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叮噹,各家婢女也是里三層外三層的。
陽光熾熱,宮牆的琉璃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來。
此時的溫度,放個雞蛋在地上,過一會兒就能生出一隻小雞來吧。
芙蓉被圍在中間,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
「忠烈侯夫人,我正要找你呢。」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接着,有雙細嫩的手伸過來,拉着芙蓉坐進一輛紫色的馬車,馬車飛馳而去,帶起一陣陣涼風直往馬車裏鑽。
芙蓉鬆了一口氣,掏出手帕擦擦額頭的汗。
「也不怪她們圍着你。」侯夫人倒了杯涼茶給芙蓉喝:「今兒你也太招人了,這身打扮,雖不富貴,卻把那些富貴人家的夫人都比下去了。」
「我是個低調的人……」
「你想低調,可這身衣裳不讓你低調啊。」侯夫人笑着道:「貴妃娘娘的誇獎你也聽到了,我也覺得,給這衣裳取名叫荷塘月色是極好的。我也好奇,京城裏哪個繡娘有這種手藝?我怎麼不知道呢?」
「夫人認識她。」
「哦?」
「她叫王紫秀,時常在京城裏賣唱。」
「原來是她。」侯夫人低頭想了想,拿起白色的團扇扇着風:「你怎麼知道我認識她呢?」
「夫人做好事不留名。」芙蓉笑笑:「夫人幫襯王紫秀一家,時常讓人給他們送東西,若不是我親眼看見貴府的婢女,還不敢相信呢。」
「原來你都知道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不值得一提。」
「夫人是怎麼認識她們的呢?」
「這……」侯夫人似乎有難言之隱,又似乎不大願意說。或者,她在考慮怎麼說,只是還沒說下去呢,便覺馬車顛簸了一下,芙蓉手中的茶碗差一點兒飛出去,她趕緊扶着馬車上的小几:「怎麼了?」
「夫人,小的魯莽。駕着馬車撞上了四姨太太的馬車。」
「哦?」侯夫人掀起車簾。果然見到關月秀乘坐的馬車橫在面前,或許是受了驚,關月秀有些驚恐。掀着車簾望着侯夫人,眼神里有怒火,卻不敢沖侯夫人發,而是對着車夫發脾氣:「你是怎麼駕車的?沒帶眼睛嗎?萬一摔了我。你如何跟侯爺交待?」
這日消暑,本是各府夫人進宮坐坐。一般的姨太太,是沒有資格進宮的。
但關月秀是個例外,她跟欽國侯親厚,又央着欽國侯帶她進宮去見見世面。欽國侯禁不住她的央求,便答應了下來。
宴會的時候,她也在的。只是夫人們坐在前排,而關月秀這樣的身份。只配坐在夫人們身後的地方。而夫人們互相誇耀着各自的首飾衣裳,關月秀並不吱聲,這種地方,哪有她一個姨太太說話的份兒呢,她有自知之明,只是心中不爽快。
當然,芙蓉在宴會之上出盡了風頭,她也看在眼中,雖心中不服氣,卻也不得不感嘆這日的芙蓉確實出眾。再看看她穿的那件金線織的火紅色羅裙,她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只是,她坐在後排,芙蓉並沒有注意到她,如今見她也從皇宮的方向而來,芙蓉忍不住脫口而出:「四姨太太也進宮了?」
這話踩到了關月秀的尾巴,她冷哼道:「不進宮,怎麼看忠烈侯夫人出風頭呢。」
「四姨太太沒有受驚吧?」侯夫人下了馬車,笑着對她說道:「天氣炎熱,若是沒受驚,就不要生氣了,生氣傷身哪。侯爺知道了,定然心疼你的。」…
關月秀不吱聲了,只是冷冷的放下車簾,她咳嗽了一聲,車夫駕着而去。
侯夫人挨着芙蓉坐下,望着奔騰而去的關月秀的馬車嘆了口氣。
侯夫人的婢女小聲道:「四姨太太真是……不是婢女多嘴,聽聞本沒有請她入宮,是她央求着侯爺……」
「說這話有什麼意思呢?」侯夫人道:「她是四姨太太,侯爺敬重她,願意讓她進宮赴宴,咱們又何必背後議論?」
「可是四姨太太對夫人你……好像越來越不尊重了呢……」
「做人,最重要的是自重,別人尊重不尊重,那是別人的事,咱們管不了。」
「夫人說的是……」婢女垂下頭去。
眼看着關月秀所乘坐的馬車絕塵而去,*的陽光照的青石路都在發光,芙蓉半眯着眼睛養神,不料耳邊又響起一陣車馬奔騰的聲音。
有輛馬車「咔噠咔噠」向着芙蓉乘坐的馬車而來,倒是氣勢洶洶的,或許是速度太快,拉車的馬奮力弓着身子,鼻孔里「呼呼」的冒着熱氣,像誰家的鍋燒開了。
「我不會看錯了吧?」芙蓉皺眉:「那好像是……是關月秀的馬車吧?怎麼又回來了?」
「是。」侯夫人倒是淡定的很,關月秀總喜歡出其不意,做事也不計後果,比如下大雨的晚上,別人都躺在床上眯着眼聽雨聲,她非得拉着欽國侯在府里奔跑着放風箏,這時候哪裏放的飛風箏,倒有可能把雷引下來劈死人,但關月秀喜歡又有什麼辦法呢,欽國侯便也捨命陪着,哪管別人異樣的眼光。
如今她剛剛離去,又折返回來,不知是何事。侯夫人心裏也沒底。
關月秀的馬車直接攔住了侯夫人的去路。
她掀開車簾,臉色紅潤,像是熱的,她似乎醞釀了好久,說話時氣也不喘,早打好了草稿一樣:「夫人,有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了,我知道夫人是侯府正經的主子,平日裏掌管着府里的大小事。我敬夫人的為人,咱們也井水不犯河水,不過最近夫人管的好像有點寬了,有些事是我的事,夫人怎麼也伸手去管呢?」
「我……」
「我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怎麼料理也是我份內的事,用不着夫人操心,夫人這樣管東管西,是想在侯爺那裏落得美名麼?夫人還是不要費那份心了。不然侯爺知道了,也未必高興的,在此我提醒夫人一句,還是好自為之,以前做過的事,還是趕緊停了的好,如此,我依然敬重夫人,若夫人再……那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侯夫人臉紅了。
關月秀冷笑了幾聲,放下車簾,車夫駕着馬車又「咔噠咔噠」的去了。
芙蓉盯着那馬車消失於街角,直到馬車不見了,她才回過神來,只是不明白關月秀怎麼跟機關槍似的衝着侯夫人來了一頓,瞧侯夫人的樣子,委屈的什麼一樣,芙蓉也不好多問,只是靜靜的坐着。
「蘇夫人,你一定好奇四姨太太為何對我說那番話吧?」侯夫人尷尬一笑。
芙蓉默不作聲。
「我也沒料到她會這樣跟我說話,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呢,沒想到我做的事……竟然讓她如此反感。」
「夫人,依我說,不如咱們告訴侯爺算了,侯爺也太寵幸她了,她才無法無天的,竟然敢這樣跟夫人說話,夫人本來是一片好心,哪像她……」…
「她是四姨太太,你只是我的奴婢,不准這樣議論她。」
「是。」婢女紅着臉低下頭去。
芙蓉一直想不明白,侯夫人應該不算是壞人,怎麼關月秀會跟她說那樣一番話呢。
侯夫人自然不願多談的。
只是前腳剛回府,宮裏的太監後腳就到了。
太監捧着幾個錦盒,裏頭裝着各位娘娘的賞賜,特別是貴妃娘娘,賞了芙蓉一對金手鐲,貴妃娘娘跟芙蓉幾乎是素未謀面,這金手鐲雕龍畫鳳的,還鑲嵌着細碎的寶石,自然價格不菲,芙蓉雖喜歡,可心裏卻發虛,不明白貴妃怎麼會如此大手筆。
小太監笑着道:「貴妃娘娘誇讚忠烈侯夫人衣着得體,舉止落落大方,覺得這金手鐲很配夫人,所以賞賜給你,日後哪一天,或許貴妃娘娘也想換幾樣衣裳款式,到時候,忠烈侯夫人還要幫着引薦那位繡娘才好。」
原來貴妃娘娘是這個意思。
又有小太監舉着錦盒過來,錦盒裏是一支金釵,金釵旁邊有兩個小手鐲,小手鐲是銀子打制的,雖不貴重,但做工精細,上頭的花紋凸凹有致,也屬難得。
「這一定是遠妃娘娘送的了。」芙蓉笑,這一對銀手鐲,自然是茶茶送給兩個孩子的。
小太監笑着道:「忠烈侯夫人果然聰明,這錦盒裏的金釵,是遠妃娘娘送給夫人的,這對銀手鐲,是送給夫人倆孩子的,遠妃娘娘說了,天熱,不必進宮去謝恩了。」
小太監把錦盒裏的東西一一介紹了,沒等芙蓉給他賞錢,便急匆匆的要走。
「公公不如喝杯茶再走。」芙蓉笑着道:「公公辛苦了。」
「忠烈侯夫人仁心,我自然想喝杯茶再走的,可惜沒時間了。」小太監掃了掃拂塵,擦擦額頭上的汗:「我還得去欽國侯府一趟呢,這不,這次宴會啊,欽國侯夫人專門去請宮裏的劉太醫給她診脈,太醫院本來答應了,想着劉太醫隨後就去侯府呢,誰料劉太醫突然中了暑,自己先暈倒了,這幾天都不能給各位主子瞧病,看來欽國侯夫人得等一等了。」
「啊?」芙蓉詫異:「欽國侯夫人病了嗎?我怎麼不知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