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嚇的握着梳子手一直發抖。
如妃揪着手帕,陰着臉坐在銅鏡前,伺候早飯的小太監見狀,只得端着茶盤立於廊下,誰也不敢多說什麼,甚至不敢動一下。
蘇貴人有意示好,站起身給如妃揉着肩膀道:「娘娘,你看,今日娘娘臉上的粉撲的不是很均勻,眼角卡了粉的,娘娘的年紀漸漸大了,眼角似乎有了皺紋,這種粉呢,粉質太干,怕是不合適娘娘用,我宮裏有濕一些的粉,回頭,我拿來給娘娘。」
如妃眼睛裏能噴出火來:「你是說我老了?」
蘇貴人忙跪下:「我不敢。」
「難怪你們說我老了,我是老了,眼角也有了皺紋,不如那些年紀輕輕,才十幾歲的小蹄子能勾引皇上,皇上不是又去唯一殿了嗎?咱們推那小蹄子掉進湖裏,陷害她偷了玉簪子,又有何用,皇上還不是去了她那裏?皇上不來我這裏也就算了,蘇貴人,你不應該反省反省嗎?皇上多久沒去你那裏了?」
「記……不清了。」
「那就回去好好想想吧。」如妃瞪她。
蘇貴人不死心:「如妃娘娘,我有一個好辦法。」
「你說。」
「當初咱們陷害遠妃,不是萬事順遂嗎?不管皇上是喜歡遠妃還是喜歡她姐姐,咱們都可以再陷害她們一回,不如,就陷害她姐姐偷東西吧,這樣,咱們不是有機會把她趕出宮去了,到時候,遠妃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呢,還不是咱們的手下敗將?」
「蠢貨。」如妃氣的直喘粗氣:「你以為她們還會上兩次當呢,你以為唯一殿的奴才都跟紫星一樣?再說,我也瞧出來了,那個白芙蓉,可不是任人揉捏的,咱們對付她。不能衝動。你這衝動的毛病,就不能改一改,你回去吧,看見你就心煩。」
蘇貴人如過街老鼠一樣,低眉垂首的退了出去。
陰天。
像是快要下雪了。
滿天的烏雲。
風吹在臉上,跟刀子割一樣。
蘇貴人無端被如妃罵了一頓,心情很不好,掏出手帕來擦擦臉上的灰塵,沒想到手帕卻掉了,她便讓紫星去撿。
風大。吹的手帕一直往前飛。像是長了翅膀的飛鳥。
紫星大踏步的追去。
一直追到御花園。追到養心殿。又追到暢春閣,追到唯一殿,然後才回到原地。
宮道深深,哪裏有蘇貴人的影子。她心裏暗嘆不好,趕緊往蘇貴人住的宮殿而去。
蘇貴人正拿着銀勺子喝雞蛋羹,見紫星回來了,順腳就踢了她一下,紫星跑了半個宮殿,已累的氣喘吁吁,經不住這一腳,人直接癱倒在地上。
「沒用的東西。」蘇貴人呸了一口:「讓你撿塊手帕,撿了四五個時辰才回來。不知又野到哪裏去了,是不是嫌在我這裏不好,所以故意跑出去就不回來的?」
「奴婢不敢……」紫星帶着哭腔:「以前蘇貴人打我,擰我,擰的我全身青紫。我也不敢跑出去的,這一次,真的是為了撿手帕……風大…」
「你是嫌我打你了?你這樣的奴婢,人不中用,嘴還不老實,到哪個主子那裏,也只有挨打的份兒,如今倒會嫌棄我了。很好。」蘇貴人叫來兩個小太監:「把她關到柴房裏去,餓她三四天,看她還敢不敢四五個時辰不回來。」
紫星只是求饒。
可有什麼用呢。
早有兩個小太監進來,分別架住她的胳膊,便把她扔進了柴房裏。
柴房位於院子的西北角,如今北風凌冽,柴房窗戶上糊的窗紙又破了,北風直灌而入,凍的紫星嘴唇哆嗦。
平日裏在蘇貴人身邊就沒吃飽過,如今三天不吃飯,她自然是受不了的,而且天氣寒冷,不吃東西,身上一點熱量也沒有,哪裏撐的住。
她試圖扒着窗戶求饒:「你們去告訴蘇貴人一聲,說我以後再也不敢偷懶了,我真的改了。」
小太監跑去告訴了蘇貴人,又跑回來對紫星說:「主子說了,不想聽你廢話,讓你老老實實的在柴房裏呆着,不要鬼叫鬼叫的,叫的她頭都疼了,再叫,就把你扔到外頭去。」
紫星又恐懼,又餓,又冷,又傷心,唯有扒着窗戶哭。
在紫星被關的第三日,下了一場雪。
這年的雪來的特別早。
院子裏白茫茫的一片。
北風更加蕭瑟。
雪也下的特別大,甚至,柴房的窗戶都快被雪給掩埋了。
紫星不想死,只是哭求着:「蘇主子放了我吧……我好餓……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蘇主子…….」
蘇貴人穿着狐狸毛的大衣,站在廊下悠閒的吃着西瓜子,望着從天而降的大雪冷冷的道:「早就應該把你關在柴房裏,蠢笨的奴才,以後柴房就是你的家了,你就在柴房裏過冬吧。」
紫星絕望了:「蘇主子,柴房裏真的很冷,我知道錯了…….」
蘇貴人呵呵笑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
獨留紫星在柴房裏,一開始還鬼哭狼嚎的,後來,聲音啞了,也喊不出來了,只能靠着冰涼的牆坐着,肚子咕嚕咕嚕的,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她想,她應該是快死了。
葫蘆也覺得自己快死了一樣。
冬季天冷。
天又亮的極晚。
夏季時,天亮了以後再睡一會兒,吃過早飯再往宮裏趕,都還不晚。
可如今不行了,天沒有大亮,點着蠟燭照明也得起來。
起來以後凍的哆哆嗦嗦,穿好衣裳,甚至來不及吃個油餅,就得緊趕慢趕的往宮裏去。
即使是這樣,這個月,他也已經遲到了四回了,每每走到朝陽門,守門的田青仁都要幫他繫緊腰帶:「葫蘆,快些吧,你師傅已經進去半個時辰了。」
葫蘆更是驚慌。
他師傅是教阿哥們的,自然,不敢打阿哥,但葫蘆犯了錯,比如遲到,那可是得挨板子。
前四次遲到,他的手都快被打腫了,上茅廁的時候,連張草紙都拿不穩。
一聽說師傅入宮半個時辰了,葫蘆暗叫不好,撒腿就往宮院裏跑,雪太滑,哪裏跑的快,跌跌撞撞的,跑到御花園旁邊的喧同時,他已累的滿頭汗,身上系的腰帶都飛了起來。
有人從後面拉住了他的腰帶,葫蘆往前跑,差點被帶倒。
回頭一看,卻是芙蓉。芙蓉滿身的雪,像個白毛大猩猩。此時死死的拉住他的腰帶,葫蘆怎麼也掙脫不了。只得服軟:「大姐,你不要拉了好嗎?你都快把我勒死了。」
芙蓉鬆了手,葫蘆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他立馬爬了起來,心急火燎的又要跑。
芙蓉又一次拉住他的腰帶。
葫蘆一臉氣憤:「大姐,你進宮不是陪二姐說話的嗎?你揪住我不放是要做什麼呢,你難道不知道嗎,我都快遲到了。」
「別騙我了。」芙蓉拍拍身上的雪,怕葫蘆會騰雲駕霧跑了似的,她故意拉着他的腰帶:「現在天還早着呢,不是剛亮嗎?皇上也才開始上早朝,你可別告訴我,你比皇上還忙。」
「大姐,我真的很趕時間。我…這個月都遲到了四回了。如果今天再遲到,那就遲到五回了。」
「反正都遲到四回了,也不在乎多遲到一回了。」芙蓉緊緊的拉住他:「大姐找你,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大姐,你能幫個忙,先放我走嗎?」葫蘆一臉緊張:「我走的不能再遲到了,再遲到,師傅會把我打死的。」
「放心好了,葫蘆,我知道,你是不會被打死的,來,大姐告訴你…….」芙蓉揪着葫蘆的耳朵。
葫蘆也只得認倒霉。
哪輩子缺心眼,得了這麼一個不講道理的大姐。如今天大亮了,想來師傅已經開始講課了,反正要挨板子的,倒也不急了。只是耐心聽着:「大姐,你有什麼事找我幫忙,你的事不是應該找二姐幫忙嗎?二姐現在不是皇后嗎?」
「啪。」芙蓉給了他一巴掌:「胡說,這宮裏也是胡說的地方嗎?這邪被別人聽到,會殺你二姐的頭…….宮裏可是講規矩的地方,有邪說之前,要先動一動腦子,那麼多雙眼睛在看着呢。」
「大姐,到底是什麼事麼?」
芙蓉四下望望,確認周圍沒有什麼人,這才壓低聲音,囫圇吞棗似的給葫蘆說了說。
葫蘆一聽,臉色驟變:「大姐,這不好吧?你不是說,宮裏有很多雙眼睛在看着的嗎?若是被捉住,我可是會被打死的。」
「那你到底幫不幫這個忙嘛。」芙蓉凝視着他。
「不幫。」
「真不幫?葫蘆,茶茶可是你的親二姐,小時候有什麼事,不都是你二姐替你出頭,如今你二姐有難,你竟然不幫?你還是不是我們白家的人了?對了,你小時候尿床,你二姐還幫你洗被子呢,你都忘記了?」芙蓉揪着他的耳朵:「你幫不幫忙?」
葫蘆只得妥協:「好了,大姐,我願意幫忙還不行嗎?動不動就提人家尿床的事。以後別再提了。」
葫蘆答應幫忙。芙蓉自然欣喜不已,回到唯一殿時,她全身雪白,臉上似乎結了冰一樣,又冷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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