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你怎麼了,好像不開心的樣子?」蘇暢笑眯眯的望着芙蓉。
芙蓉撇嘴道:「剛才,當着那麼些家丁的面……你竟然說我……腦子不好使……」
「我不是怕那伙人欺負你嘛,我們家白氏聰明又伶俐,又有一副好相貌,那眉眼,那嘴唇,那身段,簡直讓人慾罷不能,我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伙人占你的便宜。」
「你真那麼在意我?」
「我向……」蘇暢伸出手來,「咔嚓」一聲,一個驚雷在他頭頂的亭子上炸開,他摟着芙蓉的腰道:「好了白氏,我向雷公保證,我真的在意你。」
「我也在意你,剛才那伙家丁……真是太……竟然還佔你的便宜……讓你受委屈了……」芙蓉愛惜的摟了蘇暢的腰。
「沒關係,反正我常去妓院裏探訪,也常被男人佔便宜,習慣了就好了……」
「你既然是清白的,皇上也相信你的清白了,他什麼時候肯放你回家呢,爹很想你呢。」
「是你想我了吧?」
「最想你的人是爹,我嘛,有空的時候,偶爾也有那麼一點點想你。」芙蓉伸出小拇指來,偷偷的點了點蘇暢的胸口:「但你也不能一輩子住在牢房裏吧,也不能一輩子偷偷摸摸的幫皇上辦事吧?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你都在牢裏住了多久了,再住下去,你都愛上大牢了,恐怕都不捨得回府了呢。」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蘇暢撫摸着芙蓉濕潤的頭髮道:「你放心好了,我……我……我會跟皇上說的,完成這次的任務以後,就不接下一個任務了。就回府去,好好的陪着你。」
聽此話,芙蓉才笑出了聲。
雨依然沒有停的意思,芙蓉跟蘇暢身上都是濕的,雖不是冬天,可身上淋了雨,衣裳又透了。貼着身子。二人不禁都發抖起來。
亭子上的茅草,天晴的時候或許可以點燃取暖,可如今一沒有火種。二則這些草濕的能擰出水來,哪裏點的着呢。只得作罷。
天色漸晚,四周更為寂靜,噼里啪啦的雨點像成熟的豆子脫離了豆莢。一個個圓滾滾的,跳躍着。奔騰着,一直落到亭子上,又順着茅草滴落在地上,地上被砸出淡淡的水坑來。
「不然。今晚你跟我一塊回府吧,府里有熱水,好歹洗一洗。換身衣裳要緊,不要受了涼。」芙蓉關切的凝望着蘇暢。又給他整了整衣領,順便把他耳朵上那對寶石耳環給取了下來,蘇暢的耳垂都是通紅的,芙蓉趕緊搓搓手,給他揉一揉,又不忘說道:「回府一晚應該沒有妨礙吧,你不是說,牢房裏那伙人,誰也不敢得罪你嗎?」
「話雖是這樣說,可……我幫皇上辦事,畢竟不是光明磊落出來的,個別獄卒雖知道此事,是睜隻眼閉隻眼,但在別的犯人那裏,我依然是個犯人,若不回牢房,萬一被別人發現了端倪,那我就暴露了,以後我就無法在牢房裏為皇上收集消息了……而且你也看見了,那伙被調查的人機警着呢,他們覺察到不對,就派家丁來搜捕我,他們既然能來這荒郊野外搜捕,自然也能去蘇府門前盯梢,若我回府,不正中了圈套?」
「可是……」
「小不忍則亂大謀。」蘇暢伸出手指堵在芙蓉的嘴唇上:「我又何嘗不想回去呢。自從成了親以後,咱們在一起度過的夜晚,真是屈指可數……我多想擁着你入睡……」
「我才不想……」
「真的不想?」
「想。」芙蓉脫口而出,臉紅心跳,低下頭去揪着蘇暢的衣袖:「想也是白想,反正我知道,你說這麼多,就是告訴我,不會跟我回府的。」
雨水夾雜着山谷里的風,一浪一浪的襲來,霧氣從後山升騰起來,夾雜着暮靄和遠處山腳下的炊煙,一片一片的白色,漸漸的把茅草亭籠罩起來。
周圍的一切又變的朦朦朧朧。
沒有油紙傘,這附近又沒有可遮風擋雨的東西,蘇暢只得撿了些茅草編了一個小小的蓑衣給芙蓉披着,那蓑衣編的七零八落,茅草有長有短,稀稀疏疏,也沒有什麼擋雨的功效,只是個樣子罷了。芙蓉卻愛不釋手,披在身上,倒像穿了一件棉衣一樣溫暖。那層層疊疊的茅草,是蘇暢的一片心意,他時時刻刻,都在心疼她。
蘇暢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就像來時一樣,只是來時腳步匆匆,如今卻走的緩慢。
二人冒着雨深一腳淺一腳的往京城的方向而去。身後,是大大小小兩排泥坑,那是蘇暢跟芙蓉的腳印,很快,腳印又被雨水打亂了,雨水落在腳印上,腳印便消失不見了。
蘇暢一面趕路,一面小聲交待芙蓉些什麼,諸如「天黑了要關好門窗,下雨了要照顧身子,飯食要多用些,不要貪涼爽,夜裏要蓋着薄毯子。」
芙蓉又想笑又難過,覺得蘇暢怎麼變的婆婆媽媽,他交待的話,以前春娘不也常常告誡自己嗎?可反覆思量,心裏又暖洋洋的,蘇暢之所以這樣交待,自然是愛惜她了。
她的身子慢慢的向蘇暢傾斜,本來**的頭髮挨着蘇暢的胳膊,那些頭髮便像蛇一樣盤上蘇暢的衣衫,芙蓉也不忘交待蘇暢:「回了牢裏一定要小心,你幫皇上做事,自然是某些人的眼中釘,你可要注意安全……以後……你不是還要去妓院裏探訪嗎?我常在京城裏走動的,或許哪天,咱們就又見面了呢……至少我知道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雨水順着頭髮流進她的嘴裏,夾雜着泥土的腥氣,她覺得嘴裏澀澀的,眼睛裏也澀澀的,她嫌蘇暢婆婆媽媽,可這一路,她又婆婆媽媽的交待些沒完沒了的話,直說的雨水從她嘴裏噴發出來,一直噴出老遠。
蘇暢停下來,取出手帕給她擦擦嘴,又笑她:「快別說話了,嘴都漏了,倒像個小噴壺。」
倆人便相視而笑,芙蓉笑了一會兒,卻又紅了眼圈。
來的時候,芙蓉覺得被歹人提着,從繁華的京城到人煙稀少的京郊,像是走了幾個世紀一樣遙遠,她腿酸背痛,不情不願,只覺得這路真長,長的看不到盡頭,長的讓她絕望和害怕。
可回去的時候,她任由蘇暢握着她的手腕,走的,還是來時的那條路,可她卻覺得,這條路怎麼一下子縮短了呢?怎麼剛才還在茅草亭里避雨,才走了幾步路,才說了幾句話,就已經聽到京城的叫賣聲了,就已經看到京城那些灰牆紅瓦的房舍了呢?
芙蓉恨不得把這段路再走一遍,可離別就在眼前,京城的叫賣聲越來越清晰,甚至叫賣聲里夾雜的湯圓的甜味兒她都聞到了。那些灰牆紅瓦的房舍,一下一下變的高大起來,雨水在暗紅色的瓦片上跳躍着,晶瑩的水花靈動的翻滾起來。
芙蓉揉揉眼睛,就像這些晶瑩的水花掉進了她眼裏一樣。她的眼睛濕潤了。
「白氏,天氣不好,你又淋了一場,到了京城,你雇一輛馬車趕緊回去……好好的洗個澡,好好的睡一覺,千萬別着了涼……」蘇暢背對着京城的鋪子跟人群,背着着或紅或綠的油紙傘,悄悄的給芙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別哭,讓別人看見了不好。」
「可是……」芙蓉伸出手來,試圖去擁抱蘇暢,可她的手還沒有挨到蘇暢呢,蘇暢已經閃身離去了,他的動作很快,很輕,像一條濕滑的大魚,「哧溜」一聲,無影無蹤。
芙蓉的手舉在半空,就那麼無力的舉着,然後茫然耷拉下來,她舉目四望,試圖在無邊無際的房舍跟來來去去的行人當中找到蘇暢,哪怕是蘇暢的背影,可哪裏還有蘇暢的影子,房舍靜默,默默的承受着雨水的沖涮,行人腳步匆匆,與芙蓉擦肩而過,那一把把顏色鮮亮的油紙傘,像一朵朵開的正艷的花,移動着,漂浮着,遠去了。
蘇暢也遠去了。
「怎麼這麼心急……連一個擁抱也不捨得給麼?」芙蓉嘆氣,自言自語,卻聽到背後有馬蹄的聲音,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一直到她身後,馬蹄聲才止住了,只是濺了芙蓉一臉的水。
安慕白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少奶奶……你沒事吧?馬沒有傷着你吧?」
「我……我……」安慕白出現的太突然,芙蓉有些反應不及,只是呆呆的道:「我…….我……沒事,安管事怎麼冒雨來這裏?」
「是我告訴他的。「關月秀從馬車上跳下來:」你在京城裏被人給擄走了,我擔心的不得了,只得去蘇府找安管事,安管事聽說你不見了,當即組織家丁滿京城的找你,這不,他親自趕了馬車,冒雨找了你好幾個時辰了……衣裳都淋濕了呢。」
「剛才我遠遠看着,少奶奶好像跟一個女人在一起……說話。」安慕白撐開一把油紙傘,替芙蓉遮風擋雨:「剛才那女人……是月秀姑娘所說的,擄走少奶奶的人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