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進得城來,見遼國南-京城街道寬闊,市肆繁華,遠勝上京,來來往往的都是南朝百姓,所聽到的也儘是中原言語,恍如回到了中土一般。而他們的「京片兒」的口音,與現代推行的普通話很像,讓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蕭峰、阿紫也都很喜歡這裏,每日輕車簡從,和李良一起在市街各處游觀。但見坊市、廨舍、寺觀、官衙,密佈四城,一時之間,觀之不盡。
燕京城方三十六里,共有八門。東是安東門、迎春門;南是開陽門、丹鳳門;西是顯西門、清晉門;北是通天門、拱振門。兩道北門所稱為通門、拱振,意思是說臣服於此,聽從來自面的皇帝旨。
蕭峰的南院大王王府在城之西南,李良的四海樓卻在城南,好在他們有權能夠在城裏騎馬,又有便捷快速的輕功,來往倒也方便。
做大官雖然事務應酬繁忙,但也有好處,王府中貴重補品藥物不計其數,阿紫直可拿來當飯吃。
李良給她變更、改善了幾次膳藥補方後,幾番調補,她內傷終於日痊一日,到得初冬,自己可以行走了。
阿紫在燕京城內遊了多遍,跟着又帶隨侍,城外十里之內也都游遍了。在南苑大王王府和京城四海樓,兩處也呆得膩味了。
一日,大雪初晴,阿紫穿了一身貂裘,來到蕭峰所居的宣教殿,說道:「姊夫,李大哥又不在城裏,我呆的悶死啦,你陪我打獵去。」
其時,李良正乘坐着「金羽裂風雕」,從西夏皇都往回趕,李秋水對阿紫的事情還是很上心的,百忙中還為她安排了武功修煉計劃,讓李良帶回來,監督她修煉,並等她身體無大礙後,就將她帶去西夏皇宮正式拜師。
蕭峰久居宮殿,也自煩悶,聽她這麼說,心下甚喜,當既命部屬備馬出獵。
他不喜大舉打圍,只帶了數名隨從腹侍阿紫,又恐百姓大驚小怪,當下換了當下盛行、尋常武者所穿的制式服飾,帶一張弓、一袋簡,跨了匹駿馬,便和阿紫出清晉門向西馳去。
一行人離城十餘里,只打到幾隻小兔子。
蕭峰道:「咱們到南邊試試。」勒轉馬頭,折而向南,又行出二十餘里,只見一隻獐子斜剌里奔出來。
阿紫從手裏接過弓箭,一拉弓弦,豈知臂上全無力氣,這張弓竟拉不開。
蕭峰左手從她身後環過去抓住弓身,右手握着她小手拉開了弓弦,一放手,颼的一聲,羽箭射出,獐子,應聲而倒。從隨從歡呼起來。
蕭峰放開了手,向阿紫微笑而視,只見她眼中淚水盈盈,奇道:「怎麼了?不喜歡我幫你射野獸麼?」
阿紫淚水從而頰上流下,說道:「我……我成了個廢人啦,連這樣一張輕弓也……也拉不開。」
蕭峰安慰道:「別這麼性急,慢慢的自會回復力氣。你李大哥不是答應天氣暖和時,帶你去西夏拜師嗎?到時,你修習了絕世武功後,就不會這樣了。現在大哥傳給你的吐納調養法,不是很好麼。」
阿紫這才破涕為笑,傷感來得快、去得也快。但轉又苦惱道:「那吐納呼吸法,是很好不錯,練起來也很、很舒服的,就是……唉……」
她不好意思說出口,蕭峰呵呵一笑,他知道她的脾性,怎麼能夠安下心來,修習那道家正宗養生靜功呢,每次都是半途練着舒服地睡着了,即使是這樣,對她的精力恢復也很見效。
說話之間,忽聽得南邊馬蹄聲響,一大隊人馬從雪地中馳來。
蕭峰向蹄聲來處遙望,見這隊人都是遼國官兵,卻打旗幟。眾官兵喧譁歌號,甚是歡忭,馬後縛着許多俘虜,似是打了勝仗回來一般。
蕭峰見一行官兵偏東回城,便向隨從道:「你去問問,是哪一隊人,幹什麼來了?」
那隨從應道:「是!」跟着道:「是咱們兄弟打草谷回不啦。」縱馬向官兵隊奔去。
他馳到近處,說了幾句話。眾官兵聽南院大王在此,大聲歡呼,一齊躍下馬來,牽韁在手,快步走到蕭峰身前躬身行禮,齊聲道:「大王千歲!」
蕭峰舉手還禮,道:「罷了!」見這隊官兵約有八百餘人,馬背上放滿了衣帛器物,牽着的俘虎也有七八百人,大都是年輕女子,也有些少年男子,穿了都是宋人裝束,個個哭哭啼啼。
那隊長道:「今日輪到我們那黑拉篤隊出來打草谷,托大王的福,收成着實不錯。」回頭喝道,「大伙兒把最美的貌的少女子,最好的金銀財寶,統通獻了出來,請大王千揀用。」
眾官兵齊聲應道:「是!」將二十多個少女推至蕭峰馬前,又有許多金銀飾物之屬,紛紛堆在一張毛氈上。眾官兵望着蕭峰,目光中流露出崇敬企盼之色,顯覺南院大王若肯收作他們奪來女子玉帛,實是莫大榮耀。
遼國朝廷對軍隊不供糧秣,也無餉銀,官兵一應所需,都是向敵人搶而來,每日派出部隊去向大宋、西夏、女真、高麗各鄰各國百姓搶劫,名之為「打草谷」,其實與強盜無異。
宋朝官兵便向遼人「打介谷」,以資報復。是以邊界百姓,困苦異常,每日裏提心弔膽,朝不保歹。
蕭峰無心軍國大事,又準備不久後辭官,從來不理會這些煩惱的紛爭,但這時親眼見到眾俘虜的慘狀,不禁惻然,向軍士們將這些「草谷」全部索要到手。
那些眾官兵反而與有榮焉地躬身道謝,留下俘虜,歡喜地返城,到王府領賞不提。
蕭峰從小在大宋生活、長大,不忍心這些宋人流離失所,遂將他們全部放回,數百名俘虜都跪下來謝恩,人群從中卻有一少年直立不跪。
蕭峰也沒有在意,不一會兒,眼見眾難民漸行漸遠,那少年仍是直挺挺的站着。
這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臉型瘦長,下巴尖削,神色閃爍不定。
蕭峰解開他雙手被縛粗繩,好奇相問,那少年唬說要告之機密。
蕭峰眉頭微微一皺,瞧不起這樣的出賣本國機密的漢奸,不過他既說有重大機密,聽一聽是無妨。
突然之間,那少年將手中之物猛往蕭峰臉上擲來。
蕭峰馬鞭一揮,將那物擊落,白-粉-飛濺,卻是小小布袋。那小袋掉在地下,白-粉-濺在袋周,原來是個生石灰包。這是江湖上下三濫盜賊所用的卑鄙無恥之物,若給擲在臉上,生灰末入眼,雙目便瞎。
蕭峰武功已至「絕世武者」的行列,這個世界上,與他同列的不超過十個人。怎麼能栽在一個「三流武者」手裏呢?
蕭峰哼了一聲,實力相差太遠,若是認真計較,不免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他輕和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何起心害我?」
那少年嘴唇緊緊閉住,並不答話。
蕭峰和顏悅色地道;「你好好說來,我可饒你性命。」
那少年道:「我為父母報仇不成,還有什麼話說。」
蕭峰道:「你父母是誰?難道是我害死的麼?」
那少年走上兩步,滿臉悲憤之色,指着蕭峰大聲道:「喬峰!你害我爹爹、媽媽,害死我伯父,我……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將你抽筋剝皮,碎屍萬段!」
蕭峰聽道自己舊日名字「喬峰」,又說害死了他父母的伯父,定是從前在中原所結下仇的家,問道:「你伯父是誰?父親是誰?」
那少年道:「反正我不想活了,也要叫你知道,我聚賢莊游家的男兒,並非貪生怕死之輩。」
蕭峰:「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是游氏雙雄的的子侄,令尊是游駒游二爺嗎?」頓了一頓,又道:「當日我在貴莊受中原群雄圍攻,被迫應戰,事出無奈。令尊和令伯均是自刎而死。」說到這裏,搖了搖頭,說道:「唉,以至逼得他們自刎。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挺了挺身子,大聲道:「我叫游坦之,不用你來殺,我會學伯父我爹爹好榜樣!」說着右手伸入褲筒,摸出一柄短刀,便往自己胸口插落。
這時,忽然刮來一陣奇怪的「風」,吹落游坦之手上的刀,一個柔和清晰的聲音傳來,「螻蟻尚且偷生惜命,你怎麼如此輕賤自己。」
阿紫縱馬過來,歡喜地叫道:「李大哥,我、我的……」卻是李良剛剛趕回來,在天上看見他們,就讓「金羽裂風雕」悄悄降低高度,他才用輕功輕鬆地閃到他們跟前,救下游坦之。
李良對她點點頭,知道她關心自己的拜師事情和絕世武功,說道:「一切順利,回去再細說。」又朝對他見禮的蕭峰點點頭,看向游坦之。
這個天龍最大的悲情痴心龍套,原來長這幅小清新的模樣。
游坦之卻突然見到一個清秀美麗的姑娘,一呆之下,說不出話來,臉上表情由最初的憤怒轉為驚呆微帶羞澀。
呵呵,原來是一個小清新宅男呀!
阿紫見他傻傻看她,怒道:「小子歹子毒得緊,想用石灰包害我姐夫,我便用這石灰包先廢了你一雙招子再說。」
李良拉住阿紫的馬,轉頭朝傻呆的游坦之喝道:「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就算盡了孝道?我問你,你可有妻兒?」
那游坦之被他蘊含內力的聲音,震得驚醒過來,偷偷一看阿紫,臉色一紅,惶急地說道:「胡、胡說,我還未婚配,怎麼會有妻兒!」
李良說道:「我再問你,你祖父和你父親可有妻兒?」
游坦之被他問得一愣,說道:「那,自然是有的……」
李良喝道:「那你豈不聞『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父祖輩都有香火傳承,你怎麼敢自盡,斷了你家的傳承,那又豈是盡孝!你又有何面目去見你家先人。」
游坦之被他的音控規則,影響了心神,無助地痴呆着,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李良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若原意,可與我隨我回去,再做計較。」
小清新宅男卻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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