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餃子的婦人陪着笑臉道:「這位姑娘說的極是,我們也勸過小相公的,說這餃子不易消化,吃上一兩碗,嘗個鮮,也就是了,可小相公分明要……剛才小相公從皇宮方向來,似乎有什麼傷心事呢,坐下來,就一直要餃子,我也怕他吃壞了……」
「你們賣你們的餃子,我吃我的,又不是不給錢。」葫蘆回了一句,拿筷子不停的敲着碗。
「不准吃了。」芙蓉拔高了聲音。
「我要吃。」葫蘆顯然不買帳,心情抑鬱,吃下去的餃子也不知消化了沒有,甚至,他不知道餓,也不知道飽,只是想一直吃下去,一直吃下去,就不用想科舉的事了。
芙蓉只得拿出殺手鐧,自打葫蘆小時候,芙蓉便練就了本事,葫蘆這孩子,一向吃硬不吃軟,多數時候,芙蓉會硬來,這樣,葫蘆便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這一次也不例外,芙蓉見說不動葫蘆,便起身揪住他的衣袖,連拉帶扯的把他帶走了。
一開始,葫蘆還百般不情願,後來,漸漸的離廄鬧市遠些,他的淚才「啪嗒啪嗒」的落下來。
「是不是餃子吃多了,把眼淚給撐出來了,一早就告訴你,別吃那麼多。」芙蓉走在他身後,撿了根小棍,像趕小羊似的,催着葫蘆往前走。
葫蘆吸吸鼻子,揩揩眼淚:「哪裏是吃餃子吃多了,分明是我傷心難過,你們怎麼會懂我的心思?」
「我當然知道了,不就是沒考中嗎?有什麼,我早就猜到不會考中啊,所以如今知道這個消息,我一點兒也不難過。」
「大姐,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考中?」葫蘆驚詫的回頭:「是不是對門的蘇姐夫告訴你的?真是個烏鴉嘴。」
「大夥不都是為了你好麼,考不考中的又有什麼要緊。橫豎現在你年紀還小,你沒看到那群舉子嗎,年輕的也有十**歲,而年輕大些的。都有三四十歲了,人家尚能百折不撓,你不就沒考中嗎?有什麼關係。」芙蓉輕描淡寫。
本以為這樣勸慰一番,葫蘆也就想開了,沒想到葫蘆卻哭的更傷心:「我明明好好讀書了,書都翻爛了好幾本呢,可是竟然沒有中,春娘還說,等着我光宗耀祖呢,說是等放了榜。如果我中了,還要給白家祖先燒香祭拜,謝謝他們保佑。可是如今……」
「葫蘆,你真是想太多了。」芙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以為沒有你,春娘便不給白家祖先燒香祭拜了?況且白家祖先入土那麼些年。誰認識你啊。」
不管芙蓉說什麼,葫蘆均是哭哭啼啼的模樣。一路上眼淚灑了無數。
芙蓉不得不又一次拔高聲音:「白葫蘆,不准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哭成這樣,情何以堪?若是那些沒有考中的舉子都像你一樣沒完沒了,那廄豈不是要被水淹沒了?」
「嗚嗚…….」
「白葫蘆。閉嘴。」芙蓉站住。
葫蘆果然不哭了。雖是暫時被芙蓉喝止,可內心酸痛與失落卻難以平復,睡到三更半夜的,想起科舉失利的事,他又得「嗚嗚」的來上一陣子。
芙蓉還像往常一樣,忙她手裏的活計。葫蘆考沒考中,她倒沒太大反應。
倒是春娘,聽不得葫蘆「嗚嗚」的哭,哪怕是葫蘆一個不高興的表情,春娘都要難受半天:「芙蓉啊。你看看,這科舉把咱們葫蘆折磨成什麼樣了,一下子瘦了十來斤,我覺得。」
「春娘,你就不要擔心了,哪裏會一下子瘦十來斤呢。」芙蓉將縫好的衣裳折好,拿一塊花布給包上,裹成一個包袱,她鬆了口氣:「之前我還見葫蘆在廄里,一口氣吃了三四碗餃子呢,他飯量好着呢,才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就不吃飯,就消瘦。」
「大姐,我那是因為傷心才吃的餃子。」葫蘆忍不住辯駁,自己走到亭子裏,拿着小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往湖裏投。
平靜的湖面激盪出一個一個的光暈。
葫蘆愣愣的看着湖面,自從回到府上,他再也沒有看書。也沒有再進宮去習學。
科舉之後,還有殿試,殿試便是皇上親自主持了,對蘇暢這樣的考官來說,科舉結束,着實是一個放鬆的機會。
他忍不住來找葫蘆,要帶他去喝酒。
葫蘆本想拒絕,可想着自己落榜的事,蘇暢是知道的,倒也沒什麼可丟人的了,便與他同去。
照例是楊波的酒樓。
或是因為沒有考中的舉子離京的緣故,廄的那些喧囂與繁華少了幾分,幾場雨落下來,天有些寒了,楊波的酒樓也沒有往日那般吵鬧。
見蘇暢跟葫蘆來了,楊波親自去炒了幾個菜。
蘇暢跟楊波交待,只說在席間不要提葫蘆落榜的事。楊波一向嘴笨,這會兒端了酒上來,頭一句便是:「葫蘆,你落榜了……」
葫蘆呆住。
「對不住對不住,葫蘆,我不是故意的。」楊波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很有些懊悔的意思:「你看看,蘇公子都交待我了,不能…….我這張嘴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見今年你參加了科舉,所以我們都惦記着,我還特意跑到放榜的地方去看了看…….我……」
「楊波,你不必跟我道歉,反正,我沒有考中,是我自己的原因,又怪不得你們,你們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呢。」葫蘆強打着精神:「倒是麻煩你,又給我們做了一桌好菜,還給我們端上來這麼好的酒。」
「俗話說,一醉解千愁嘛,如今科舉也過去了,你們要是沒事,就好好的喝一場,喝醉了,也就不難過了,不想它了,不就是沒考中嘛。」說出這話,楊波又懊悔,本是一門心思的想安慰葫蘆,可話說出來卻變了味兒,他怕自己又說錯什麼,只得去櫃後躲着。
才喝了一杯,便聽到有敲鑼打鼓的聲音。
抬頭看時,兩個穿藍底坎肩兒的衙役已捧着茶盤上前。嘴上喊着七公子的名字。而茶盤上放的,是幾張宣紙,宣紙皆捲成捲兒,而每一個卷上,都由一根紅繩繫着,寓意可喜可賀。
「七尋呢,七尋在不在?」一個衙役笑着道:「恭喜七尋公子,如今喜獲進士第七名,以後前途無量,小的們前來賀喜,恭喜恭喜。」
這場面分明刺激到了葫蘆,他低下了頭,無精打采的把酒杯放到了桌上。
楊波甚感意外,可也只得迎接着,進士第七名,已是極好的成績,以後或是做官,或是進宮做一些文職,都是可以的。
七尋顯然聽到了衙役的呼喚,不慌不忙的從二樓下來,他穿霧面撒花交領袍子,腰間配一塊青玉,而手上,還是那把摺扇。
七尋不慌不忙的高貴模樣震住了衙役,衙役見他椽服,自然知道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便趕緊奉承:「只知道七尋公子文采不凡,各位考官大人也要誇讚三分,只是沒想到,七尋公子竟然儀表堂堂,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看面相,便是大富大貴之相……」
七尋對於他們的奉承,似乎並不感冒,他從錢袋裏摸出十兩銀子來放在茶盤上:「你們的跑路錢。拿去喝茶吧。」
十兩銀子,是衙役一年的收入。
衙役驚喜不已,不禁又連連奉承:「七尋公子果然有大家風範,小的們送了那麼些喜報,也從沒有見過有哪位公子如此大氣,給過十兩銀子的,七尋公子如此胸襟氣魄,定然會成大氣候,如今皇上親賜七尋公子進士第七名,想來也是實至名歸…….」
七公子揮揮手,衙役捧着銀子跑走了。
喜報就握在七公子手裏,上頭的紅線甚是扎眼。
葫蘆簡直不忍直視,腦袋一直耷拉着,就沒敢抬起來。
七公子顯然看到了蘇暢跟葫蘆,而且,他上前來給二人說話:「蘇公子與葫蘆都在呢,今兒這麼好興致,來酒樓里喝酒?」
蘇暢本沒想跟七公子搭話的,至少,想要顧忌一下葫蘆的感受,可如今七公子主動找上來,他也只得打着哈哈:「恭喜七公子了,進士第七名,可不是人人都行的,七公子果然深藏不露。」
「我坐下來跟你們一塊喝酒,你們不介意吧?正好我今兒閒着也沒有什麼事。」七公子不等蘇池話,便徑直坐在葫蘆身邊,一面又對楊波說:「掌柜的,再加幾個菜,把好酒再上一壇,一會兒都算在我帳上。」
「不用這麼客氣了吧。」蘇暢略有尷尬:「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興致來喝酒,不過是出來走走…….走走而已,沒想到正好遇見七公子的……好事,真讓人羨慕呢,倒讓七公子你破費了。」
「你也知道,我不缺銀子的。」七公子淺笑,將手裏握的喜報放在桌上,他像是極不在意這喜報似的,隨便的一丟,喜報滾落到地上,正好落在葫蘆腳邊。
葫蘆身子一震。不得已,只得彎腰撿了那喜報,拍拍上面的灰,小心翼翼的放在七公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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