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尷尬不已,來的時候已經告訴過他了,不能提老母雞的事,越是告訴他,他越是記不住,唉,或許這會兒先生不但覺得他個子矮,還會覺得他智商低吧?
王先生卻笑着撫摸了葫蘆的頭:「他是個實在孩子,就留這上學堂吧,雖然笨了一點,但膽子小,能聽話,不會惹事,跟着學吧。明兒就來。」
「恩,那我代葫蘆謝謝先生了。」芙蓉一臉喜色。終於有單位願意接收葫蘆這個惹禍精了。
王先生皺皺眉頭:「他叫什麼?葫蘆?這個名字,不好叫吧?沒大名?」
芙蓉搖搖頭:「大名也叫葫蘆。」
「我覺得這名字不好,不如改一個,以後若是成了秀才,或是舉人,進士的,葫蘆葫蘆的叫,讓人家笑話,顯的也不莊重。」王先生出主意。
芙蓉只能答應着,晚胸去想一想。
不管葫蘆心裏高興不高興,芙蓉聽了先生的話,心裏像是吃了個甜棗一樣,先生是願意收下葫蘆了,看來兩隻老母雞並沒有白送。
回去的路上,芙蓉看着跟個土豆一樣一走一跳的葫蘆,還覺得可笑,這孩子剛才也太慫了,王先生竟然被他給矇騙了,還覺得他又老實又聽話。
或許過幾天,王先生便不會這麼認為了吧。
「葫蘆,你以後在先生面前,可要裝的跟今天一樣,慫一點,老實一點,別被先生看穿了。」芙蓉交待葫蘆。
茶茶笑起來:「大姐,還好今天葫蘆夠膽小,不然,若是一進院就把趙樂給咬一口,或是把哪個孩子給打翻了。先生還會收下他嗎?」
茶茶說的倒也是。
不管如何,葫蘆以後有事幹了,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晚上,芙蓉炒了兩盤子菜,一家人早早的吃了,明兒一大早葫蘆就要去上學堂,第一天當然不能遲到。
芙蓉卻睡不着,靠在床上跟茶茶商量葫蘆的名字。葫蘆這個名字,先生覺得不好。那叫什麼好呢?
葫蘆不行,那就代表豆角,土豆。磚頭,瓦塊,冒煙,冒火,這樣的名字都不行。
先生的意思。是取一個有內涵而且高雅一點的名字。
這真是難為死芙蓉了,她最不擅長的就是內涵,還有高雅。她自己首先就是一個沒脫離低級趣味的人。
「姐,你覺得,叫春光怎麼樣?前村就有一個叫春光的,春天的陽光。多好啊。」茶茶出主意。
芙蓉趕緊搖頭。還有春光大泄呢。
「姐,那叫成功怎麼樣?我記得以前爹做木匠的時候,講過一個鄭成功的故事。說他會造大船。」茶茶又想了個點。
「鄭成功不是造大船的。」芙蓉直接否決了,叫什麼成功,中舉,得勝的,都是想贏想瘋了嗎?
茶茶想來想去。想的名字都被芙蓉給否決了,到最後。她實在沒力氣給葫蘆取名字了,躺倒就睡。
芙蓉掰着手指頭算起了名字,可算來算去,一個名字也算不出來,葫蘆這麼猥瑣的孩子,叫什麼名字才能配的起他這氣質呢?
直到天亮,還是無疾而終,估計是沒辦法給先生交待了。
王嬸子聽茶茶說了葫蘆名字的事,便梳着頭髮道:「不如叫白梁山吧,不是有個故事,說啥梁山好漢?都是英雄。以前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最愛講這個。」
芙蓉正洗着臉,差點咽一口水下去,白梁山這麼高端,大氣的名字,葫蘆瘦小的身板能撐的起來?還是說叫了梁山,葫蘆以後也會被逼上梁山了?
楊老爺子前後左右的趕着他家的羊,聽到動靜,也站在大門口出主意:「你們姓白,叫白什麼不行,石米鎮賣的那個饃,白的很,叫什麼,對了,白吉饃,我看叫這名字就不錯,還有個吉祥的吉字,多好。」
「那不行吧,老頭子,好好一個孩子,取個饃當名字,我瞧着是不好。」王嬸子這一關就把白吉饃這名字給否決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如叫白眼狼算了。多威猛,去了學堂,只有他欺負人家,沒有人敢欺負他。」楊老爺子又獻起了殷勤。
此時此刻,芙蓉只想對楊老爺子說一句:你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吧。求你了。
名字這事算是打住了,家窮人少,取名字這事,芙蓉干不來。
葫蘆當然不會為名字發愁,他還在床上「呼哈呼哈」的睡着懶覺,如今天氣暖,晚上他睡在床上,盯着窗戶上的一點亮光陪小狗說話。他說兩句,小狗汪汪一聲,兩個人的對話能持續到夜裏。感情真是深厚。
所以早上,他多半是起不來的。
芙蓉在想,第一天上學堂,應該給葫蘆說些什麼鼓勵的話呢?這畢竟是葫蘆人生中的大時刻,他將永遠的告別他撓雞摸狗的童年,念起那了無生趣的書本。
說葫蘆你好棒?說葫蘆姐姐看好你?說葫蘆希望你為白家光宗耀祖?說葫蘆你是咱們家的頂樑柱?
芙蓉好像對葫蘆凶慣了,要找好聽的說,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說哪句。
將綠褲,紅小褂給他準備好,腦袋子裏在盤旋着,到底誇他什麼好呢?還是先喊他起床吧,叫了幾聲,葫蘆只管撅着屁股睡,芙蓉怒了:「葫蘆,滾起來。」
剛才想的好聽的話,算是白想了。
葫蘆上學堂第一日早上,得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滾起來。
以後每每想起這天早上,風和日麗,陽光明媚,芙蓉都有種罪惡感。
吃完早飯,芙蓉送葫蘆到學堂門口,跟先生說,沒法給葫蘆取名字,自己想了一夜也沒想到。
王先生倒是慷慨,直接要送給葫蘆一個名字:「我昨晚上也在想,這孩子聽話,膽小,雖不伶俐,到底是鄉下孩子,也不能要求高了,不如,就叫他結實吧。」
白結實。
早知道是這麼個結果,芙蓉還不如叫他白閏土好了,這個結果真是太讓人吐血了。
芙蓉也不好直接拒絕先生的好意,只能訕訕笑着:「葫蘆,進去吧,聽先生的話,不要調」
「結實,進去到桌子上拿一本《三字經》吧。」王先生撫摸着他的頭,倒是慈愛。
在王先生的眼裏,葫蘆此時已化身成了白結實了。
芙蓉欲哭無淚。
小狗老四跟在芙蓉身後,見葫蘆進了學堂,它也要進去,學堂的門一關,老四便用蹄子扒門,芙蓉好容易拉過繩子,把小狗給弄了回來。
王先生也進了學堂,不忘給芙蓉交待着:「回去吧,散學了結實就回去了,還有,下回,別把狗帶來,影響學堂里識字。」
風也輕輕的,雲也輕輕的,芙蓉的心情卻格外沉重,白結實,這也太難聽了,回到家便迫不及待把這不幸的消息告訴了茶茶,茶茶正在拿着花繃子做繡活,猛一聽到這名字,嚇的手一哆嗦,針刺進手裏,手上頓時流出了血滴子:「我以前聽咱爹說過,咱爹本來有一個兄弟,是咱大伯,不過沒成親就死了。餓死了。」
「葫蘆的名字跟咱爹的大伯……啊不,跟咱爹的兄弟,咱們的大伯有什麼關係?」芙蓉不解。
「咱那死去的大伯,就叫白結實。」茶茶放下花繃子直搖頭,都跟大伯重名了,怕是不吉利。
吉利不吉利的芙蓉也顧不上,反正是不能讓葫蘆叫這個名字了,明天就得找先生說去。
芙蓉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肉片炒青豆,炒酸豆角,西紅柿炒雞蛋,還有大米粥,就等着葫蘆回來開飯了。
上了半天學,葫蘆怕是累壞了。得好好犒勞犒勞他。
終於等到了推門聲,葫蘆又蹦又跳的奔了回來,懷裏抱着他自己的《三字經》。
蹦蹦跳跳的回來以後,告訴芙蓉幾個消息,有高興的,也有讓人不高興的,或許這頓犒勞飯,應該犒勞芙蓉自己才對,至少聽到葫蘆帶回來的消息以後,芙蓉是這樣想的。
葫蘆的消息:
一,他不叫白結實了,以後都叫白葫蘆。
二,先生說,明天讓交二兩銀子,一年的學錢。
葫蘆跑出去半天,二兩銀子就沒有了,真讓人沮喪,不過聽說葫蘆不用叫白結實了,芙蓉還是很高興:「為啥先生又不讓你叫白結實了?」
「先生本來讓我叫結實,可是,我才進學堂啊,趙樂,還有王大寶,就喊起來葫蘆,葫蘆,沒淬褲…….所以啊,大家就都知道我叫葫蘆了,所以啊,先生叫結實,沒人知道是誰了,所以啊,先生說,以後我不用改名字了。」葫蘆掰着手指頭,終於把這句話給講明白了。
「那你上學堂,學的東西,難不難,你能不能聽懂呢?」芙蓉像個母親似的問葫蘆。
葫蘆從書里拿出兩頁紙來在芙蓉面前晃了晃,又炫耀似的拿給茶茶看了看:「這是我寫的。」
白紙上七八十來個圈圈,這是葫蘆半天的成果,這是什麼意思?
「王先生說,讓我寫這個,寫二十遍。我不知道二十,寫的這些,王先生說不夠,明天還接着寫。」葫蘆有一點點的沮喪,不一會兒,眼神又像被驕陽照過似的明媚了起來:「我畫這個很快哎,我明天就能畫完了。」
王先生教孩子們毛筆字,可為什麼讓葫蘆畫圈圈呢?這真是個問題,而且一畫就要畫二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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