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呆住,她本以為蘇暢只是開玩笑,沒想到蘇暢竟然真的喝了一口:「你怎麼能喝我的藥呢,你沒有聽說過那句話嗎?」
「哪句話?」
「人家都說,是藥三分毒,我喝藥是為了治病的,你身子好端端的,喝了我的藥,萬一喝壞了怎麼辦?蘇暢,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芙蓉緊張,只是擔心蘇暢的身子:「快把藥吐出來。」
「已經咽了。」蘇暢笑了笑。
「把藥碗給我。」芙蓉伸手,蘇暢把藥碗放在她手心裏,芙蓉端起藥,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一飲而盡。
「白氏,下次如果你再不想喝藥,可以叫我來,我喝一口你喝一口,這總行了吧?」蘇暢淺笑着:「為了你的病,我願意喝藥。」
「你真傻。」芙蓉舔舔藥碗:「這是藥,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哪有搶着喝的,萬一你喝出好歹來……我可不想守寡。」
「你說什麼?」
「我……我沒說什麼。」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吧,我發現,我很喜歡聽。」蘇暢凝望着她。
「不說了。」芙蓉把臉扭向一邊,雖然眼睛看不見,可她還是很怕蘇暢凝望着她,這樣一來,她就會面紅耳赤,她的心就會噗通亂跳。
「你放心好了,白氏,這一輩子,我是不會讓你守寡的。我肯定會活的比你久,一直等到你死了,我都不會死。」蘇暢附在芙蓉耳朵邊輕輕的道。
芙蓉只覺得一股暖熱的氣流吹向她的面部,不由得低下頭道:「為什麼你活的比我久,為什麼要我先死。」
「因為我不想看到,有一天我死了,你很難過,如果咱們兩個之間非要有一個人難過,我甘願這個人是我。」
芙蓉伸出手來。試圖捂住蘇暢的嘴巴,她不忍他再說下去,她看不見,她的手摸到了蘇暢的臉。蘇暢的臉依然消瘦,稜角分明。
「蘇暢,你不高興?」
「為什麼這樣說呢?」蘇暢詫異。
「你爹那裏,沒事吧?」
「我爹?唉,一言難盡,我爹是沒事,不過別人有事。」蘇暢嘆了口氣。
「別人?誰?寧夫人?」
「芙蓉,你果然冰雪聰明,沒想到我爹跟寧夫人的事,你都知道了。看來這全京城裏。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或許,是我爹不想讓我知道吧。」
「你爹跟寧夫人的事,我並不知道,我只是猜……」
「恭喜你猜對了。」蘇暢握緊了芙蓉的手。一下一下的掰着她的手指頭:「我早應該想到的,自打石米鎮起,我爹認識的女人屈指可數,可這個寧夫人,顯然跟我爹交情匪淺,晚上我爹沒有回來,我四下打聽也沒有打聽到。後來才知道……」
「那晚你爹在寧夫人處?」
「恭喜你又猜對了。」蘇暢很是無奈:「這些事,連你這眼睛看不見的人都明白了,可我竟然還不明白,我真是太愚笨了,那晚,我爹竟然留宿在寧夫人那裏……」
「你爹真奔放。」芙蓉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
「我是說……我是說……這也沒有什麼不當。或許說出來你不高興,可是你娘早已不在了,你爹孤苦伶仃的拉扯你們兄妹是很不容易的,他也是人,需要有人體貼。若許平時寧夫人對你爹諸多照顧,所以如今他們才……」芙蓉見蘇暢似乎不願多談此事,便也只能打住。
這日下午,剛用過午飯,蘇老爺便往寧夫人處而去。去之前,他特意換了身藏藍色鑲金邊的袍子。
青兒站在二樓欄杆處望着遠去的蘇老爺,伸頭對蘇暢說道:「蘇老爺出門了?」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蘇老爺是不是去見寧夫人了?」
「連你都知道了?」蘇暢有些懊惱:「看來,我爹跟寧夫人的事,果然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連青兒你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都了如指掌了。」
「蘇老爺去見寧夫人的事,我是聽下人們說的,寧夫人的丫鬟小菊不是來請了嗎?再說,寧夫人那麼好的一個人,蘇老爺跟她……也很好吧,你也不想你爹孤獨終老吧。」青兒掰着手裏的菊花,黃色的花瓣一點一點兒的落下來,一直落到蘇暢頭上。
青兒把寧夫人夸上了天,但在蘇暢看來,事情或許沒有那麼簡單。只是或許,他也瞧不透裏面的情形,只是見他爹,一反常態。
寧夫人見到蘇老爺,沖他招手,蘇老爺立於床前,寧夫人伸手拉住了他:「本來不應該讓你來的,外頭冷,怕凍着你,可是……我又想跟你說說話,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怪你。」
小菊搬了椅子過來,寧夫人卻拉着蘇老爺的手讓他坐在床沿上,蘇老爺似乎想推辭,寧夫人只管拉他坐下:「你反倒害羞了,昨兒晚上……」她紅了臉:「生米都成了熟飯,你何必這麼害羞呢。」
「昨兒晚上的事……我……我……」蘇老爺吞吞吐吐。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訛上你的,我又不是那種不識規矩的人。再則,蘇老爺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怕是對蘇老爺的名聲有損,所以以後,這事誰也不准提,就是小菊,也不准泄露半個字,明白嗎小菊?」
「奴婢明白。」
寧夫人又笑着對蘇老爺道:「你我既是知已,交的是情分,昨兒晚上的事,也是你情我願,雖你強來了些,不過,我並不怪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也知道,我這樣的身份,這們的地位,又是寡婦,也沒什麼有靠山的娘家,年輕的時候賣脂粉才能度日,怕沒人能瞧的起我,我也配不上蘇老爺那樣的高門大戶。」寧夫人眼圈紅了,她揩揩淚,哽咽着道:「能跟蘇老爺做一夜夫妻,我已心滿意足,不會讓蘇老爺為難。況且蘇少爺也不小了,將要娶親,咱們的事,即使蘇老爺你同意,他也不會同意我進門的。所以,還是算了,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只是以後,咱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為何?」蘇老爺似乎有些着急。
「我怕……若是不見蘇老爺,或許我還能安安穩穩的過以後的日子,雖然清苦些,可心裏踏實,一見到蘇老爺你,我的心裏便全是你,我怕日日夜夜的想你,這樣睡不安穩,也活不踏實,可又不能常陪在蘇老爺身邊,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大折磨。」寧夫人哭哭啼啼的。一時腿上的傷又疼了,她伸手按按,不禁齜牙咧嘴。
蘇老爺聽了這一番話,再看看面前哭的不成樣子的寧夫人,心裏很不是滋味。
小菊端了藥來。蘇老爺接過藥碗吹了吹,拿起勺子餵給寧夫人。
寧夫人臉上有久違的笑意。她順勢倚着蘇老爺的肩膀:「能做一夜夫妻,總好過沒做過夫妻,放心吧,老爺,我不會讓你為難,我也不要什麼名份,決不會讓你難堪。」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蘇老爺餵她喝了藥,又拿手帕給她擦了嘴:「昨兒晚上的事,我既然做下了,便自會給你一個說法,暢兒那裏,有我去說。只是我想着,若娶你過門,如今怕不是時候,你也知道,臘月一日,暢兒就要迎娶芙蓉過門了,這……若咱們……那外人瞧着,也不像。」
寧夫人笑笑,並沒有接話。
過了約有兩個時辰,小菊進來說,城外八里遠大慈廟裏的師傅來求布施了。
寧夫人臥床,也不好去迎接,只能讓小菊領了那師傅進來,隔着細紗帷帳,寧夫人讓小菊給師傅拿了六兩銀子,說是自己在佛前的供奉,又跟師傅說:「這麼冷的天,難得你還出來,前些日子我就想着要去添些香油錢,可憐雪大路滑,身上又不好,所以竟不能去,如今你來,倒省了我一趟,真是多謝師傅了。」
「夫人有禍在身。腿上的傷,得好好養着才是。」那光頭師傅一開口,蘇老爺便詫異起來,這師傅進來,雖知寧夫人身子不爽,可隔着帷帳遠遠的說話,他怎麼就知道寧夫人腿上有傷呢?
那師傅默念着佛語,一面作揖道:「貧僧一向不妄語,只因寧施主一向信佛,又極愛布施,我佛慈悲,今日我才多說幾句,夫人這些天,怕是有喜有悲。而這悲的是,替他人受過。」
「此話怎講?」寧夫人一臉懵懂。
「夫人慈悲心腸,本無災禍,只因要保他人,才引禍上身,切記以後不可如此魯莽。」
蘇老爺似乎聽明白了,這代人受過,可不就是代他受過嗎?如此,對這師傅欽佩,對寧夫人也多了一分心疼。
「我是自願代人受過的。」寧夫人笑笑:「這怨不得別人,即使受了傷,我也是心甘情願,還要多謝菩薩保佑,我雖受了傷,倒也不十分嚴重,如今喝了藥,也好些了,腿上也不是那麼疼了,只是不知道師傅所言的喜是什麼?」
「有緣人既在眼前,夫人又何必多此一問呢?」光頭師傅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