道!」

    這短短兩句,鞭辟入裏,恰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謝丕仿佛看到了高高在上的聖人像不再懸於雲端,而落了下來,落到了厚實的土地上,落到每個人的心裏。他直到此刻,方明白月池那句話的含義,他喃喃道:「別再拘束於眼前的蠅營狗苟了,為往聖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才是讀書人真正的本分。」

    而他們認為,打破目前思想困境、科舉困境的辦法,就是讓理從秩序工具重歸到每個人身上,不再成為聖人話語的傀儡,而是真正世俗化、紮根到民間去,以此廣袤的土壤,來煥發新的生機。可這談何容易啊。

    講學完畢之後,王守仁走到他們身側,道:「這下知道,為何我不怕連累了吧。」

    謝雲扯了扯嘴角:「那是,您要是再這麼講下去,想弄死你們的人,肯定比想弄死我們哥倆的人多多了。」

    王守仁和他的弟子們:「……」倒也不必這麼直白吧。

    謝丕則是定定地看向他,問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王守仁同意了。他們二人獨處時,謝丕一開口就是一針見血:「您為何不講王道?」

    陽明心學反對空談,強調經世致用,反對精英論調,宣揚人人皆可成聖。這在順應新時代新潮流的同時,已經嚴重觸犯了那些把持話語體系的士大夫的蛋糕。這也註定在不久的將來,在精英儒學與世俗儒學之間,必定會有一場生死搏殺。而在皇權至上的時代,哪種學說能獲得勝利,其本身的優越性固然重要,然而,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學說能不能適應統治的需要。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皇爺要什麼。王守仁道:「他要至高無上,比祖宗還高,比聖人還大。」

    謝丕:「……」

    王守仁道嘆道:「我已言說『良知之在人心,無間於聖愚』了。」

    謝丕明白他的意思,這其實是儒學內部的分裂,既然強調道德的至上,又要強調統治權的掌握。所以,歷代學者彌合這一裂痕的辦法,就是抬出一個聖王。如果當今不符合聖王的要求,那就努力去教化感化他。可是正德爺……大家努力了三十年後,終於認清了現實,他是變不了的。他不但自己不變,還要求別人跟着他變。

    但對真正的大家來說,實在是強人所難。王守仁已經在道德上提出人人皆可成聖,總不能在治權上立刻又反過來說皇帝老子才是天下第一吧。這理論框架不就崩了嗎?

    謝丕默了默:「……可要想您的金玉之言為更多人所接納,您必須得想想辦法。」

    他忽然心念一動:「含章怎麼說?」

    王守仁苦笑一聲:「他說,這天下,不會有兩個聖人。他已經退了一箭之地,我亦需如此。」

    謝丕一凜,他問道:「他做了什麼?」

    王守仁道:「你應該有所發現,督餉館與織造局,皆由宦官主管。」

    謝丕大吃一驚:「他居然讓出了對海貿的治權?這怎麼可以!」

    王守仁笑道:「為何不可以,有治權未必是件好事,沒治權也未必是件壞事。」

    謝丕不解,他只得道:「在下洗耳恭聽。」

    王守仁意味深長道:「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大樹參天,根在土裏,危樓百尺,基在地下。那麼,對於大明而言,她的根基又在何處呢?」

    謝丕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仙湖之上船來船往,百姓臨湖而生,安居樂業。他的嘴唇微動:「在民心。」

    王守仁讚許道:「君舟民水啊。」

    謝丕卻忍不住擔憂:「可北方不同於南方,更何況缺乏外部的契機打破平衡,所有的阻力都會壓在他身上。」

    王守仁卻很樂觀,他道:「也許,他能另闢蹊徑呢?」

    在遠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月池的確決定劍走偏鋒,她真箇撂開海貿事務,決定在北方大規模興屯開荒。

    而將對外貿易牢牢攥在手心的朱厚照,其心情卻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把持這一條連通東西的航路,從西邊來的國家要穿過馬六甲海峽做生意,必須要交給他過路費,這本就是一大筆收入。而他又以提供庇佑為條件,要求各藩屬國與西方通商時,必須經過大明出面,並繳納關稅,這又是一大筆收入。再加上,他建立的絲綢、珠寶專賣制度,又為他吸入了潑天的財富。

    剛開始收到奏報的皇爺,晚上連做夢都在笑。他又喚來了一大批能工巧匠,為他設計行宮圖紙。他的原話道:「杭州十景,都要搬進園子裏,一個都不能少,還要比原來更好更美,銀子不是問題!」這份豪橫,誰聽了不豎起大拇指。

    可到後來,隨着吸入的銀子越來越多,多到超乎他的想像時,他這才從狂歡中清醒過來。他和劉瑾二人大眼瞪小眼:「怎麼會有這麼多,他們是不是瘋了,哪來這麼多銀子?」

    這麼大數目的白銀湧入,必定會對本就不怎樣的經濟秩序乃至財稅體系帶來極大的衝擊。這要怎麼才穩下來啊?

    主僕二人商量半晌,還是不敢冒險。老劉實在忍不住,期期艾艾開口:「要不,您回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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