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睜開眼,除去疲倦,還有一些傷痛。
他靜坐了會兒,問道:「孤要把宮裏處理好,明日太子妃進宮盡孝才能舒適些。」
簡順點着頭,「是,太子妃才有了身孕,喪事繁重,怕是經不起折騰。」
「到時候,選個清靜的時候,妘兒去拜別一下父皇便是。」
有身孕的人,不宜過度悲痛,不宜太喧譁,不宜聞那些香燭紙錢的濁氣。
他們好不容易有的孩子,相信父皇也能理解。
蕭陸聲起身,朝勤政殿大門去。
大行皇帝就停在那處。
滿宮的人跪得一片,父皇的幾個少有的妃子、公主們輕聲啜泣着。
哭得最大聲的要數一道不男不女的哀嚎聲。
蕭陸聲看去,那人正是修邑。
當日,他在明華宮與蕭御父子交戰時,是修邑撞響了喪龍鍾。
此時,修邑正跪在皇帝的靈前,哭得快接不上氣了。
蕭陸聲走過去,喊了聲:「修總管。」
修邑看到是太子殿下,眼淚擦不乾淨,哽咽着說,「奴才失禮了,還請,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不,你對父皇」他喉頭髮緊,「你對父皇是真心的。」
修邑哭着點頭。
他能服侍一代帝王二三十年,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只是,如今皇帝走了,他又該何去何從。
想着,不免更傷心了。
蕭陸聲燃了一炷香,叩拜之後,插入香案,與修邑說道:「今日早朝還未開,眾位大臣皆在朝中等候,修總管與孤去一趟,父皇的聖旨,還是由修總管你來宣讀吧。」
修邑點着頭起身,他知道,太子殿下說的是皇帝很早就準備的遺照。
離開之前,蕭陸聲看了看幾位妃嬪,公主以及駙馬們,都讓他們節哀,靈堂暫且交給他們。
朝堂上。
這一次,蕭陸聲直接高坐龍椅之上。
修邑宣讀了皇帝遺照。
眾位大臣山呼新皇萬歲,看着朝中少了不少的大臣,蕭陸聲心頭已經有了打算。
來年,加一場科考,選拔一下良才!
那些空缺的位置,大多都是因平西王一黨,全部下了大牢。
丁太傅道:「欽天監容大人還在太子府中,是否派人去請,讓他算個良辰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蕭陸聲道:「此事不急,待國喪之後再議不遲。」
「是。」
如今塵埃落定,他這個皇太子早就處理着朝政,登基大典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個形式。
這次早朝,進一步的定平西王、以及他那一黨派的人罪責,蕭陸聲下令,全京城舉喪半月哀悼大行皇帝。
翌日。
蕭陸聲派人將蘇妘接進宮裏,直接入住永華宮。
夫妻二人再次見面。
蘇妘看到蕭陸聲,他是肉眼可見的疲憊,但卻對着她強顏歡笑。
她先安撫他節哀。
隨後又告訴他,「我們有自己的孩兒了,父皇或許能有所欣慰。」
蕭陸聲點頭,「我已焚書告訴父皇了。」
寒暄兩句,蕭陸聲拉着蘇妘去了靈堂。
一路上的宮人,見到蕭陸聲都稱其為皇上,稱蘇妘為娘娘,畢竟新皇還未正式為太子妃舉行封后大典。
蕭陸聲不願蘇妘累着,也顧着她腹中的孩子,去祭拜過大行皇帝後,就讓她回了永華宮。
清寧說道:「這永華宮原是皇后住所,因先皇未立皇后,所以一直空置着,皇上安排娘娘住這裏,一定會封娘娘為皇后。」
蘇妘微微一笑,她自然知道。
她坐在永華宮的主位上,調侃大門外的藍天,這個冬天比之去年的苦澀,連冷風都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氣息。
大行皇帝小殮、大殮,上萬人進行了抬龍棺送葬儀式排練。
容洵也回到了欽天監,算出最入葬時間。
半月後,大行皇帝於臘月二十二日入葬皇陵之中。
早朝。
容洵一襲淡黃色道袍,手持一個精緻的木匣子來了朝堂上。
蕭陸聲從龍椅上下來,含笑來迎。
「參見皇上,這匣子裏是微臣為新皇上算的良辰吉日,於正月二十六,可舉行登基大典,封后大典。」
「有勞愛卿。」
容洵雙手奉上,素白的手,像是要被
凍僵了似的。
蕭陸聲也雙手接了過來,讓簡順為修邑看座,畢竟眼前的人,臉上都要掛霜了。
可見他的反噬這段時日又嚴重了。
稍不注意,他真怕容洵暈厥在這朝堂上。
容洵微微頷首,「微臣身子不適,還是先回欽天監去吧。」
「可。」
蕭陸聲也不強留。
只是容洵轉身的瞬間,他走的每一步都相當的吃力,旁人只知監正病情忽然加重。
而蕭陸聲卻知道,許是因為這段時日,妘兒一直都在宮中,鮮少與容洵相處。
所以,他的反噬更嚴重了。
容洵退出大殿後,景文在外候着,身旁還有步攆。
「主子,你沒事吧。」
景文格外的心疼,先給容洵披上狐皮大氅。
半個多月以來,主子和太子妃很久未見面了。
主子的病情已經發展得走路都困難。
容洵抬頭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嚴冬總會過去的。」
是啊,要過年了。
等立春,等春暖花開,主子也會好受一些。
欽天監就在皇宮的最北邊,欽天監的道觀氣魄恢宏,廟宇古香古色,莊嚴肅穆。
百年老樹光禿禿的,地上卻不見落葉。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一瘸一拐的出來,對着容洵行禮,「師父。」
容洵輕輕點了點頭,「今日功課可都學會了。」
「回師父,都學會了。」
「藏書閣的書,無事時,都可以翻閱,不明白的,先跟丁老夫子請教,若老夫子還不能解惑的,再來尋我。」
「是。」
容洵揮揮手。
少年就抱拳行禮,正要離開時,容洵又喊住了他,「程仲,若有外人到訪時,只管稱呼我為大人。」
程仲微愣,回頭看向師父,旋即點了頭,「是師父。」
等程仲一走,景文說道:「主子總是為太子妃着想,可是誰為大人着想。」
容洵淡然道:「得尊稱娘娘,再有一個多月,她就會封為皇后了。」
「是。」
景文心頭苦澀澀的。
他原先以為自己對清寧沒什麼感覺。
可直到清寧如今待他如透明人般,還與羽七十分親昵後,他才覺得心裏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