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老夫人悠悠道:「你們聽到芙蓉姑娘說的了嗎?還不快去做?」
如娘送芙蓉穿過角門,不禁感嘆:「夫人這是怎麼了,以前,那些玫瑰花,可都是被掃到水溝里去的。」
又穿過一道角門,如娘突然腹痛難忍,讓芙蓉站在角門處等着。
如娘跟一陣風似的走開了。腳步聲也是越來越遠。
芙蓉靠着角門站着,手裏提着一個大口袋,那裏面沉甸甸的,都是點心。
有根樹枝伸了過來,輕輕捅了捅芙蓉的手,芙蓉抓住樹枝,隨着那人往前走:「如娘,你怎麼這麼快?肚子還疼嗎?」
沒人說話。
樹枝一直在往前走,芙蓉便跟在後面:「如娘,你怎麼用樹枝牽着我?」
「噗…….哈哈。」一個小男孩笑起來。
芙蓉揭開蒙在臉上的黑布,突然如墜夢裏。
自己家在小車胡同里的宅院已經夠大了,沒想到如今自己身處的地方,更是廣袤無垠。
一道道的角門,深不見底,而垂花拱門,做的也精緻極了,四通八達的道路直通遠方,遠遠望着,一排排黃頂的殿堂層層疊疊。
「這是哪裏?」芙蓉迷惑了。
她本以為,老夫人的殿堂都已夠繁華,只是沒想到,老夫人所居的殿堂,只是這眾多殿堂中的一座。
「次歡,你又調阿瑪就快找到你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一個男子。臉上蒙着跟芙蓉一樣的黑布,伸着雙手,跌跌撞撞的往芙蓉的方向而來。
原來,舉着樹枝引芙蓉的男孩叫次歡。
次歡笑嘻嘻的沖那男人道:「阿瑪,你捉不住我。」
他嘴裏的阿瑪,伸着雙手,撲了過來,次歡逃脫。男人摟住了芙蓉。
芙蓉想逃開,男人卻緊摟着。
「次歡的爹………」芙蓉只得這樣稱呼:「你不用裝盲人了,沒感覺到自己摟錯了人嗎?你放開我。」芙蓉發間的嫦娥追月簪子掉在地上,碎成兩截兒。她的頭髮倏地在腦後散開,如雲如霧,全是青絲。
男人揭下臉上的黑布,卻是小魚兒。這個小魚兒。化成灰芙蓉也認得:「你平時就是這樣占別人便宜的吧?」芙蓉輕蔑的笑笑。
小魚兒煞有其事的打量着芙蓉:「你沒事跑到這做什麼?偷東西?袋子裏裝的是什麼?」
「跟你無關。」
小魚兒冷哼:「跟我無關,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
次歡跳腳抱住小魚兒的大腿沖芙蓉喊:「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阿瑪的,就連你也是我阿瑪的。」
小魚兒又冷哼:「她也是我的?我才不要她。」
芙蓉不理他,四處張望着找如娘,可哪裏有如娘的影子,如今簪子也碎了,她只得散着頭髮。背起口袋欲走。
可庭院太大,她分明找不到出路。只得又停在原地。
小魚兒打量着她道:「前幾天在王府,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嗎?怎麼來我們家偷東西,穿的跟一鄉下婦人一樣?若不是那隻嫦娥追月髮簪,我倒沒認出你,可惜,那髮簪碎了,你也奔不了月了…….」
「你…….」芙蓉氣的臉紅,伸手扯下他用來束髮的玉簪子扔在地上,「啪」一聲。玉簪子也碎了,小魚兒的頭髮也散開來,一縷一縷的趴在他的臉上,如同鬼魅。
「扯平了,不用你賠我的簪子了。」芙蓉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我從來沒賠過別人東西,對了。你不會是知道我要從這裏經過,所以故意買通下人,進了我家。等在這路上,製造一場偶遇,然後妄想嫁給我吧?」小魚兒嗤笑一聲:「果然是妄想。」
「你——」芙蓉氣的說不出話來。
「皇上,不能玩了。西宮娘娘說是有事要找皇上呢。」七公公顛顛的跑了來,見皇上如此模樣,他也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他趕緊給皇上理理頭髮,見芙蓉也在宮裏,他蹦了一蹦:「你怎麼在這?芙蓉。」
「原來你是皇上。」芙蓉心裏「咯噔」一下,面上雖是強撐着,心裏卻是突突直跳。
若早知道他是皇上,至少對他應該客氣一點。
小魚兒訓斥七公公:「嘴上沒有把門的,不是說了,不讓你在鄉下村婦面前說我是皇上。」
「奴才知罪。」
芙蓉提着口袋要走。
皇上伸出手來攔住她:「往哪跑,你把朕的玉簪弄壞了。」
「你把村婦的簪子也弄壞了。」
「好吧,你見了皇上,還不快行禮?」皇上正色。
如此,芙蓉只得跪下:「皇上萬安。」
見芙蓉正正經經跪着,皇上又覺得索然無味:「算了,你還是起來吧,人人見朕都跪着,了無生趣。」
如娘一路小跑過來,見芙蓉與皇上對峙着,還當是芙蓉衝撞了皇上,忙伏身跪下:「皇上,這個女子是奴婢帶進宮為太后裁製衣裳的…….若衝撞了皇上…….」
「你起來吧。」皇上突然正經起來:「朕不過是路過這裏,陪着小阿哥在此散步。」
「是。」
「上次朕讓送去的水紅色斑鳩一對,太后可喜歡?」
「太后很喜歡。」
「朕讓人送去的點心,太后可愛吃?」
「太后…….太后愛吃。」如娘偷偷望了眼芙蓉背的口袋。
「那就好了。」皇上掃了芙蓉一眼:「既然是太后讓她進宮的,那是朕誤會她了。」
七公公沖芙蓉使使眼色,伺候着皇上去了。
如娘擦擦額頭的細汗,領着芙蓉往前走:「我不是說不準你摘下臉上的黑布嗎?」
芙蓉沒有吭聲,腦海里卻是風起雲湧。自己看到的那座富麗堂皇殿堂里的老夫人,應該就是太后了吧?
瞧着太后倒是慈眉善目,怎麼會生了一個這麼狂妄自大的兒子?
難怪格格每次都要說,昏庸的皇上。
一路無話。
如娘將芙蓉送到小車胡同,芙蓉將欲走,如娘拉住了她的衣袖:「太后在深宮寂寥,偶爾出宮走走,散散心也是有的,以前有奴才將這事說了出去。結果,便是死了,你懂嗎?」
芙蓉一哆嗦:「我懂。」
「這樣便最好,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再瞞你,太后喜歡你們家的手藝,也是你們的福氣。做好你們的活,不要多說話,也就是了。懂嗎?」
「我懂。」
如娘點點頭,拍拍芙蓉的後背,才坐着馬車離開。
芙蓉的後背都濕了。
直到如娘的馬車消失不見了,她才抹抹脖頸處的汗,小魚兒是皇上。老夫人是太后,自己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只是馬虎了,想着七公公成日伺候在小魚兒身邊,且對小魚兒恭敬有加,自己就應該懷疑的。
髮簪碎了,芙蓉披着滿頭的青絲,扭頭往家去。
一轉身,青絲飛揚,如同柳枝一般。掃到一個人臉上,那人卻是蘇暢。
蘇暢後退一步:「啊——」
「大白天啊什麼?」芙蓉沒好氣的道:「嚇着我了。」
「你才嚇着我了,我還以為你是鬼,沒事披散着頭髮站在胡同口搖什麼頭?」蘇暢不滿的道。
芙蓉這才細細打量着蘇暢。
只見他穿着交領淡藍色袍子,襯一件鑲金邊藕色馬褂,腰間繫着玲瓏五色錢袋並水色玉觀音,而腳上穿的,是高底繡雄鷹黑色綢緞棉鞋。
「蘇公子打扮的如此妖嬈。是打算去相親呢,還是打算去喝酒呢?」芙蓉沒好氣的道。
蘇暢嘿嘿一笑:「是不是先前你向我求救,我沒有救你,所以你生氣了?」
「沒救我就算了。竟然自己還顛顛的跑回府里,還換上這麼一身花哨的衣裳,蘇公子,你可真是好興致。」
蘇暢正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揪着你衣領的那個女人,其實是太后身邊的使喚婢女,你相信不相信?」
「我相信。」
「這麼快就相信了?」
「因為這消息,我已經知道過了,不勞蘇公子告訴。」芙蓉撇下蘇暢,背着那袋點心便回了家。
空留蘇暢一人嘆氣。
春娘等人見芙蓉回來了,自然是高興的。
葫蘆見了口袋裏的點心,簡直比見了芙蓉還親:「上午我還念叨想吃點心,這會兒點心就來了,大姐,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蘇暢折返回家,悶悶的坐在椅上喝茶。
蘇老爺一身便服,坐在對面的椅上:「今兒你不是不用伺候皇上,說是看到太后身邊的如娘揪了芙蓉去,你這好一陣打扮,準備進宮面見皇上,然後問問芙蓉的下落嗎?怎麼才出門,就又回來了?」
「芙蓉已經回來了。」
「芙蓉回來了?太后沒有為難她吧?」
「不知道。」蘇暢嘆口氣:「芙蓉還以為她有難我不幫她,生我氣了。哪裏還肯跟我多說話?」
「你不是說,當時如娘瞪了你一眼,示意你不要管嗎?她是太后的人,咱們自然不能跟她明爭,你只能背後去找皇上……」
「話雖是這樣說,誰知道那個芙蓉,她這麼快就回來了,見我穿戴一新,還說我是去相親呢。」蘇暢直撓頭。
蘇老爺哈哈笑起來:「我瞧着也有點像。」
蘇暢只得道:「爹,白家的那個葫蘆,正是讀書的年紀,你認識的人當中,不是有一位先生,極有學識嗎?你去問問,看他願意不願意收下葫蘆。」
「好吧。回頭我去試試。」蘇懷山應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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