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家裏買的肥雞真的很肥,光是雞油,都有一碗。我姐就吐。」
春娘停下手裏剁了一半的雞,站那好久沒反應過來,一碗雞油,吐,是了,懷了身孕的人可不是不能見油星嗎?當年她懷芙蓉的時候,見別人賣油餅的,她都要吐好一陣子。難道芙蓉?春娘不敢往下想,只得定定神,又開始剁雞。
肥雞做好了。
葫蘆自然歡天喜地,抱着雞爪子又啃又舔。
小巧與茶茶吃相斯文,只管扒拉着碗裏的米飯,那些雞塊,卻是動也沒動,有時候好不容易夾了一塊,半個時辰了,也沒吃完。
春娘連米飯也無法下肚。
芙蓉吃了塊雞肝,只覺得腥氣十足,便放下碗碟,俯身嘔吐了一陣子,再次端起碗時,她的臉已經成了黃花菜色了。
眾人皆盯着她。盯的她不好意思:「你們看着我做什麼?這麼好吃的雞,你們怎麼都不趕緊吃,涼了就不好了。」
春娘訕訕的給小巧,茶茶並葫蘆夾菜,一面說道:「都趕緊吃吧,別放涼了。芙蓉,你也多吃些。」
芙蓉卻怎麼也吃不下:「覺得腹中漲漲的,也沒有什麼胃口。」
春娘的心都吊了起來。
一頓本來還算豐盛的飯,卻吃的索然無味。
這些天,不是吃魚,就是吃雞,或是吃鴨,吃大蝦,白家的生活,像是坐了過山車,一日比一日好起來。很有種奔小康的節奏。
芙蓉翻翻匣子,所剩的銀錢,不過夠一兩年的開銷。
春娘卻道:「那些銀子都是死物,咱們可以慢慢掙的,只是如今的日子先過好了.你的身子。也需要好好補一補.」
芙蓉不禁有些詫異,春娘一向是個精打細算的人,怎麼如今說話。像是要過了今天不講明天一樣?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這日清晨,有幾位夫人嚷嚷着要拿做好的衣裳。
芙蓉特意換了身水綠色的襦裙。白色小褂穿着,外頭冷,又系了一件紅棉披風。
送走夫人們,她轉身回中堂,一腳踏上台階,才發現襦裙那,也就是她的腹部。好像有些鼓漲。
她故意又抬抬腳,果然是鼓漲。
她便去找春娘:「春娘,你看,最近總是好吃好喝的。我這肚子都大了。」
春娘的臉很快紅了,她焦急的搓着手,盯着芙蓉的肚子道:「這……最近你也沒吃多少東西,這肚子是比以前大了一點點……」
因為前陣子下雪,加上給夫人們做衣裳。且身上又眩暈無力,芙蓉也沒能好好的去廄里逛一逛。
如今得了空,雪也化了,太陽甚好,她便去拉茶茶:「跟姐去廄四處走走吧?」
「大姐。我…….有點困,不想去。」
葫蘆一看到芙蓉向他的房間走來,迅速的收起草編的螞蚱,一面飛速的躺到床上打呼嚕。
「大白天的,知道你沒睡,不如……」
「大姐,我天天進宮習學,實在累的很,你自己去玩吧,我就不去了。」葫蘆推脫。
在懷海城的時候,芙蓉進一趟城,甚至去集市上賣一擔豆腐,葫蘆都要輕聲輕氣的跟在她身後,如今是怎麼了,怎麼主動邀請他去,他倒推脫起來。
反倒是小巧自告奮勇:「芙蓉姐,我跟你一塊去,我正想去廄玩呢。」
芙蓉走到大門口,春娘還在勸她:「雖是詢了,可外頭畢竟冷,也沒有什麼可玩的,依娘的話,不如就在府裏頭,若是悶了,不是還能跟大夥說說話。」
「春娘,我們去廄里走一走,這些天沒去逛布料鋪子,如今夫人們愛穿什麼布料,我都不曉得了,這可不行,反正今日無事,又不下雪,地上的雪水也快幹了,正好出門。」芙蓉與小巧並肩而去。
葫蘆追到大門口,跟做賊似的望着兩人的背影:「春娘,你說我大姐跟小巧姐會不會被砸臭雞蛋,西紅柿?」
春娘點點頭,又揪心的搖搖頭。
葫蘆這樣說,並不是毫無根據。
在世風嚴謹的廄,那些個未婚先孕的女子,恨不得天天躲在家裏不出門,若是出了門,也會被唾沫給淹死,有些更衝動的人,甚至指着鼻子罵,或是拿臭雞蛋,西紅柿給扔過去。
難怪茶茶與葫蘆不願跟芙蓉出門。估計他們早想到了這一點。
如此,更覺得小巧可貴。
春娘憂心忡忡的回家給菩薩上香,又拿濕布給菩薩全身上下擦了一遍,這才交待茶茶:「小心看家。」
她挎着個竹籃拿了二兩銀子便出了家門。
天氣晴好。
廄里自然是熱鬧非凡。
酒樓,飯莊,茶館,包子鋪一溜排開。
賣酒的,賣燒餅的,賣驢肉的,紛紛叫喊着。
另有一些雜耍藝人,或是舉着招牌算命的,個個精神十足。
芙蓉在首飾鋪子裏看中一支玉簪子,問小巧好不好看,小巧只說是好看,芙蓉拿出銀子要買,那掌柜的只問她是不是白家大小姐,在得到確定的回答後,掌柜的把芙蓉給請了出去,只說不賣。
有銀子不賺,這倒是稀奇,芙蓉跟那掌柜又不認識,無緣無故,怎麼倒不做自己的生意?
二人又來到一處點心鋪子,準備買一些鴨蛋餅,掌柜的本來熱心招呼,芙蓉挑了兩三斤鴨蛋餅,正準備付銀子,有小廝跑來跟掌柜的耳語,嘴裏不知嘟囔了些什麼話,掌柜的便把鴨蛋餅又收了回去,一面又跟攆小雞子似的,把芙蓉與小巧往外推。
二人又去了一處茶樓,茶樓的說書先生本來講的唾沫橫飛,台下坐的人或是嗑着瓜子,或是悠悠喝茶,一個個聽的分外專注,可芙蓉一進來。那些人的專注目光便移到了芙蓉身上,茶樓的說書先生嗓子提了三分,也沒有人顧及他在講什麼。茶樓夥計只得道:「二位姑娘還是走吧,你們在這兒。我們的生意就要黃了。」
芙蓉本想問個明白,小巧卻拉着她的胳膊就走,根本不給芙蓉反問的機會。
如此走了好幾家,或是買吃的,或是買用的,有銀子也使不出去,這讓芙蓉詫異不已。
一時走到布行門口。往日那掌柜的看到芙蓉,均是打千上前示好,如今卻趕緊讓小廝下板子,等芙蓉走過去了。才把板子移開繼續營業。
小巧拉着芙蓉的胳膊,走馬燈似的在廄里繞圈。
芙蓉走的有些累,又覺得今日的事很是詭異,便問小巧:「你覺沒覺得,廄里這些賣東西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小巧尷尬的笑笑:「我倒不常來廄,所以他們以前是怎麼樣的,我也不知道,芙蓉姐,咱們逛完了。就回去吧。」
什麼都沒有買,芙蓉又不想回去,不然,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
「為什麼沒有一家鋪子肯接待自己呢?人品有這麼差?差的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芙蓉默默的嘟囔,一時走到一家棺材鋪子門口,那掌柜的提前迎了出來:「是白家大小姐吧,進來瞧瞧,我們的棺材,可是正經的黃柏木,埋地底下多年不爛,不如,買一口回去?」
小巧攔在前頭:「我們家人好好的,為什麼要買棺材?你這不是詛咒人嗎?」
掌柜的笑笑,只問芙蓉:「大小姐覺得如何?我為什麼賣棺材給你們,做丫鬟的未必懂,但這位大小姐,一定心裏有數了。是吧?」
芙蓉冷冷問:「別人都不敢做我們的生意,你怎麼還敢賣我們棺材?」
掌柜的又笑:「大小姐小瞧我們了,我們這棺材生意,在廄做了十多年了,誰不知道,做我們這行的人,百無禁忌,什麼妖魔鬼怪都拿我們沒辦法。」
見芙蓉一聲不吭,掌柜的便又道:「不如早買了,今日買棺材,還能送兩個紙紮的小童,最是划算。」
小巧恨恨的道:「我們還沒死呢。」
「反正,早晚也是要死的。」
小巧氣的臉紅。
芙蓉轉身帶着小巧離開,不忘丟下一句:「反正早晚是要死的,掌柜的不如把這黃柏木的棺材留給自己用吧,免得到時候來不及。」
掌柜的被噎個半死,直到芙蓉走出好遠,他才憤然道:「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白家的骯髒事,半個廄都知道了,橫豎你們也蹦踧不了幾天,到時候沒了名聲,看你死不死。這黃柏木的棺材,我就給你留着了。」
太陽漸漸的隱進了雲里。
本來晴好的天氣,突然黑雲壓頂。
不到半個時辰,時有時無的小雪從天而降。
出來時穿的太薄,小巧在打哆嗦。
芙蓉解下身上的披風給她系上,小巧的眼圈都紅了。
「今天的事太過蹊蹺,那些人見了咱們,怎麼跟見了瘟疫一樣?」芙蓉抬頭看看天邊,又低頭默默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小巧你知道嗎?」
小巧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小巧,你一向不會說謊的,你這個樣子,神色緊張的,肯定是知道什麼秘密了。」芙蓉轉身望着她。
若在平時,小巧肯定說了,這邪憋在她心裏,就像是蟲子一樣,時不時的就想往上涌,可想起春娘的話,想起春娘苦口婆心的模樣,她還是狠狠心把話給咽了下去。
「姑娘想知道什麼天機,不如來問我,前後三百年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如今天降小雪,有些小販都已是挑着擔子回家去了,可這算命先生卻是穩坐不動,很有些悠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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