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半夜。
月亮漸漸的升上來,又隱進了黑雲里。
帳房裏的蠟燭已滅了。
蘇暢從大元帥那裏回來。
躺在床上,以手枕頭,望着白白的帳頂發呆。
「蘇暢,溫光還沒有回來嗎?大元帥叫你去,是不是擔心溫光的事?」芙蓉側了個身,面對着蘇暢。
鴿子就伏在長案之上,睜着眼睛看着黑黢黢的一切。
「按理說,十幾個馬賊,不出一個時辰,就能平定,溫光這人,一向好大喜功,若得了勝仗,肯定會先讓小兵回來報喜。可如今,沒人回來報信兒,也沒有溫光的消息。」
「這豈不是很好,若溫光沒有得勝,咱們的鴿子,就不用燉湯了。」芙蓉打了個呵欠:「這個溫光也太可恨了,時時處處惦記着吃咱們的鴿子。」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不覺,夜深了。
一整夜,溫光都沒有回來。
沒有了溫光,蘇暢尚能安安穩穩的餵鴿子。
芙蓉洗了些白茅根遞給他,他放進嘴裏嚼嚼,仰臉,太陽光灑在臉上,好甜的白茅根。
大元帥又讓人來叫了。
蘇暢只得把鴿子交給芙蓉。
大元帥帳里。
大元帥神色凝重的坐在長案之後,他的寶劍放在案上。
「不知大人叫我來何事?」蘇暢問。
大元帥道:「你看看溫光。」
「溫光在哪?」
「溫光!」
溫光閃閃爍爍的從帳房一角鑽了出來,身上的衣裳爛成一塊一塊的耷拉着。臉色黝黑,像被火燒過。眉毛都沒了,頭髮散亂。蓋在他眼睛上。他用手扒拉一下,帶着哭腔道:「大人,並不是我不盡力,而是那幫馬賊太過機靈,大人撥給我的百十號人,根本就不夠用。那些馬賊輕輕鬆鬆就把他們捆了,而我……他們放火燒了我…….還好我跑的快,不然,我都成烤豬了…….大人請看…….我的眉毛都沒了…….」
「沒用,區區幾個馬賊把你弄成這樣,若是傳出去,豈不是笑話?」大元帥有些生氣。
「大人,實在是因為馬賊太過厲害……」
「說馬賊厲害,是因為你太不厲害。蘇暢——」
「卑職在。」
「你。帶着一百號士兵去會一會馬賊,看看那幫馬賊,是不是如溫光說的那般厲害。」
「是。」
溫光吃了敗仗。還被燒掉了眉毛。這事很快在軍營里傳開,以前被溫光欺負的人,個個捂着嘴偷笑。蘇暢領了百十號士兵,舉着旗子便往豐城進發。
沿途不管是伙夫還是餵馬的九等兵,看到蘇暢均拱手道:「大人定然凱旋而歸。」
溫光縮在帳篷一角,望着蘇暢遠去的背影不禁「呸」了一口:「就讓你先威風一會兒。等見了馬賊,讓那幫馬賊把你打的屁滾尿流,你就知道他們有多厲害了。」
溫光身邊的七等兵出主意:「大人不是說,打仗回來以後,要把蘇大人的鴿子給燉了……」
溫光直接給了他一腳:「我還不夠慘嗎?如今有何臉面吃蘇暢的鴿子?淨出餿主意。」
七等兵只得住嘴。
山腳下有朦朧的霧氣。
豐城冬季寒冷。
一到春季。雪水化了,直接流進城裏。豐城又極濕潤,而到夏季,豐城上空總是圍繞着纏綿的霧,所以多雨潮濕,能見度很低。
離一百米上下,就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楚了。
馬賊似乎知道蘇翅帶兵來似的,齊齊聚在豐城西口。
豐城老百姓多災多難,尋常時候也沒什麼好日子過,如今又遇上馬賊,看樣子還是訓練有素的馬賊,豐城百姓更是驚慌,一個個關緊了大門,大氣也不敢出。
蘇暢在離馬賊十米遠的地方停住了馬。
那馬賊見蘇暢領着兵來,似乎並不害怕,只是揮了揮鞭子,全部人後退,又讓蘇暢過去。
蘇暢策馬過去,離身後的兵越來越遠。
因為霧氣,士兵看不清馬賊跟蘇暢在幹什麼。
也沒有打鬥聲。
約有小半個時辰,打鬥聲漸起,不多時,十來個馬賊全都躺到了地上,身上流血,死相猙獰。馬賊所騎的馬倒不錯,蘇暢把馬趕回了軍營。
溫光驚的合不攏嘴:「什麼?你說,蘇暢沒用一兵一卒,他自己上前,就把那些馬賊打的落花流水?十來個馬賊全部死在蘇暢的刀下?」
「是啊溫大人,蘇大人收拾了馬賊,把他們的馬也趕進了咱們軍營呢,上好的馬匹,大元帥見了十分欣慰,說是蘇暢不費一兵一卒,就大獲全勝,果然是他大元帥的手下。」
溫光頹然坐在椅上,一雙眼睛登時如死魚眼一般:「怎麼可能?我跟那些馬賊過了招兒,他們的功夫,絕不在我之下,而且,還善於用計,蘇暢的武功雖比我高些,可也不會這麼輕鬆的就把馬賊打死了吧?難道蘇暢他有神助?」
蘇暢帳里。
芙蓉已熬好了一鍋湯給他留着。
見蘇暢安然無恙,她自然欣喜:「你常說自己武功高強,看來是真的。那些馬賊都不是你的對手。」
蘇暢脫下盔甲,取下佩劍,由豆子伺候着洗了把臉,然後交待豆子好好去門口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豆子答應着去了。
帳里只有芙蓉與蘇暢。
他坐於長案之後,憂心忡忡的道:「你真當我打敗了那些馬賊?」
「什麼意思?你不是連馬賊所騎的馬都擄回來了嗎?」
蘇暢搖搖頭:「這些馬賊能打敗溫光,自然功夫高強,且我也看了他們的武器,無論刀劍,都是極好的,溫光敗的這麼慘,按常理,我不會勝的這麼突然。」
「那是?」
「這些馬賊叫我過去,隔着濃重的霧氣,士兵站的遠遠的,並看不清我們,馬賊告訴我說,他們是廄里皇帝派來的,軍營里不好往外傳消息,他們肩負皇上所託,特意來問問,我有沒有掌握大元帥私通齊國的證據,還有軍營的賬目之類。」蘇暢喝了口茶,端着茶碗有孝呆。
芙蓉高興起來:「他們既然是廄里皇上派來的,你把自己掌握的證據,得到的消息告訴他們了嗎?」
「我沒有。」
「為什麼?」
「他們自稱是皇上的人,所以不曾傷害我,他們幾個互相打鬥了一番,然後給身上臉上灑了紅顏料,說是我若信不過他們,可以給我兩日時間考慮,兩日後,在天香樓相見。」蘇暢以手扶頭:「他們這麼演了一齣戲,我什麼也沒說,便牽馬回來了。我害怕,萬一這些馬賊,跟大元帥是一夥的怎麼辦?萬一是大元帥故意試探我呢?你也知道,溫光是大元帥的人,他陪着大元帥做一齣戲,再容易不過了。」
蘇暢細細聽聽,感覺帳外沒有人,豆子守帳,又讓他信的過,他便移開芙蓉所睡的床鋪,拿刀子在地上挖了一個坑,挖了大約有一尺深,露出泛黃的油紙包,小心翼翼的拿出油紙包,細細的打開,裏面是幾本賬目並一些名單,還有一些大元帥私通齊國的證據:「這些都是我從大元帥那裏收集的,大元帥這人很精,每次跟齊國通信,都會讓我把信燒了,我都是趁其不備,藏了下來,還有這些軍營的賬目,裏頭有大元帥私吞銀子的證據,也說明軍營真的缺銀了。這些名單,上面記的人,紅字的,是大元帥一夥的。而黑字的,則是一心效忠皇上的。」
「既然有這些證據,不然咱們送給那幫馬賊…….皇上的人…….」
「萬一他們是大元帥的人呢?這些證據一拿出去,不但我死,芙蓉你也不能活。」蘇徹是很憂心,在大元帥身邊伺候久了,他變的非常小心。
二人正在遲疑。
蘇暢突然從衣袖裏掏出一塊布來:「你看看,他們說,這是皇上給的信物,說是咱們看了,就知真假。」
一塊再尋常不過的布料,小小的,上面繡着暗紋。
芙蓉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馬賊是皇上的人。」
「你怎麼知道?」
「這布料我熟悉,以前在廄時,我曾幫皇上做過衣裳,這布,便是從那衣裳上剪下來的。這上面的花紋,是我跟茶茶繡的。」
「你確定?」
「當然確定了,我自己做的東西,怎麼會不認識呢?這下,咱們可以相信那幫馬賊是皇上的人了,咱們把這些東西拿給他們吧。」芙蓉小心的將油紙包好,不放心,又在外面包了一個碎花的小兜。
剛包好,便聽到帳外有熙熙攘攘的聲音。聽聲音,好像是溫光。
蘇暢與芙蓉都緊張起來,芙蓉趕緊將床鋪好,自己坐在上頭,把碎花小兜壓在身下。
豆子守帳果然能信的過,沒有蘇暢的吩咐,溫光試圖闖帳,豆子用頭抵着他的肚子,不管溫光怎麼威脅,他都不給溫光進入。
溫光無法,只得喊起來:「蘇暢,蘇暢呢。」
「怎麼了溫大人?溫大人受了傷,怎麼不回去好好歇着,反倒來這裏吵吵嚷嚷?」
溫光冷哼了一聲:「你當我想來你這吵嚷呢,是大元帥吩咐的,說是讓我來告訴四號一聲,晚上大元帥想喝一個清淡些的湯,讓四號趕緊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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