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人孕吐,沒什麼事,你明天還得跟大山他們一塊兒出去,你先去休息。我來照顧她就可以了,等她好點兒,我再給你把出門的東西收拾收拾。」
李大壯直接被李大娘給打發出去了,李大壯本來還想離開前跟自己女人親近親近,現在被吐了一身,也掃了興致,直接離開了這小黑屋,留下李大娘在屋裏照顧月悅。
李大娘一邊罵罵咧咧地教訓月悅想吐也不憋着點,竟然吐在她兒子身上,一邊打掃房間,後來又要給李大壯收拾東西,又嫌棄這小黑屋裏面味道實在太難聞了,直接將房門在外面一鎖,就回了自己房間睡覺。
月悅吐了後,胃裏空蕩蕩的,雖然李大娘拿了點兒地瓜粥給她喝,可她剛剛吐完,沒什麼胃口,也就只是吃了幾口。李大娘見她不吃,竟然也直接端走了地瓜粥。導致月悅緩過精神後,覺得肚子裏空蕩蕩的,餓得難受,不得已,將自己之前偷偷藏在被子裏的地瓜干拿出來,吃了幾個。
她本來想要跟李大壯一塊兒出山的打算落空,現在的情況是李大壯離開,家裏就只有李大娘一個人,沒了武力威脅的李大壯在,她之後再伺機逃跑的可能性也大很多。可是,今天那個李大山的態度,卻也讓月悅越發警惕。村里對於買媳婦這件事情,看得特別冷淡。按理說,李大山一個大學生,看到這樣子的買賣人口的事情,應該有正常的正義心理,不說救她於水火之中,起碼應該流露出幾分同情。
可月悅並沒有從李大山的眼中看到絲毫的憐憫,這樣的情況,讓月悅不得不深思,就算李大壯離開了,她想要離開,也許並不僅僅只是從李大娘這裏逃開這麼簡單,還有可能是要面對一整個李家村的人的圍追堵截。
之前陳雲露逃跑失敗就已經引起足夠警惕,她要是計劃不周詳,只怕反倒讓自己的處境更加糟糕。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黑漆漆的,連點兒亮光都沒有,月悅就聽到了院子裏活動的聲音。她掙扎着醒過來,也沒有辦法判斷時間,只是聽着動靜,似乎是李大娘在準備早飯了。她穿好衣服,大力敲打着門窗,喊着:「開開門,開開門。」
李大娘聽到月悅的呼喊,連忙從廚房出來,一邊開門,一邊呵斥道:「嚷什麼嚷,讓大壯多睡一會兒。」
&娘,我只是想要幫幫忙,等會兒一起去送送大壯。」月悅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將自己的姿態擺到極低,傳遞着她已經任命,將自己當做這個家的一份子的信息。
李大娘狐疑地打量着月悅,因為之前月悅的良好表現,倒也沒有多打量,只是直接轉身放月悅從小黑屋出來:「那你來負責燒火。」
月悅幫忙準備了早飯,早飯差不多好了的時候,李大娘照例留着月悅一個人在廚房,回身去叫李大壯起床。
吃過早飯,月悅再次提出,希望能夠送李大壯一段路的要求,李大娘皺了皺眉,還沒有說什麼,李大壯倒是先同意了,見兒子同意了,李大娘也沒有多說什麼。
&走路當點兒心,別摔到了我孫子。」
吃過早飯後,天色有些朦朧,倒不再是剛起床那會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了,李大娘扶着月悅走,也不知道是在小心月悅肚子裏的孩子,還是防備着月悅出了門,整什麼么蛾子。
月悅第一次走出李大壯的家,往外一打量,才發現,這是山地地形,李大壯家是在一個山坡上,往下打量,一戶戶人家錯落着依山而建。
三人一直往下走,走了差不多快二十分鐘,到了一戶人家面前,那裏已經站了許多人,應該都是跟李大壯一樣,出去找找活計,賺點錢養家的。
李大壯和李大娘跟這些人熱情地招呼起來,那些人看到李大娘牽着的月悅,也會意地說道:「這就是你們家的媳婦啊,聽說懷了孩子了。懷了孩子好啊,這不就乖巧多了。」
類似的話,落入月悅耳中,卻是心下愈發有些擔憂了。而等到李大壯拜託一些人在他離開的時候,照顧李大娘和月悅時,一個看上去比李大壯還大個四五歲的中年男子,拉着自己身邊一個抱着小孩兒的年約二十三四的女人說道:「我讓我婆娘多去你們家竄竄門,他們多聊聊,這孩子都有了,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
月悅的視線與那抱着孩子的女人對上,看着對方臉上掛着的斷去了活力的面具式的笑容,心下一驚,注意到女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同病相憐的信號,再聽那中年男子笑着拍着李大壯的背,傳授過來人的經驗,月悅才知道,這具身體並不是這個村里第一個買來的媳婦。甚至,李大壯買了陳雲露,這中間還是那個叫做李大勝的中年男子牽線搭橋的。
而李大勝的媳婦,也就是那個抱着孩子的女人,甚至還是個大學生,卻是跟陳雲露一樣,被人販子給拐賣到了這深山老林里。
男人們一幫在聊天,那抱着孩子的女人,走到月悅旁邊,說道:「我叫王靜和,是李大勝的媳婦,這是我孩子李嘉明,已經兩歲了。」
許是因為人多,知道月悅跑不到哪裏去,李大娘也走到另一邊去跟人聊天去了,月悅看了看四周,說道:「我叫陳雲露,你到這李家村多久了?這裏到底是g市哪裏?」
王靜和聽了月悅的話,也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小聲說了李家村的地理方位:「從李家村去最近的集鎮也要爬八座山,光靠腳力走出去,你起碼得走個兩天一夜。這兒的山高,路抖,山林里也有野獸出沒,如果是你一個女孩子,根本就很難走出去。更何況,你現在還有了孩子。」
月悅知道王靜和這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在規勸自己。她看着年紀輕輕,卻眼底沒有半點兒朝氣,反倒帶出了幾分暮氣的王靜和,注意到王靜和抱着孩子的手緊了緊,抿了抿唇,心中的滋味頗為複雜。突然想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到的報道,被拐賣的婦女,因為子女的牽絆,因為買了自己的人家的貧窮,選擇了留在那個原本應該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貧窮落後的山村,就算後來找到了自己的父母,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勸着她要對自己的家庭負責。
可又有誰記得,這個女人,一開始是被拐賣的?而買了她的所謂丈夫一家,這種買媳婦的行為,也是一種犯罪呢?
偏偏世人看待這件事情的時候,因為同情弱者,因為憐憫那戶買人的家庭的貧困,因為對於女人要照顧好孩子、家庭的固有觀念,卻從來沒有去想過,被拐賣的女人失去的一切。甚至嚴格來說,那女人的所謂丈夫,還犯了強>
現在月悅呆在陳雲露的身體中,切身體會到了陳雲露被拐賣時的惶恐,被強迫時的絕望,再看着面前王靜和的認命一般的眼神,作為一個過來人,甚至因為丈夫李大勝的要求,而來勸阻月悅認命……
那種無力同命運抗爭,而被直接壓垮了人生信念的絕望,讓月悅有種被掐住了咽喉的窒息感。
李大壯等人是坐着村里唯一的一部拖拉車走的,這一走,卻是帶走了幾乎半個村子的勞動力,月悅看着留在原地的老弱婦孺,緊了緊牙根,不管如何,三天之內,她都要走了。現在已經是三月底快四月初了,天氣已經漸漸轉暖,就算露宿在山林中,也比這樣子一日一日地絕望要好。
跟着李大娘先回去,月悅一邊聽話地按照李大娘的話,幫忙做些家務活,一邊想着廚房裏放着的那一袋子曬乾的地瓜片,如果能夠帶着,倒是能夠解決不少口糧問題。
吃過午飯後,王靜和帶着兒子過來躥門,有王靜和看着月悅,李大娘倒是放心地出去躥門了。李大娘一走,王靜和就直接說道:「你想逃,是不是?」
沒有聽月悅的回答,王靜和自己又接着說道:「我當初也跟你一樣,逃了一次又一次,可是,都沒有逃成功。那會兒,我被打得可慘了,打得狠了的時候,我甚至都以為自己要沒命了。我實在是被打怕了,後來又有了孩子,就越發認了命。你說,像我這樣子的,就算回去了,見到從前的同學朋友,那也是沒臉的,還不如就這樣子,呆在這兒,做做家務,養養孩子,這日子啊,一天一天的,也就這麼過去了。」
說着說着,王靜和的眼淚就掉了下來,雖然嘴裏說着認命的話,可王靜和心底難道就真得這麼認命了嗎?
&媽,不,媽媽靜和懷中的小傢伙突然奶聲奶氣地說道,還伸着小手,努力夠着王靜和的臉。
王靜和自己擦了擦眼淚,柔聲哄着:「啊,媽媽不哭,不哭啊。媽媽的小寶貝,真是乖,都知道心疼媽媽了。」
王靜和哄好了孩子,轉頭對着月悅說道:「其實,什麼苦,什麼罪,看到孩子啊,我這一顆心也就化了。」
&說這麼多,並不是勸你不要逃,其實,你現在離開也好,趁着孩子還在你肚子裏,狠狠心,打掉了,這裏發生的一切,就徹底拋到腦後,忘了算了。」
王靜和看着月悅,卻是話鋒一轉,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