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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好玩天性忘了飢餓;此時,他們的肚裏裝着的是野菜湯,卻因要收割稻穀了,有一次飽飯吃而歡喜起來!
郭嫂也快樂地笑了,這是難得的笑。這年輕的女人因困苦使她滿臉都是愁雲,滿臉都是悲哀,滿臉都是怯怕的情調。
她提着籃子慢步地跟着孩子,在河灘旁邊下來,時不時摘下幾棵野菜,一邊還在心裏盤算着:「今年是個好年景,聽說稻穀比哪一年都長得好。自從我被逼着嫁給郭三,都快半年了,從沒見過孩子們和郭三這麼高興。田裏的穀子、地里的菜、水裏的魚、泥里的藕都長得怪旺盛的,就連野菜都長的綠嫩嫩的可愛,怪不得人吃了不怎麼餓,豬吃了怪長肉的。今年若不是這麼好的野菜,也餵不了那頭大肥豬。」
她盤算着租了何老闆的八畝水田、八畝菜地、二畝水塘,這些都是靠我郭三和公公開荒挖出來的,全家人累死累活地干,連小牛也用手扒手抱土疙瘩地幹着。這些田地除了交清租谷,自家六口人包吃全夠了,可憐我郭三沒日沒夜地忙在地里,等秋收了也讓他鬆一口氣。等割完稻穀後,就將家中養着的那頭大肉豬殺掉,留一點豬肺腸讓我郭三補補身體,賣掉肉換了錢又可以還一些賬,然後到城裏去買幾尺洋布給小牛小兔做新衣服,聽說城裏的洋貨便宜的很,也買幾斤洋糖給病在床上的婆婆嘗嘗。還有公公,他老人家一生勞累成了癆病,成天的咳呀咳,乾枯的身子不知咳吐多少血來。還有婆婆,這些年來拖着兩條風濕的腿忙來忙去,痛發作了拿燒紅的火鉗去燙呢。唉,也該為這兩個老人請醫生來醫一醫了。我自己嘛,好說,衣裳沒有了還可以將郭三那件長舊衫改一改就可以再穿一年了。我自己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孩子、丈夫、公公和婆婆平安了我就萬福了。有什麼辦法,只求何老闆在今年開恩,別把今年的租谷加重才好呢。想到這裏,她看見郭三擔着水桶過來了,忙喊:「哎,郭三啊!來歇一會兒吧!喝點菜湯吧!」
郭三放下淋菜的水桶坐在扁擔上,接過郭嫂遞來的野菜湯喝了起來。他是個不會多說話的人,連夫妻間也沒有多話說,郭嫂見他在吃,就朝菜地忙着的公公走去。這時,她看見一群人從大路上向她家走了過來,仔細一看,不由地吃驚地喊:「郭三啊,快看呀!那不是何老闆嗎?」她心驚起來,心下自問:「他來幹嘛?難道他知道我在這兒了?瞧他那樣子,帶着那麼多的人,一個個持棍拿杖的架式,他是來報仇的,是恨我帶走了何二老板和胡六五寫在小姐名下的財產?我怎麼辦,怎麼辦?難道我就讓他捉走。我去了也沒什麼,以後吳三桂卻要殺死郭三一家人呀!」
郭三朝來人看了一陣:「嗯,嗯……是何老闆!」
郭嫂心中害怕,當隔着一條田壠遠近時,又看那些拿的棍杖原來都是扁擔、鐮刀。她朝郭三看了看,問:「他來幹嘛?收租谷嗎?可是我們的穀子還沒收下一顆呢!」郭嫂實在有些心驚了,不知何老闆領着這麼多的人來幹什麼!
郭三似在自問:「總不會是收租谷吧?這黃沙灣屬他的地最多,許多人租了他的地。可是這會兒都沒開鐮收割呢!怎麼會比往年任何時候都來得早?」郭嫂還是心驚,說:「何老闆只怕不是為了租谷而來的這麼早吧?」
郭三怎麼也不會想到其它方面去,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老婆郭嫂是誰,他想的是租子,所以說:「不是收租谷是什麼呢?平白無故的,他一個大老闆生意很忙,能隨便走動嗎?我看八成是收租子來了。看,他們往我們家裏去了,我們快回去,別得罪了人家才是喲!」說着飛也似的朝家跑去。
何老闆到郭三的家中來是因為看中這裏的茅草屋離河邊近,便於來船運糧,又有地方曬糧谷,民工也可以這草棚屋裏安宿。他一進屋就喊:「有人嗎?有沒有人我也發下話來了,這山是何公館的山,這地是何公館的地。山上長的,地上生的都是何公館的,所以這茅草棚子我要收回自己用了!」
剛好郭三奔來已聽到這番話,卻急了,又不知怎麼辦,只得又奔回去,一邊喊:「郭嫂,孩子他娘,孩子他娘,你在哪兒?」他不見郭嫂只得又朝菜地的郭老爹奔去,沒想到郭嫂卻躲在瓜棚下。郭三急了,一把將郭嫂拖出來,說:「怎麼辦,怎麼辦?何老闆果然是為了收租谷,他說他連我們的房屋都要!」見爹過來,忙說:「爹,他們是收租子,連我們房子也要,他們逼我們搬開,這怎麼辦?」
郭老爹咳了一陣說:「沒辦法,我們只有求情,還有郭嫂也過去見見何老闆,燒燒開水給他們喝,他們一路辛苦,口苦舌干,有了開水喝了,我們也好求人家的情吧!」
郭嫂聽說何老闆只是來收租子的,這才放下心來,聽公公說要她去見何老闆就不肯,推辭說:「我不能去,我不能讓他們看見……」她見郭三和郭老爹都不明白地看着她,只得又說:「我一個婦道人家,在這麼多男人面前會不知所措的……」其實她是害怕何老闆認出她來。所以又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郭三。
郭老爹明白似的說:「郭嫂說的對,這麼多的男人面前也不能拋頭露面,我們雖然窮,做男人的骨氣做女人的貞節。聽說何老闆早二年還長期定住春艷樓,成天與那裏女人鬼混,是個見不得有姿有色的女人的。郭嫂,不是我做爹的說話不正經,你一臉黑色,光眉黑面的他也不一定能看你幾眼,不過……來來,郭嫂,爹幫你一下……」說着從地里捧起柴灰塗在她的頭上,脖子和胳膊上。將一個白淨胳膊的郭嫂塗的趙發不堪入眼了。
現在郭嫂帶着一身的泥土和灰塵進了屋,她膽怯地從何老闆面前經過,她害怕何老闆會認出她。但是何老闆只朝她看了一眼,他根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渾身泥土的象皮蛋的女人是誰。郭嫂見他沒有注意她了,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