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方覺萬萬沒有想到,厲元朗挨打這件事已經匯報給了沈錚,本以為完事大吉。反正厲元朗也沒有往深了追究,黃維高那裏他就沒有下死命令。
可是當他從沈錚那裏得知,省委書記和省長都親自過問了這件事情,頓時頭大如斗,手拿話機攤坐在椅子上,兩眼直勾勾的好一陣發呆。
秘書張令從門縫裏看到老闆的樣子,頓感不妙,輕輕敲了敲門,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朱書記,您沒事吧?」
「哦。」朱方覺方才醒過味來,便讓張令把榮自斌和黃維高都叫來,市委常委會研究出來的決定,他們三個相關責任人必須先碰個頭,統一個意見然後上常委會,明確態度。
而且,廣南市政法委書記溫義閣就要到來,市政法委書記坐鎮西吳縣指揮這次打黑除惡,實際上已經說明問題,那就是廣南市領導完全不信任西吳縣,不信任西吳縣領導,這對於朱方覺來講,無異於滅頂之災。
利好的是,即便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情,沈錚還是對朱方覺初衷未改,他力主常委會出台這些決議,也是迫於上面的壓力,不得已為之。
但是,朱方覺必須要按照市委的要求去執行,否則的話,真要追究起來,神仙也保不了他。
所以說,三個人聚在一起商量的時候,朱方覺首先傳達了市委決定,限定三天必須將打人兇手項天光繩之以法。
五天?黃維高目瞪口呆。開什麼玩笑,項天光藏在什麼地方一點線索沒有,黑鐵塔他們三個正經話沒供出來一句。
西吳縣城二十多萬人口,茫茫人海,猶如大海里撈針,上哪去找這個人?
黃維高剛想張嘴提出來困難,卻被朱方覺擺手阻止:我不要聽你談論別的,我就要項天光,五天,五天之後,我要看到項天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立刻辦,馬上辦,必須、堅決、無條件執行。
朱方覺這個人性子溫和,這跟他笑眯眯的長相倒很匹配,他很少發火,這也是榮自斌敢於挑戰他縣委書記權威的原因之一。
黃維高被朱方覺霸道的言語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
不成想,榮自斌火上澆油補充一句,項天光要活的,正好順着這件事好好整治一下西吳縣烏煙瘴氣的環境。說實話,西吳縣太亂了,尤以大根子二根子為首的黑惡勢力最為猖獗。我看可以從這哥倆身上下手,好好查一查,項老三不是他們哥倆的結拜弟兄嗎?看一看這事和他們有沒有聯繫?
榮縣長,你的話我不敢苟同,莫家哥倆早就洗乾淨上岸,都做起了合法生意。不能因為他們以前關係好就胡亂扣屎盆子,我們說話做事要講究證據,不是隨隨便便上下嘴唇一動那麼容易簡單。
黃維高的話說的很重,他並不是替莫家哥倆開脫,實在是榮自斌的話太過難聽。什麼社會治安差,否定西吳縣的治安環境,就是否定他黃維高本人無能,他絕對不可以接受,一定要反擊。
榮自斌的性子哪裏肯做埋頭鴕鳥,當即反唇相譏,言辭犀利,話語句句灼心,把個黃維高噎得啞口無言,一時語塞。
眼瞅着,榮自斌和黃維高針尖對麥芒,朱方覺及時出面制止,以免事態擴大,真要鬧出爭吵事端可就不好了。
總算,三人在朱方覺主持下,最後達成一致,遵照市委指示,黃維高將儘快佈置下去,並在市政法委書記溫義閣統一指揮下,全力實施。
三人會議後,立刻召開西吳縣緊急常委會。常委們除了厲元朗住院不能參加,其他常委悉數到場。
在會上,朱方覺傳達了市委指示,常委們沒有任何疑義,全盤通過。
會議結束,朱方覺特意留下黃維高囑咐幾句。隨後,朱方覺和榮自斌一起去縣境交界處禮迎溫義閣。
溫義閣此番前來,不止是他一個人,還帶着一車特警,都是從市局抽調過來的精幹力量,專門是為了這次集中行動特意安排的。
這又釋放出來一個信號,市里對西吳縣警力的不信任已經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了。
溫義閣臉色及其難看,幾乎鐵青着,見到朱方覺和榮自斌,象徵性的點了點頭,嘴角一動,示意二人各自的車頭前領路,直奔縣城而來。
就在溫義閣到達西吳縣的兩個小時後,還是在那個房間裏,這一次是兩個人對面而坐。
沒有項天光,是昨晚上的另外二人。屋內充斥着濃重的煙草味道,熏得人直嗆眼睛。大夏天的,房間裏沒開空調也不開窗戶,任憑煙味席捲着房間每個角落。
天色逐漸暗淡下來,房間裏沒有點燈,只有兩個火星一閃一閃的。
其中一個男子問:「大哥,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另一男子將抽了幾口的香煙掐滅,又續着點燃一根,堅定的搖了搖頭:「但凡是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這麼做。那邊遞過來話,活的死的都行。老二,你我有今天不容易,犯不着為了一個項老三把咱倆搭進去。或許你覺得我無情無義,可是犧牲一個項老三,能夠換取咱們和手下幾百上千兄弟們的一生平安,我看值得。」
「哥,你說吧,怎麼幹?」另一男子顯然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終於咬牙點頭應允下來。
「一了百了,他沒有痛苦,他的爹娘我會養老送終,還會給他們一筆錢,足夠安享晚年。」說着話,那個人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沒有商標的小瓶子,裏面裝着白色粉末。往桌子上一放,輕推到叫做老二的人眼前。
老二拿在手裏把玩半天,突然冷哼一聲,嘴角露出鬼魅的獰笑
項天光如坐針氈,躺在地下室里翻來覆去的直烙煎餅,本來計劃好好的,今晚就把他送出城去。定的時間是七點,現在都快到了,門外一點動靜沒有。
他正煩躁不安的時候,忽聽得門外率先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着響起開門鎖的聲音,隨着厚重鐵門拉開,一道黑影矗立在他面前。
「二哥,你怎麼才來,我都等你半天了?」項天光將收拾好的提兜抓起,正準備起身要走。
「別忙,這一次送你出境,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年,這麼久了咱們哥們見不到面肯定想念。來,走之前我們喝上一杯,下一次在一起喝酒要三年五載之後了。」老二說着話,打了個響指。
很快,門外走進來兩個手下,乾淨利落的在桌子上擺放了四碟小菜和一瓶紅酒。
項老三喜歡紅酒,尤其是這種外國牌子的洋酒。
擺好東西,兩個手下知趣的退了出去,還把鐵門關上,地下室就只剩下老二和項天光了。
老二用開瓶器啟開紅酒,給項天光倒上一杯,自己也斟滿一個,端起酒杯搖晃着。看着紫色酒液掛在杯壁上,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不住讚嘆:「好酒,味道真是不錯。」
項天光也如法炮製的聞了聞,問道:「二哥,你這酒是不是八二年的?」
「還是你小子狗鼻子靈,一聞就能聞出來。這是給你踐行,我才捨得把珍藏多年的這瓶酒拿出來,讓你喝個痛快!」
「呵呵,二哥,真看不出來,我以前管你要這瓶酒要了那麼多次,你就是不給,今天給我送行肯拿出來,就沖這一點,我項天光沒白認你這個乾哥哥,我幹了。」說畢,項天光仰脖大口,將多半杯紅酒咕咚咚灌進嘴裏。
「敞亮,我也走一個。」老二同時舉杯一口喝光,又給項天光斟滿。
就這樣,這倆人你一杯我一杯,說着話聊着天,很快將這瓶價值幾萬的紅酒喝得只剩下瓶底。
「二哥,你夠意思,我項天光算是沒跟錯人,這輩子跟着你,我、我」項天光說到這裏,忽然感覺肚子千刀萬劍的一陣攪動,疼得他頭冒冷汗,嘴裏一股腥鹹味道襲來,塞滿口腔,忍不住一張嘴,「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黑色的血液出來。
「啊,你、你」他指着老二,眼珠瞪得渾圓,驚恐看着老二,終於明白老二為什麼要跟他喝酒了。
喝酒是假,毒害他才是真的。
「你、你在酒里下了藥」
老二一聲冷笑:「項老三,捨棄你一個,幸福上千人。你放心的去吧,你的老爹老娘我幫你養。」
「你、你也喝了毒酒,你卻沒事」項天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疼得臉色煞白沒了血色,拼盡最後一口力氣,他要弄明白,死也不當個無知鬼。
「很簡單,我吃了這個。」老二從衣兜里掏出一個藥袋,在項老三眼前一陣搖動,就像個鐘擺一樣。
項老三的眼珠隨着那個腰帶來回擺動,越來越慢,黑眼仁也越來越少,白眼球卻越來越多。
當那個藥袋在項老三眼前晃悠不超過一分鐘,項老三終於「啊」的大叫一聲,仰面倒在地上,後腦殼重重敲擊在水泥板上面,雙眼一黑,沒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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