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月悅也並沒有堅持自己整理東西,她只是通過手頭的整理動作,來梳理自己的思緒,葛筱言的這個情況,要說有多麼緊迫,倒也不見得,可對於葛筱言而言,原本父母離異,從小就不像其他孩子一樣享受到完整的父愛和母愛,呆在一個不健全的家庭里,性格和內心深處都敏感而脆弱,極度缺乏安全感,因為這個緣故,葛筱言一度不相信男女之間的感情,甚至交往過幾個同性別的女朋友,覺得同樣性別的戀人,能夠給自己更多的安全感,可每次戀愛都是無疾而終,會跟肖一鳴走到一塊兒,也是因為在話劇社排練,飾演一對情侶,肖一鳴的追求,再加上剛跟前任女朋友分手,想着可以試一試,便同意了交往。
其實,葛筱言跟肖一鳴之間也幾度分分合合,因為這個緣故,葛傑認為自己的女兒跟肖一鳴也不會長久的,再加上當時葛筱言還在讀大學,便沒有干預過葛筱言的戀情。可等到畢業後,卻是表現出了反對兩人在一起的態度,還曾經帶着女兒見過幾次自己朋友的兒子,都被葛筱言給直接鬧了個沒臉。
父女之間的摩擦矛盾,各種觀念上的不和,導致了重重的隔膜。
可以說,葛筱言身上的麻煩,不是那種驟然降臨的矛盾,而是多年日積月累積攢下來的問題,直到最近因為葛傑生出了想要再生一個兒子的念頭,而爆發了出來。
月悅面對這個情況,也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她分明能夠感覺到葛筱言對於親情的渴望,可是,失望過太多次之後,已經二十三歲的葛筱言,也在多次的失望和難過之後,將自己的一顆心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去奢望來自父親的溫情。畢竟,從小到大,作為父親的葛傑,陪在各個情人身邊的日子,可比陪她這個女兒要多得多。
只是,在葛筱言已經認清了自己在葛傑心中的位置後,突然發現,自己作為這個家唯一繼承人的身份,可能因為一個未來的小生命而動搖,這就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有了么子,又有了生了么子的情人吹枕邊風,她的未來會是怎樣的。為什麼她的父親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不消停?
這大概就是葛筱言最直觀的情緒了,而葛筱言最希望的大概就是讓自己的父親直接去醫院做個乾脆利落的結紮手術,不用再給她帶來一個什么弟弟的。
可男人嘛,特別還是葛傑這種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成功人士,又怎麼可能願意為了安撫女兒的不安穩的心,而去醫院做這個手術呢?
對於葛筱言的心愿,月悅覺得,這個事情還挺棘手的。其實,她也挺能理解葛筱言的心情的,在親情已經沒有辦法得到撫慰的情況下,守好屬於自己的未來家產,保障自己未來的幸福生活,而不是因為可能到來的小生命去迎接一場家庭倫۰理大戰,有一個可能比自己還小的繼母,這種種,都是葛筱言不願意面對的。
月悅挺想幫忙的,可總不能僱人敲昏了葛傑,直接送到醫院做手術吧?
且不說這件事情的可行性,這麼做,也有些越過了月悅內心的道德底線。說到底,葛筱言擔心的事情的確有很大的可能會發生,可葛傑畢竟是葛筱言的父親,她並不想將事情做得太絕,直接傷了父女情分。
月悅心底沒個成算,將房間裏衣物的整理交給周嫂後,就下了樓,陪着奶奶將從超市大採購的東西一塊兒整理了一下。奶奶看到自家孫女今天沒有出去玩鬧的意思,心底也高興,拉着孫女絮絮叨叨了半天,今天在超市買了多少便宜的年華,最後,才說了一句:「晚上,你爸爸回來吃飯,你好好跟你爸爸說說話,知道嗎?」
怕孫女還在生氣,奶奶說完還加了一句:「他到底是你爸爸,而且我和你爺爺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們家就只承認你一個孫女。」
&奶,我也知道,我之前態度是過激了一些。可他交往比我還小的女朋友,已經讓我出去沒臉了,總是被人指指點點的。現在還要再生個孩子,那我以後是不是還要叫他的那個小女友媽媽?我可開不了口。而且,我現在也把電視台的工作辭掉了,每天就在家裏,萬一,爸爸以後有了弟弟,就只要弟弟了,那我是不是就要可憐地喝西北風了?」月悅猶豫着組織了一下言辭,將葛筱言心底的害怕,說出口。葛筱言一直是個很倔強的女孩兒,她在面對親人的時候,習慣性地用鋼筋水泥武裝自己,卻不願意將自己柔軟的一面展現人前,兀自將所有的軟弱掩藏起來。
可在月悅看來,在這個家裏,爺爺奶奶是無比寵着葛筱言這個孫女的,老一輩的骨子裏都是期望多子多福的,所以對於自家兒子也上了年歲了,突然說想要再生個孩子的決定,兩老一開始是贊同的。可在孫女表現出了強烈的抗議後,比起連個胚胎都還沒有成型的未可知的孫子或孫女,自然還是葛筱言這個養在身邊二十幾年的孫女更加重要一些,特別還是在葛筱言以生命相威脅的時候。只是,這只是在兩廂權衡取其重,並不能就說兩位老人明白葛筱言心底的顧慮和憂心,只是本能地想要保護處在弱勢的孫女。
&喲,我的乖孫女啊,你爸爸要是趕這麼對你,我和你爺爺絕對饒不了他!」
奶奶又是好一番安慰,月悅乖巧地依在奶奶身邊:「我就知道奶奶對我最好了。」
其樂融融的時光,在葛傑半黑着臉回到家後,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下子讓這歡樂的時光短暫凝滯了片刻。還是月悅率先起身,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爸,你回來了啊。奶奶今天買了好多東西,說要給我們做好吃的,我們等會兒可就有口福了。」
&啊,我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紅燒肉。」奶奶看孫女果然聽自己的勸,主動跟兒子服軟,心底高興,招手讓兒子過來,「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去廚房準備了你們父女倆好好聊一聊。」
奶奶一走,葛傑看着對着自己笑顏如花的女兒,本來心底因為上次女兒割腕自殺威脅而起的疙瘩,也淡化了不少。可一開口說話,卻滿是訓誡的意味:「聽說你這幾天一直在星海泡着?你不工作,在家裏玩也沒什麼,可你一個女孩子,每天這樣子泡吧,像什麼話?」
月悅敏銳地洞察到葛傑身上微妙的情緒轉換,眨了眨眼睛,有些話便自然而然地說出口:「我還以為爸爸不要我了呢,原來爸爸還是會關心我的。我一直擔心爸爸覺得我做得太過分了,心底慌慌的,又不想讓爺爺奶奶擔心,就跟一幫朋友去酒吧呆着。酒吧里熱熱鬧鬧的,有人陪着,我也不至於胡思亂想。要不然我腦海中就一直想着,那天,爸爸你甩門離開的畫面。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可是,本來我作為爸爸唯一的女兒,爸爸能夠分給我的時間就已經很短了,要是再有了新弟弟,甚至還有了新媽媽,那我在爸爸心中的位置,是不是就要排到銀河系外了?爸爸,我真得很害怕,我怕你會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月悅並不建議為了達到一些有利的條件,善用屬於女人的利器,撒嬌以及眼淚。
在動用武力讓葛傑去醫院做結紮手術這個辦法不好實行的情況下,那麼,如何最大限度地激發葛傑對葛筱言這個女兒的愛護,便是月悅現在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事實上,葛筱言本人除了在面對家人的時候,是個很擅長利用女人的優勢的女子,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到了葛傑這個爸爸面前,每次都跟個刺蝟似的,豎起渾身的尖刺,似乎不這樣做,就沒有辦法遮掩住內心所有的倉皇和無措。
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是處出來的,太過強硬的態度,太過對着幹的辦法,只會將葛傑這個父親心底的父愛越推越遠。月悅想要試一試,看看葛傑在面對自己女兒的淚水和撒嬌時,會是怎樣的態度,父女之間的感情,還有沒有可能修復。如果能夠修復父女倆的感情,進而達到自己的一些目的,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到時候再另外想其他的法子。
事實證明,葛傑對於唯一的女兒也並不是真得就不在意的,面對自家女兒淚眼汪汪的申訴,葛傑的表情越發軟化,甚至出現了一些內疚的情緒,他一直覺得女兒太過獨,自從畢業後,就越來越不聽話,不管是戀愛,還是工作,一樣樣都跟他對着幹,再加上最近的自殺威脅的事情,更是一點一滴地消磨着他的耐性。可現在突然發現,這不過是女兒內心的害怕的一種表現,整個的心,也就跟着柔軟了起來。
&這孩子,你是我的女兒,我怎麼可能不要你了呢。好了,把眼淚擦一擦,等會兒你奶奶出來看到了,還以為我又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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