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波靜靜的等待着,時光匆匆,卻又度日如年,他甚至能想到,芙蓉要跟他說什麼。
最後一滴茶進了肚子,隔着油綠色的茶壺,楊波的臉色也抹了一層綠,芙蓉輕聲問道:「你爹…….似乎想讓你跟小巧在一起,你覺得,怎麼樣?」怕楊波會拒絕似的,芙蓉忙加了一句:「不要告訴我,你還年輕,你年紀不小了,跟你差不多的,都已經成家立業了。」
果然被楊波猜中,芙蓉這麼嚴肅的帶他來喝茶,自然要提關於小巧的事。
「我……」楊波想了想,又問芙蓉:「你覺得呢?」
「我?」芙蓉笑笑,窗外夕陽已落到河對岸,斑駁的光影把夜幕拉開,茶館裏的人漸漸稀少更覺安靜,芙蓉語重心長的道:「你怎麼看待小巧,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小巧她人不錯,當初在石米鎮,我們家生活艱難,頗多艱辛,但小巧一直不離不棄,她不貪財,人又勤快,想來周圍十里也挑不出一個來。」
「小巧的勤快我是知道的,有時候她太勤快,反倒讓我覺得過意不去。」楊波低頭道:「小酒館裏的事,她分外上心,甚至比我都上心,她的勤快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她對我們這麼好,我無以為報。」
「你爹的話,八成都是錯的,但偶爾,也可能是對的,楊波,時間不等人,小巧的年紀也等不得,她的一片苦心…….我想你應該明白,就像你的一片苦心,我也明白一樣,但是,我們終究有緣無分,這邪藏在我肚子裏,一直不肯說過,只是覺得。年輕的時候,誰沒有喜歡過別人,誰沒有被別人喜歡過,沒什麼可提的,只是現如今,我看到小巧的不容易,就好似看到了你的不容易,你一如既往的善待我們家人,我一直很感激,但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珍惜小巧。」
楊波的臉又紅又白。他沒想到。芙蓉是這麼聰明伶俐的一個女子,他所有的心思,都被她看透了,又或許。他的心思被芙蓉看透,他早已知曉,只是芙蓉沒有說出來,沒有拒絕過,他便還想對她好。
「芙蓉,真的很對不起,是不是我的行為,讓你為難了。」楊波頭更低了。
芙蓉有些感慨:「怎麼能說你的行為讓我為難,應該是我覺得歉疚。我不值得你一直對我好…….就像河裏的水,流過去,便永遠過去了。你若能珍惜眼前的小巧,倒是她的福氣了。我也會很欣慰。」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芙蓉點點頭:「你爹曾跟我說,想讓我進宮求皇上賜婚。讓小巧嫁於你,一則,我覺得這事太唐突,麻煩皇上不好。二則我覺得,即便皇上賜婚,你不願意娶小巧,倒是罪過,所以,這事我推辭了,以後應該怎麼做,全在你。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也不能勉強,只是可惜了,一對好人。」
在芙蓉看來,楊波是不折不扣的好人,在石米鎮生活的那幾年,楊波不知偷偷幫了自己家多少忙。青黃不接的時候,葫蘆成天喊餓,半夜三更,楊波還偷偷的往白家送饅頭。
而小巧,做事認真,從不偷懶,當初在石米鎮,自己家的生活遠不如喻府,可她還是一直跟在白家人身邊。
如果二人能在一起,或許芙蓉也了了一樁心事。
只是如今,得看楊波的意思。
楊波沒有直接回答,也沒有拒絕,只是沉默不語。河面暗下來,茶館裏燈火初上,明媚耀眼,沿河稀稀疏疏的燈火將河面染成紅色。
二人結賬出來,冷風習習,告別,轉身,楊波突然道:「芙蓉,蘇公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回來。」
芙蓉一顫。楊波這是在安慰她了。
她眼圈一紅,只覺剛才的話太殘忍,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自己這樣斷然拒絕楊波,便是把他的一顆心給捏碎了,往事歷歷浮現於眼前,當初青澀的二人圍着石米鎮歡笑,那些時光再也不復返了,眼前的楊波穿着白色寬邊袍子,燈光透過袍子照射過來,芙蓉眯眼忍着淚道:「楊波,謝謝你,蘇暢他,會無事的。會平安的。」
本來沒有提到蘇暢,一切都還安好,可是一提起蘇暢,芙蓉的心就格外的沉重,如今,也不知道蘇暢到邊疆了沒有,他那馬夫當的還好嗎?有沒有接近大元帥呢?什麼時候事情才能得逞,他才能平安歸來呢?一切都是未知數。
街燈昏黃。
芙蓉的背影被拉的很長。
穿過高高低低的棉花糖,穿過綠油油的青菜,穿過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廄被芙蓉拋到了身後。
寂靜。
一盞燈也沒有了。芙蓉回頭,遙望河邊的茶館,也只剩下幾盞燈光而已。
快步往家走,又聽到身後有「吭哧吭哧」的聲音。回頭一看,不是別人,卻是皇上。
往小車胡同的路,並不通往皇宮。
皇上走累了,滿頭汗,沖芙蓉招手。
芙蓉停住。
七公公提着燈在身後伺候着。皇上着暗黃色寬鬆袍子,頭髮一絲不亂的豎在頭頂:「白芙蓉,你走那麼快做什麼,朕差點追不上你。」
「皇上,已經很晚了,皇上還沒有回宮麼?」芙蓉施禮。
皇上用寬大的袍角煽着風道:「朕在宮裏極悶,所以出來走走,剛才在茶館喝茶,看到你跟一個英俊的男子…….不是朕說你,白芙蓉,你也太……太着急了,這蘇暢才往邊疆去,恐怕這個時候,還沒到邊疆呢,你就出來勾三搭四,你這是不厚道,蘇暢若是知道,還能專心給朕賣命嘛。」
芙蓉臉一紅。
皇上長嘆一口氣道:「朕本不想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可蘇暢如今是給朕進忠,朕總不能讓他後院起火吧?」皇上饒有興致的盯着芙蓉。
皇上竟然以為她在私會男人?
芙蓉有些不悅:「我只是在跟一個老朋友說話,皇上未免想太多了………我們在茶館喝茶,說一些正正經經的事,又不是見不得人,皇上何故神神秘秘。」
「朕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皇上笑。
「哦?」
「那個人應該叫楊波吧?你好像是想把府里的什么小巧嫁給他?還說什麼想求朕賜婚?朕很忙,可管不得你們這些雞飛狗跳的事,不是我說,這民間包子嫁給饅頭,或是餛飩娶了餃子,也需要朕賜婚嗎?你們把朕當成什麼了?紅娘?媒婆,還是月老?朕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弄不到手。」皇上乜斜着芙蓉,或許是燈光太暗,他站在芙蓉對面,也瞧不見芙蓉的臉龐,只是覺得芙蓉的一雙眼睛如秋水一般靈動。
「我不是沒有求皇上賜婚嗎?皇上何必這麼激動。」芙蓉理理衣裳道:「民女知道皇上日理萬機,操心的都是國家大事,哪裏有閒功夫管這些事呢,民女有自知之明。」
皇上拍手笑起來:「白芙蓉,你倒會奚落朕,一口一個民女的,把自己說的那麼弱小做什麼,朕又不會欺負你,不過白芙蓉,你有點過分了。」
「我怎麼過分了?還請皇上明示。」
皇上又近了一步,他的呼吸芙蓉都聽的一清二楚:「白芙蓉,當初朕喜歡你,你不答應也就算了,還求着朕娶你妹妹,好吧,如今,想來那個叫楊波的可憐小子也喜歡你,你竟然把白家的丫鬟塞給他…….你是不是習慣這樣折磨男人?」
「我沒有…….我……」芙蓉語塞,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語塞,她心虛麼?
「看來天下間,跟朕一樣可憐的男人不是一個兩個了,朕就好奇,多問一句,如果下一次,有另外一個男人喜歡你,你還會給他說一門親事吧?你妹妹被你嫁出去了,那個丫鬟小巧也被你嫁出去了,如果有下一個男人,你打算把你弟弟白葫蘆說給他做媳婦麼?」皇上似笑非笑。
「我…….」芙蓉說不出話來,無從反駁。不想再說下去,轉身要走,皇上卻又叫住她:「朕攔下你,並不是為這些瑣碎的事…….只是有一事。」
「皇上請說。」
「趙副將在路上來了信,說是再過兩天就到邊疆了,說……一路上,蘇暢已習慣了當馬夫的生活,朕怕你擔心,所以來告訴你一聲,到了邊疆以後,紀律嚴明,一般兵卒不准寫信,也就趙副將這樣的人,才可以時常寫信來報平安,你明白嗎?」
芙蓉默然點頭:「謝皇上提醒。」
只有趙副將能寫信來報平安,也就是說,芙蓉連書信也不能跟蘇暢通了,蘇暢更沒有長翅膀,不能時常飛回來,這個時候,連個手機也沒有,以後,只能相隔千里了,一點辦法也沒有。
芙蓉辭別皇上,踏着夜色往家去。
皇上站在原地,很久沒有回過神來。
七公公手裏提的燈快燃盡了,他不得不提醒道:「皇上,咱們出宮,本來是去趙府看望趙夫人的,順便也探聽了一下趙副將的行蹤,路上偶遇芙蓉姑娘,皇上又不肯打擾她,她去喝茶,皇上便去喝茶,她喝碧螺春,皇上也喝碧螺春,平日裏,皇上最不愛喝這種茶了。如今芙蓉姑娘回去了,咱們也該回了,天色不早了。」
如果您覺得網不錯就多多分享本站謝謝各位讀者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