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大概周銘則自己都沒想到陸虞能夠這麼輕易地說出原諒的話。
宋簡禮盯着陸虞的眼睛看,好像能從裏面看出什麼來似的,但陸虞的眸子裏得情緒過於平淡了。
違心的?還是真的原諒了?
「嗯,我原諒你了。」這次陸虞點了點頭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醫務室瞬間變得靜悄悄了,點滴滴水的聲音都能聽見的那種靜。
周銘則突然笑了,笑聲打破了寂靜,他頗有些得意地沖宋簡禮挑了一下眉,「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即便在他的認知里,也覺得陸虞的態度過於平淡了,但看見剛剛盛氣凌人的宋簡禮吃癟,這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那我先走了。」周銘則一手隨意地插在兜里,另一隻手撩開帘子就離開了這裏。
宋簡禮斂眸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既然陸虞選擇了原諒,那他至少不應該讓陸虞感到為難。
桑桑總是過於心軟,那樣不好。
「桑桑,還有哪裏不舒服?是不是就只有頭疼?身上呢?有沒有磕到的地方?」他已經從那些人聽到了陸虞昏倒的過程。
先是跌倒在了座位上,然後薄背撞上了後桌,最後後腦才磕到桌沿的。
陸虞搖頭,「就頭有一點疼。」
他剛說完,遮擋病床的帘子就被掀開了,校醫姐姐拿着一個記錄本走了進來。
「怎麼樣?好受些了嗎?」校醫湊到陸虞身邊,伸手將輸液管的輸液速度調整了一下。
陸虞十分配合:「嗯,就是腦子還有一點點暈。」
「暈是正常的,畢竟磕的是腦子,我已經聯繫你們班主任通知給你家長了。我現在聯繫人過來拿專業設備給你檢查一下?或者我現在把輸液管給你拔了,你們去醫院拍一下ct看看呢?」校醫看見宋簡禮充滿了擔憂的眼睛。
於是認真提了兩個建議給他們。
在這所學校的人總有人是有些家底的,而宋簡禮家有一家私人醫院也不是什麼秘密,也許他覺得要去自家的醫院看才放心。
但具體還要斟酌傷者本人的意願。
「好,我們去醫院。」
「不用不用。」
兩人在校醫說完話以後同一時間發了話,說好的肯定是宋簡禮。
但宋簡禮想不通陸虞為什麼拒絕。
「為什麼不去?」宋簡禮眉峰慢慢凝起。
他從來沒有對陸虞發過脾氣,所以陸虞知道他皺眉的原因不是生氣,是太擔心了。
剛好外面有人喊校醫去幫忙,於是校醫就說:「你們抓緊做決定吧,我先去幫忙了。」
她將手裏的記錄本放在了床頭就離開了。
「不是的」陸虞不是拒絕,他是不敢。
魏琴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所以他爸媽那邊必然也得到消息了,他得慶幸他們二人現在在外地。
但晚上回去他肯定免不了電話里被批,說他們已經夠忙了,他在學校都不能安分嗎?
他們會失望的。
再就是去拍ct,陸虞又擔心他的病被發現,倘若這個病被公之於眾,他根本不敢面對家裏的任何一個人。
所以事情太多的話,陸虞就接受不了了,不想他的病被發現,不想被指責,也不想宋簡禮為他擔心。
「桑桑,我已經替你請過假了,一會兒許叔來接我們去我家的醫院看看,我擔心會有後遺症,好不好?」陸虞眸子裏的情緒太複雜了,這是宋簡禮第一次看不懂他。
宋簡禮儘量放軟了聲音,卷着幾分近乎誘哄的意味。
可陸虞還是搖頭拒絕,因為他的病是他死守的秘密。
「簡哥,我有點不想去醫院。」陸虞慢吞吞開口說。
宋簡禮倒是很有耐心,他坐在了病床邊的陪護椅上,然後抓住了陸虞的手腕,溫聲問:「這次也要不聽我的話嗎?桑桑。」
最後二字帶着難過,哀傷。
繾綣溫柔。
陸虞只能胡謅:「因為聞到消毒水的味道會不舒服。」
可他下意識閃躲的眼已經讓宋簡禮識破了他的謊言,聰明如他,在斟酌過後,宋簡禮突然問:
「桑桑,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你討厭消毒水的味道,所以你是不是有什麼瞞着我?你那天去醫院拿檢查報告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
在陸虞什麼也沒透露的情況下,宋簡禮僅靠猜測就險些猜到了正確答案,宋簡禮天才般的腦子讓陸虞後背一僵,他急忙解釋:
「怎麼會?簡哥,簡哥我不騙你呀,我真的覺得我沒事,所以就不用去醫院啊。」他一着急,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而多年來宋簡禮的溫柔讓陸虞忽視了,宋簡禮認定的事情也有拒絕不了的時候,他可以不去醫院,但他要從陸虞的嘴裏聽到合理的解釋。
但是很顯然,陸虞的解釋說服不了宋簡禮,反而讓宋簡禮的疑心加重了。
「那就去醫院。」陸虞被握住的那隻手腕怎麼也掙不出來。
陸虞開始心慌,他不知所措,不明白宋簡禮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去醫院。
「簡哥,簡哥你鬆開,我不要去,我不想去,簡哥」陸虞的另一隻手扎着針,他不便去掙脫,整個人都要急哭了。
淚水蓄進了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了。
事實上他真的哭了。
「簡哥,我不要去,唔」陸虞不再說話,只咬着嘴唇嗚咽搖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着病白的面頰往下滑,抑聲啜泣着。
宋簡禮的心臟就像是被什麼狠狠拽住了,陸虞的淚水令他再不能呼吸,他要開心才是宋簡禮的良藥。
他錯了,他不該這麼緊逼陸虞,他得允許陸虞有秘密。
陸虞哭得臉頰耳廓都染上了緋色,睫毛也濕漉漉的,宋簡禮十分懊悔,他急忙鬆開了自己的手,然後扯了幾張桌上的濕紙去給陸虞擦眼淚。
淚水滾得洶湧,很快就浸透了宋簡禮手裏的紙巾,止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桑桑。」是第一次把陸虞惹哭,一向冷靜的宋簡禮也亂了手腳。
在不停道歉的同時去給陸虞擦眼淚。
陸虞手心手背都去蹭眼淚了,眼眶發紅,抽噎得厲害。
只聽他斷斷續續說:「討厭,我討厭」
宋簡禮徹底慌神了,他不希望從陸虞的嘴裏聽到那幾個字。
他俯下/身把陸虞撈進了懷裏,「別討厭我,桑桑,不要討厭我」
宋簡禮的聲線在打顫。
陸虞鼻子都哭堵住了,可偏偏他又覺得自己像是聞到了宋簡禮身上的清香,安心又定神,很快就平息了他不齊的心律。
「不,不討厭簡哥,嗚嗯」陸虞伏在宋簡禮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搖頭一邊把眼淚往他胸口蹭,「討厭醫院。」
那是陸虞自小的噩夢啊。
因為他每去一次醫院,就會被指責一次,家裏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醫院了。
誰陪他去醫院,誰就有埋怨他的權力,可生病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所以陸虞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獨自去醫院排隊掛號看病了。
他身體素質不好,十四歲的時候也不高,面對櫃枱後面的護士,他甚至要踮起腳尖,手撐在櫃枱上才能看見她。
直到現在,他只習慣自己一個人去醫院,誰都不要陪着他,即便是他最依賴的宋簡禮。
陸虞啜泣着解釋。
在他話落的瞬間,他明顯感受到了抱着他的人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也鬆懈了,陸虞隱約聽見宋簡禮的一聲低喃:「還好」
接着耳畔就是舒氣的聲音,卷着溫熱的鼻息。
「好。我們不去醫院,我讓許叔送我們回家去看家庭醫生可以嗎?」宋簡禮的聲線暗啞,陸虞傷心成那樣,都是因為他。
他又接着說:「好不好?我想從王醫生那裏聽到你沒問題的消息。」
王醫生是宋簡禮家裏的家庭醫生,陸虞也見過他兩次,據說在醫學上的造詣頗高。
重要的是家裏沒有醫院那樣的高精設備,這樣宋簡禮能安心,陸虞也能安心。
「好。」陸虞點頭答應了。
兩人都做了各自的讓步,宋簡禮心底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盡數壓回去。
他鬆開了擁着陸虞的手臂,陸虞此刻也止住了淚水,只有控制不住地抽泣聲。
宋簡禮站在病床邊,陸虞就仰起頭看他,淚水還在眼眶裏,濕漉漉的羽睫打着顫,鼻尖和臉頰都染上了粉色。
哭紅了眼的他,像極了一隻怯生的兔子,耷拉着嘴角看上去好不可憐。
宋簡禮只覺得心裏泛酸。
他矮下/身伸出手替陸虞擦拭掉了眼角的淚水,故意說:「誰家的小兔子都哭成花貓了呀?」
這樣才讓陸虞破涕為笑。宋簡禮斂眸緩了緩氣。
「看來你們決定好了呀,是打算再去醫院看看嗎?」校醫手裏拿着一瓶酒精消毒水和兩根棉簽走了進來。
宋簡禮回頭說:「是,要麻煩您幫他取一下針了。」
校醫微笑頷首:「不麻煩,一會兒我聯繫人送你們去醫院吧。」
宋簡禮就說:「不用了,等下有人來接我們。」
「行。」校醫倒是也不勸說,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主見,何況這個人是宋簡禮。
她到病床邊將床頭柜上的記錄本拿了起來,然後遞給了陸虞說:「把身份信息填一下吧。」
陸虞正要抬手接過去,宋簡禮就將校醫手裏的記錄本截胡了去,他平靜道:「我來吧。」
校醫就說:「這上面要填身份證和電話號碼信息的,他自己」
話沒說完,她就看見宋簡禮已經在身份證號的信息欄寫下了一連串的數字。
這讓她準備說出來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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