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春娘送孩子的計劃便擱淺了。她不得不歉疚的跟芙蓉解釋:「都是娘的主意,娘是怕你想太多了,又怕你不同意,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說。」
見芙蓉態度堅決,春娘只好挨個去跟那些試圖將來領養孩子的夫人說,只說是不想把孩子送人了。
夫人們失望而歸。
可每日聚集在白家大門前訂做衣裳的婦人卻越來越多。
有的做幾件罩衫,有的做幾件小褂,或者做幾條襦裙,不管訂做了什麼,均是搶着付銀子,卻從來不計較衣裳做的如何,或者價錢是不是很貴。
這日晚飯後,天邊升起一層紅雲。
不多時,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
夏季暴雨,往往來的急促。
葫蘆散學歸來,一路都唱着小曲兒,走到家門口,一個不留意,腳踩到石頭台階上,人滑翻了,臉上磕破了
春娘冒雨去叫了大夫來。
大夫給葫蘆的臉上貼了草藥,又包了幾劑藥讓熬給葫蘆。
臨行前不忘小聲叮囑春娘:「你們家大小姐怕是快生了,你們還是早做準備吧。別到時候慌亂。」
春娘給大夫拿了診金,送走大夫,她懷抱着家裏的錢匣子愣神,家裏的銀子,還夠日常開銷,但卻經不起什麼折騰了。
茶茶依然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因為常常哭泣,她的枕頭,一個月要換三四回。
如今給她熬的藥,她也不喝了,只是發呆。
而葫蘆的傷,又讓春娘揪心。
芙蓉呢,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如今快要大禍臨頭,竟然還能一絲不苟的做衣裳。
春娘默默的將錢匣子放回原處,又洗淨了手,給菩薩上了三支香。算是詭,一面默念着,求大慈大悲的菩薩多多保佑。
「春娘——」芙蓉扶她起來:「門口那些做衣裳的婦人,是你雇來的吧。我知道,你是怕我天天閒着的話,可能會胡思亂想,又怕家裏沒有進項,我會着急,所以花錢讓那些婦人來做衣裳……」
「我……」
「春娘,我真的沒有關係。你花銀子雇她們上門訂製衣裳。都是為了我好。可是,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芙蓉,那些婦人,不是娘雇她們來的。」春娘輕輕扶着芙蓉坐下:「真的不是娘。」
「真的?」
「真的。」
「這就奇怪了。」芙蓉不禁皺眉。這麼明顯的事,是誰做的呢?
芙蓉抬頭,看到正在吃粥的葫蘆,葫蘆臉上敷了藥,又系了一塊白布,活像植物大戰殭屍里受了傷的土豆。
葫蘆見芙蓉盯着他,陡然放下手中的勺子:「大姐,不關我的事,這事。也不是我乾的。」
葫蘆自然沒有能耐做那個。他哪裏有銀子,再說,如此清風細雨,如此體貼人心的事,葫蘆能做嗎?葫蘆做的事。一向是背後插人兩刀。
春娘出主意:「這麼些婦人,每日拿着銀子來,你想想,背後的人一定是有家底的,會不會是……」
「你是說皇上?」
春娘點點頭。
「這不可能吧,皇上肯定恨死我了。」芙蓉默然低頭:「上一次太后來咱們家,明着是給我難堪,實則是告訴皇上,不要跟我這樣的女子來往,皇上又豈會不明白這些?」
小巧端了一碗茶來,輕輕遞給芙蓉,又拉春娘到一邊說悄悄話:「茶茶的枕頭又哭濕了,如今下大雨,家裏晾曬的枕頭還沒有干……沒有換的了。」
春娘只得將她自己的枕頭先換給茶茶。
芙蓉決定親自去跟茶茶談心。
窗外的雨「嘩」的噴濺下來。
窗欞上糊的白紙很快就沾了一層潮氣。
院裏的果樹瘋漲着枝椏,綠色的葉子經雨水沖刷,亮的像是抹了一層油。
湖心裏的魚悠閒的游弋,雨水打在湖面上,濺起的水花又白又高。
茶茶萎靡不震,如夏季被太陽曬蔫吧的花。
芙蓉坐在她床前,茶茶分明感覺到了她,卻依然哭泣,她的嗓子已經啞了。
誠如葫蘆這樣的人,大大咧咧,心裏有什麼事,今天能說的,決等不到明天,倒是一吐為快。
而茶茶這樣的人,有什麼事,愛藏在心裏,那諧心事在腹中百轉千回,倒容易傷身。
芙蓉知道她為什麼哭,倒也不問。
茶茶哭了一陣子,直到沒了眼淚,只是抽噎。
芙蓉拿手帕給她擦擦眼淚。卻並不說話。
「大姐,太后把我的腰牌也收回去了,是不是,以後都不想見我了?」
芙蓉笑笑:「那腰牌本來就不是咱們的東西,收走就收走了,為這個哭,傷了身子,卻不值得,萬一以後太后想召見你,你哭成這樣,也不好去見太后的。」
這話說到了茶茶的心坎兒上。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給背後墊了一個軟墊,聽着窗外的雨聲,她有些失神的道:「皇上已很久沒來咱們家了…….大姐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都是大姐不好,皇上怕是會恨大姐……」
「以後皇上還會來嗎?」
「或許會吧。」芙蓉嘆氣:「或許,一次也不會了。」
茶茶的淚便又下來了:「是不是以後,我連皇上的面也見不到了?是真的嗎?」
芙蓉實在不忍心看茶茶這樣。
以前在懷海城時,雖然家裏窮,可至少過的快樂。
可如今呢,茶茶天天哭的比外頭的雨還要密。
「大姐,若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皇上了,我會不會死?」茶茶凝望着芙蓉。
死?這種話,以前從未聽茶茶說過。
茶茶臉色蠟黃,人瘦的不像樣子。
芙蓉突然想起當年她剛重生時,茶茶細胳膊細腿的,又是打水,又是燒火做飯,精心伺候她的模樣,這讓芙蓉也心酸起來:「茶茶,你放心吧,你會再次見到皇上的。」
茶茶的眼神頓時明亮起來:「真的?」
「真的。」
茶茶深知自己的這個姐姐一向不會騙人,如此她心裏甜蜜不已,卻又有信亂:「皇上什麼時候來咱們府上?我得提前準備着,萬一讓皇上看到我這模樣,就不好了。」
「你想什麼時候見到皇上?」
「我想——」茶茶害羞的低下頭去:「我想明天。」她又倏地反悔:「明天不行,明天不行,明天怎麼行呢,若明天皇上來了,看到我這模樣,一定嚇一跳的,還是後天吧,給我一天時間,我好好收拾一下。」
芙蓉溫婉一笑:「你說後天,那就後天。」
茶茶驚喜的摟着芙蓉的胳膊:「大姐,我就知道,你是最有辦法的。」
她好久沒有跟芙蓉如此親昵了。
從茶茶房間出來,芙蓉心裏像是吊了一塊石頭,沉重極了。
雨水依然無休無止。
院裏的石頭甬道被沖刷的一塵不染。
隔着走廊,院內已是掛起了無邊的雨幕。
芙蓉坐在抄手遊廊的木欄杆上發呆。
茶茶後天就要見到皇上。
後天,皇上會在哪裏?
皇上再沒有踏足過白家。
一則,是忌諱太后。二則,定然是暗恨芙蓉。
芙蓉連皇上的面也不曾見,怎麼能讓皇上來白家呢。
可後天若皇上不來,茶茶的心病必然更嚴重。
如今茶茶已是頹廢成這樣,若皇上不來,一則她身子受不了。二則在她心裏,芙蓉這個當姐姐的,未免太言而無信。
一時間腦中如亂麻。
唯有那鼓漲的肚子,不知憂愁的呼呼長大。就像雨後春筍。節節拔高。
葫蘆一隻眼睛被白布給蒙上了,另一隻眼睛卻滴溜亂轉,一看就是一肚子壞水。
他從抄手遊廊經過,見芙蓉靠着柱子唉聲嘆氣,便撲上去想嚇芙蓉一跳,可他剛跳起來做鬼臉,芙蓉便「啊」了一聲,倒嚇的葫蘆蹲坐在地上,他屁股生疼,嘴上也抱怨起來:「大姐,下這麼大的雨,你坐這會兒就是為了嚇我的吧?」
「你剛才不是也想嚇我嗎?只是被我搶先了。」芙蓉笑笑:「你做什麼去?」
「我回房裏念書。」葫蘆咧嘴笑。
「別騙人了,天氣晴好,你尚且說蜜蜂嗡嗡的飛來飛去,打擾你看書,如今大雨跟瓢潑似的,你如何能看的進去書?」芙蓉揭穿了他。
葫蘆倒也不會不好意思,橫豎他的小伎倆,已經被芙蓉揭穿無數次了。他的臉皮早就練厚了。
「大姐,我本來是想去外頭瞧瞧熱鬧的,可是下雨了,我又怕雨淋,所以想去亭子裏捉魚,讓春娘燉魚吃。」
「外頭有什麼熱鬧可瞧?」
「大姐,你還不知道,好些媒婆去蘇府給蘇公子說親呢,而且有的人家怕親事不成,還抬了豬肉,拿了點心來。不過後來好像也沒成,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出來了。」葫蘆一八卦起來,就兩眼放光:「媒婆都說,連蘇公子的面也見不上,不過,我見上了,就在前天晌午。」
「哦?」芙蓉不禁暗暗驚奇,在她肚子越來越大的這幾個月,蘇暢就變的詭異起來。
以往他每日從芙蓉家門口經過,如今卻像是騰雲駕霧一般,不食人間煙火,凡夫俗子根本摸不清他的行蹤,芙蓉在衣鋪里逮到過他兩三次,也均在午夜人煙稀少的時候。怎麼葫蘆能在晌午看到他嗎?火眼金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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