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吃雞蛋,不過是煮,煎,或是炒,或是做湯,若是家裏雞下的蛋多,一時又吃不完,做成皮蛋,倒是能防止雞蛋變質,還能調劑一下單調的飯菜。且做皮蛋,很是便宜。
第二日,果然有推着平車的匠人來到王嬸子家,先是卸下來幾包製作皮蛋的原材料,諸如生石類,草木灰,鹽,茶,糠料等,然後取下來一個大盆,將這些料按比例倒進盆里,匠人把這些料拌勻了,王嬸子正好把雞蛋提了出來,王嬸子家的雞蛋不多,只有五六十個,這些蛋個頭小,摸着輕,匠人接過來,輕輕的將雞蛋碼在盆子裏,翻動着拌好的料,先是給雞蛋淹沒了,然後抹上混有糠皮的醃製料,這樣雞蛋就像穿上了一層外衣。被嚴嚴實實的包裹住了。
王嬸子從廚房取出來個黑口罈子,匠人將裹好糠皮的雞蛋一個一個的碼進罈子裏,最後又澆上一點拌好的料封口,這便大功告成了。五六十個雞蛋,匠人用了不到半個時辰,收取了王嬸子四十文錢,倒是很便宜,現如今,給葫蘆買一個豬八戒糖人,也要好幾文了。
王嬸子家的皮蛋剛放進罈子裏,白家村聽說來了做皮蛋的匠人,嬸子,大娘的,都挎着籃子,提着罈子,端着盆子來了,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密不透風,那拌好的料,因含有石灰,味道很嗆,不多時,匠人就受不了了:「各位大娘,都讓開個道兒,這圍的,跟看戲似的,我都喘不上氣了,沒法做皮蛋哪。」
「這是做皮蛋呢麼,這怎麼跟搶漢子似的?」楊老爺子站在羊圈那看着瘋狂的人群。急的直敲煙鍋子。
「先給我家做。我家的是鴨蛋,才二十來個,快的很。」一個大嬸道。
「還是先給我家做吧,我家孝還等着我回去做飯呢。」一個大娘喊着。
葫蘆本來站在匠人旁邊,人多的時候,有人一把給葫蘆撥拉到外層去了,可擠了一會兒,葫蘆又被大娘們的屁股夾來夾去,又給夾到匠人面前來了,匠人笑笑說:「這孝。你站前面沒有用呀,你又沒雞蛋,我總不能把你放盆子裏。包層糠啊……回家,叫你家大人,挎着雞蛋來。」
「葫蘆,哪都少不了你呢,去。去,你家的小狗死了,快回家去吧。」有人騙葫蘆。
葫蘆才不上當,伸出兩隻手來擋在大盆邊上:「我家有雞蛋,我家要**蛋。」
「不是**蛋,是做皮蛋。」匠人更正他。
葫蘆仰臉笑起來:「雞蛋做皮蛋。」然後伸伸手。搖一搖,又拉了拉,小狗老四便歡暢的擠了進來。葫蘆摸着小狗喊道:「我家小狗沒有死,你們騙我的。」
「這死孩子,如今騙不了他了。」大娘笑起來:「芙蓉哪,芙蓉,快。你弟弟給你佔着隊呢,快把你家的雞蛋挎出來。」
如果沒有葫蘆。芙蓉還真不好意思跟這幫嬸子大娘的擠,萬一把哪個擠躺下來,自己可沒錢帶她們看病。
借着葫蘆的光,芙蓉得以順利的把雞蛋挎過來,匠人將雞蛋倒進盆子裏滾一滾,芙蓉又遞上去一個黑罐子,匠人把雞蛋都放進罐子裏,封口,收了芙蓉六十文錢。
一回到家,葫蘆的眼就像長在了罐子上,吃飯時也得看着罐子,給小狗梳毛的時候,也得看着罐子,就連去一趟茅廁,回來也是先看罐子,甚至,恨不得睡覺時,都把罐子綁在他肚子上才好。偶爾見雞窩裏的母雞新下了蛋,便趕緊去收了,捧在手裏喊:「姐,雞又下皮蛋了。」
「雞剛下的蛋,叫雞蛋,不叫皮蛋。皮蛋不是雞蛋。」芙蓉教她。
「皮蛋下的……雞蛋。」葫蘆被繞蒙了。
以前葫蘆每日早起,晚睡,都是拉着小狗,如今小狗在他心裏的地位,也趕不上皮蛋了,趁芙蓉不在的時候,葫蘆就想給罐子撬開,一看見芙蓉來了,又趕緊的把手背在後面。
新醃製的皮蛋,不能開壇,不能翻動,等過了半個來月,皮蛋便成了,這時候打開,輕輕的把殼取掉,裏面的蛋又滑又嫩,還有一股特殊的香氣,葫蘆早等不及了,這半個來月對他來說,簡直是望眼欲穿。
芙蓉先撿了六個皮蛋出來,用碗盛着交給茶茶:「去給你師傅送去。」
茶茶的師傅,便是劉會了,劉會這些天一直在教茶茶刺繡,茶茶邊跟她學手藝,邊陪着她說話,劉會倒是很喜歡茶茶,教她活計也很是用心,不但教她針法,手法,還買了各色的絲線,工具送給了茶茶。
芙蓉剝了一個皮蛋,塞進葫蘆嘴裏,葫蘆咬了一口,又吐了出來:「恩,壞了。」
「這不是壞了,皮蛋就是這個味,吃吧。」芙蓉也吃了一個。
葫蘆撇撇嘴,牽着小狗坐到門檻上,托着臉看着芙蓉直搖頭。
「這個不好吃謗蘆?為啥不吃咧?」王嬸子端着飯來串門,見葫蘆一臉憂傷的,便問他。
「吃皮蛋……沒有意思。」葫蘆嘟囔着。
「那你可以帶着小狗玩呀。你看小狗多喜歡你。」王嬸子哄他。
「跟小狗玩,也沒有意思……」葫蘆還是撇着嘴。
「那跟我玩呢?」芙蓉瞪着葫蘆:「有沒有意思啊。」
葫蘆翻眼看看芙蓉,又看看腳下,然後摳着小棉鞋子上的土疙瘩,顫巍巍的說:「跟你玩……有……意思。」
芙蓉當然知道,葫蘆心裏其實最想說的是,跟你玩,最沒意思。
王嬸子看葫蘆,覺得這也沒意思,那也沒意思,心想着他不會又生病了吧,以前葫蘆可是看什麼都有意思,就連頭上飛過一隻烏鴉,葫蘆也得拿根竹竿,追出去捅兩桿子,怎麼這會兒皮蛋也醃製好了,葫蘆倒覺得沒意思了呢。
「嬸兒,他是覺得,我醃製的皮蛋不好吃,不合他的口味。」芙蓉笑:「你看剛才,給他吃皮蛋,他都不願意吃,以前給他坨牛糞便他也分辨不出來的,現在大些了,會挑食了。」
「我才不是挑食咧。」葫蘆斜眯着眼,瞪着芙蓉,小嘴一鼓一鼓的:「是李小蔥不跟我玩了。」
好吧,在葫蘆的世界裏,芙蓉記得的,就有什麼王三妮,張招弟,李小蔥,過幾天不定還會生出什麼蔥油餅,肉包子的,反正芙蓉也不知道都是誰,只是聽名字,好像都是小姑娘,也不知道葫蘆都在哪踅摸來的。
「好拉,別難過了,過兩天李小蔥就跟你玩了。」王嬸子勸他。
「真的麼?」葫蘆眼裏放光,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是真的,過兩天,李小蔥不理你,姐給你買一捆蔥回來。」芙蓉也勸他。
葫蘆撇撇嘴,跟着王嬸子去她家玩了,一面拉着王嬸子的衣角,一面嘟囔着:「我才不要一捆蔥……我姐說的不是好話。」
也就幾天的功夫,蘑菇又長出了一茬兒,芙蓉摘了一籃子,照例用布圍好,趁吃飯的功夫問王嬸子:「嬸兒,我要去城裏送蘑菇,你有啥東西要捎給楊波的沒?」
「家裏窮的差賣褲子了,能有啥給他捎的?」楊老爺子抽着煙鍋子,坐在飯桌前跟一個老頭兒下棋,嘴裏吆五喝六的,也不知在嘟囔着啥。
王嬸子從罈子裏摸出十來個皮蛋,盛了半盆水把皮蛋泡進去,將皮蛋上的糠皮什麼的洗下來,然後又倒了半盆清水把洗淨的皮蛋沖了一遍,拿毛巾擦乾了,用一塊棉布包起來遞給芙蓉:「家裏也沒啥好東西,這皮蛋,能下飯,你給楊波帶幾個。」
芙蓉把這幾個包好的皮蛋放進蘑菇籃子裏,看看天色還早,便又洗了兩件衣裳,才往城裏去了。
撐船的艄公都穿上了棉襖,坐在船上,一股子涼氣撲面而來,船槳濺起的水花,嘩的往上翻,又夾着一絲寒冷。船上幾個到縣裏去的人,無一不縮着脖子,哈着手,直喊着天冷。
艄公划了一會兒船,身上漸漸發了汗,只覺得全身發熱,怕汗水把棉襖弄濕了,便停了船,脫下棉襖,露出一件粗布的褂子。大冷天的,別人穿着襖還在搓手,艄公只穿着單褂,畢竟也上了年紀,芙蓉怕他有個萬一,便勸道:「您怎麼脫了襖呢,這天多冷。」
「閨女,你是不知道,這越冷的天,我們做這行的,越使勁,汗哪,就出的越多,這不,早上出來穿個襖,一忙活起來,這襖一天都穿不着。」艄公笑說:「這做一行,懂一行,我看你這蘑菇,隔幾天去城裏賣一回,過不多久就回來了,怕是生意也不差呢。」
「恩,快過年了,再賣幾回,蘑菇就長不出來了,要等明年了。」芙蓉像是給艄公說,又像是跟自己說,幾籃子玉米芯,養分有限,摘幾茬蘑菇,便沒了營養,最後只能把玉米芯拉出去倒了。這些蘑菇,雖然不多,但也足夠自己家過個肥年了,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進項。且還不愁銷路,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多拉一些玉米芯,這樣多種出來一些蘑菇,還能賣的久一點。芙蓉心裏暗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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