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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其琛坐在凳子上,手裏拿着一截廢掉的毛筆桿,輕輕地撥動着盆里的炭火。
窗外風雪已停,雪光透過紙糊的窗子,照得屋內明亮一片。
他原本就十分怕冷,沒想到這一穿就正巧穿到了冬天。這個時代既沒有地暖也沒有空調,凍得人只想窩在被子裏睡覺,其餘哪裏也不想去。
可一想到在這個世界會被別人殺掉,許其琛就合不上眼,心裏沒着沒落的。
炭火燒得旺些了,他將手伸出來,湊到閃爍的火苗上頭,一面烤着手一面理清思緒。
首先是主線任務。
孫霖的死是小說原文的結局,算算時間線也就是這大半年的事。
當初他的母親孫夢蝶在紙廠做工的時候認識了百誠洋行的少爺謝儒鈞,兩人私定終身,這才有了孫霖。可後來事情被撞破,謝老爺極其看重門戶,為了拆散他們,謊稱將孫夢蝶接到謝家養胎,逼着謝儒鈞同意去法國留學,待他走後,立刻趕走了孫夢蝶。
謝儒鈞回來時,被告知因為難產母子俱亡,謝老爺還命人帶他看了孫夢蝶的墳頭,讓他徹底死了心。
所以……孫霖的存在,只有參與了這場騙局的人清楚。
炭盆里一團火星子濺到許其琛的身上,許其琛後退了些,拍了拍長衫,站起來,走到一旁的紅木書案邊坐下。
謝儒鈞因思念過切,心中常年鬱結,病痛纏身,最後在孫霖十八歲生辰前夕一命嗚呼。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沒能為他誕下一男半女,外人眼裏,謝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
今年不就十八歲了嗎?許其琛算了算,心中暗覺不安。
孫霖生於早春時節,算下來時日並不多了。等到這個謝家獨苗一死,看重傳宗接代的謝老爺一定會來宋家尋他回去。
許其琛有些後悔,這本小說當初寫的時候架構鋪得太大,到了後期臨近收尾的時候,自己又生了場大病,住了幾天院,導致小說匆匆結尾,很多伏筆都斷了線,就連結尾究竟是誰殺了孫霖都沒有挑明,當初讀者還在評論區各種分析留言,以為他這是弄了個開放式結局。
自作孽不可活。許其琛覺得,這句話基本可以用作他的人生座右銘了。
「0901,如果說原文的結局沒有明確點出幕後主謀,是不是意味着在這個世界,誰都有殺掉孫霖的可能。」
0901回答:「是的許先生,因為您沒有指定兇手,我們就不會變動您的設定,所以誰都有可能。除此之外,我還需要提醒您一句,您在這個世界做出的劇情改動,也有可能會影響最後真兇的人選。」
許其琛用手撐着額頭,手指插進髮絲里。
知道自己會死,但不確定會被誰殺死。
這太難了。
算了,先不管主線任務了,反正只要按照原劇情來走,在身世揭曉之前他都不會被殺掉。
那麼副線任務呢?
宋沅言。
一想到他昨天的那副樣子,許其琛就覺得棘手。
如果他真的是孫霖,也就罷了,只會死心塌地地跟着這個宋小少爺,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最讓人心疼的人。
可他偏偏是原作者,心裏對這個宋沅言的性格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傢伙看起來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嬌貴少爺,其實心機十足,不好對付。
最麻煩的就是他對孫霖的感情了,在原文裏,他一開始對孫霖根本就沒有愛慕之情,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習慣跟他待在一起。
小說的後期因為各種原因,宋沅言才明白對孫霖的感情,所以這本小說的感情線一直很弱,快到了結局才戳破。
這樣是不行的,結局部分他都忙着閃避危機好讓自己不被弄死,怎麼還有心思跟他談感情呢?
得讓他早一點喜歡上自己。許其琛糾結了半天,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好難啊……」一想到這個,許其琛就頭疼,趴在桌子上不想起來。
一不小心碰倒了裝着各式毛筆的筆筒,許其琛趕緊將它們收拾好,想到自己小時候還練過一兩年的毛筆字,如今已是幾十年沒有寫過了。
孫霖也不是什麼才子的設定,學習寫字也沒有幾年。
沒有角色設定加成,正好試試,看看手生沒生。
硯台有些幹了,許其琛拿起石研,打着轉兒磨了幾下,然後挑了一支小狼毫,鋪開一張紙,沾了些墨。
寫什麼好呢?
寫字的人往往最習慣就是寫自己的名字。
執筆,剛落下一個點,手就頓在了半空。
許其琛覺得很不妥,這個名字又不是這個世界的,寫出來太奇怪了,萬一被人發現……
可是言字旁的點都已經點下了,看着怪難受的。
算了。
抱着一種自暴自棄的詭異心態,筆尖挪到了方才那個點的下面。
點、橫勾、橫、豎、撇、捺。
手微微頓了頓,完成了一個還算漂亮的收尾。
許其琛仔細地端詳着那個宋字,頗有些滿意,起碼感覺以前的功底沒全丟了。
不過一開始的點原本是要做偏旁的,寫的太靠左了些,整個佈局都亂了。
乾脆把名字寫完好了。
許其琛微微彎腰,又沾了些墨汁,將另外兩個字寫完。
沅言。
正準備擱下筆,好好欣賞一番自己的字跡,門卻突然被打開,嚇得許其琛手沒拿穩,小狼毫直接掉在了地上。
推門而入的不是別人,正是紙上名字的本尊。
宋沅言穿着一身灰色羊毛呢子的大衣,內里搭的是一條格紋背帶褲,夾棉的白襯衣塞進褲腰,褲腿兒則塞進一雙擦得鋥亮的馬靴裏頭,配上他那一張好看的臉,十足的闊少派頭。
「你在做什麼?」
聽見宋沅言的聲音,許其琛這才反應過來,手立刻將桌上的紙揉了起來,不動聲色地藏在身後,「沒什麼啊……」
「你在練字!」宋沅言一副笑模樣,湊到了桌子邊,「給我瞧瞧,寫了什麼?」
許其琛乾笑了兩聲,攥着紙團的手有些發熱,「寫得不好,少爺就別看了。」
宋沅言的眉頭微微皺起,「為何不叫我看,你平日都不會這樣的。」說着嘆口氣,「怕不是有了心上人,偷偷摸摸在房間裏描着她的畫像吧。」
宋沅言的心思太深,許其琛下意識就想揣測着這小少爺話里的語氣。
「你盯着我做什麼?」宋沅言隔着桌子望向他。
許其琛這才收回眼神,「沒什麼。」
宋沅言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麼?」
許其琛搖搖頭,「沒有。」
宋沅言聽了,勾起嘴角,「那……你是覺得我好看嗎?」
宋沅言雙手撐着桌案,又湊近了些,懟在許其琛的臉跟前。
距離一下子被拉近,許其琛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看着他清澈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回答:「好看……」
宋沅言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小虎牙得意地露了出來,末了又添了句,「你也很好看。」
許其琛有些不自在,又說不清是為什麼,正恍惚着,宋沅言竟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胳膊,敏捷地搶過他手中的紙。
糟糕。
被他糊弄過去了。
搶到了紙的宋沅言已經後退了好幾步,急急展開被揉成一團的生宣。
許其琛有些着急,倒不是別的,寫他的名字本來就不是本意,這樣一來還不得造成天大的誤會。這樣想着就要去奪那張紙,沒想到只追了他兩步,對方竟彎着腰猛地咳嗽起來。
許其琛連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沒事兒吧少爺。」
宋沅言貓着腰背了過去,還在咳嗽,「水……我要喝水……」
「等等,我這就去給你倒茶。」許其琛趕緊轉身尋了茶盞,正提壺要倒,忽然覺得不對勁,把茶壺一放,轉身正巧看見宋沅言一屁股坐在炭盆旁邊,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打開了那團紙,對着火光仔細地瞅着。
果然……
許其琛攥着拳頭走了過去,一把奪過已經被他看到的紙,隨手就扔進炭盆里。誰成想宋沅言竟生生將已經點燃的紙給撈了出來,擱在地上用金貴的皮靴把火給踩滅了,然後又寶貝地拿起來,用手拍了拍,疊了幾下揣進懷裏。
「你怎麼這樣啊,得虧沒有燒着字。」
我怎麼樣了,你還騙我呢。許其琛心裏回擊道。
宋沅言見許其琛不說話,便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你什麼時候字寫得這麼好了,定是偷偷練了許久,對不對?」
許其琛搖頭,不說話。
宋沅言又笑,「你為何要寫我的名字?」
許其琛嘆了口氣,「我若說是一不小心,你信嗎?」
「你覺得我信嗎?」
許其琛搖搖頭,「我就知道你不信。」
宋沅言倒是十分高興,根本不在乎寫的原因是什麼,他拍了拍胸口,紙張摩擦的聲音隱約可聞,「不管怎樣,都送我了。」
「我的名字,念起來雖拗口,寫出來還是蠻好看的嘛。」宋沅言望了許其琛一眼,眼角微彎。
說到他名字的事,許其琛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眼神,只轉移了話題,「少爺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嗎?」
宋沅言伸了個懶腰,雖說他這人是個病弱的設定,但是個頭卻還是比孫霖高上半個頭,「還真有事兒,母親給我安排了幾個約會,要在德明飯店見面,說是怕我出問題,叫你陪着我一起去。」
陪你去相親?
這麼大大方方地讓我跟着,看來是真不喜歡我啊。
許其琛瞥了他一眼,「我可以不去嗎?」
宋沅言以為他不信,「你去問母親,是母親讓你去的。」他的腳一下一下輕輕踢着炭盆,「你若是不去,那正好,我也不去了。」
許其琛嘆口氣,「那去吧。」說着便要推門,卻被宋沅言拉了一下胳膊,許其琛回頭,見他低頭取下頸間的黑色羊絨圍巾,遞了過來,「外頭化雪呢,比昨兒冷許多。」
許其琛猶豫了一下,「我沒事的,少爺病還未大好……」
宋沅言卻笑眯眯地拿着圍巾,一圈圈替他圍好,「配你這長衫,也挺好看。」說着理了理許其琛的衣襟,「走吧。」
車子早已經在門口備下了,臨走前遇上了正要出門打牌的宋太太,宋太太特意停下腳步,等到宋沅言走過去,替他攏了攏大衣,見他領口空蕩蕩,又瞟了一眼身後的許其琛,心下瞭然,便開口喚了張媽媽,「去,給少爺再取一條圍巾來。」
「母親,我不冷。」
宋太太瞪他一眼,嗔道:「昨兒咳成那樣,今日再凍着嗓子,你呀,不氣死我不算完。」
宋沅言笑了笑,任由宋太太給他再纏上一條圍巾。
許其琛在一旁看着,心裏沒什麼波動。宋沅言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正要跟着,被宋太太戴滿珠寶的手抓了一把,便立刻站直了身子轉過來。
「阿霖啊。」她替許其琛理了理沒戴好的圍巾,將它散開重新打了個結,「等會兒呢你在旁邊提點提點小少爺,這次會面的幾個姑娘都是我精心擇選的,尤其是最後那個何小姐,千萬替我上點心,啊。」
擇選這個詞,聽得許其琛怪不舒服的,不過他也理解對方的一片慈母心,於是微微笑了笑,「好的,太太。」
車窗上起了一層白霧,許其琛伸手抹了抹,從那一方小小的透明處凝視着外面的景致,這是他頭一回真正瞧見民國時期的民俗風光。
臨街叫賣的小販,賣花的姑娘,一隊穿着夾襖正要趕去碼頭的船夫,還有戲台子外面等候着的男女老少。
好熱鬧。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許其琛撇過頭,望向前方,「沒。」略略瞥眼,餘光看了看宋沅言,他好像在忙着做什麼,手裏拿着一個精緻的小盒子,上頭印着這個年代女明星的畫像,遠遠地便聞到一股香味。
想開口問,又覺得不好,於是還是閉口不言。
或許是送給人姑娘的贈禮?
仔細想想,相親這一出在原文還真有,而且最後那個何小姐,最後好像成了他的未婚妻。
想到這裏,許其琛望了一眼宋沅言。
對方這回沒拿小盒子了,倒是疊了一方帕子,塞在大衣上方的口袋裏,然後沖他一笑。
真晃眼睛。許其琛撇過頭去。
車子開進了法租界,歐式風格的建築就多了許多,只見汽車緩緩駛入一道充滿法國風情的鐵藝門廊,停在了一個圓形噴泉前。
宋沅言開了車門下去,許其琛正要探頭出來,便見一雙戴着皮手套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又不是女孩子。許其琛沒有伸手,自己走了出來,「少爺這番紳士風度,還是留給等會兒的小姐們吧。」
抬腳走路,右腳跛了一下,不習慣,差點沒站穩,這才明白宋沅言的用意。
宋沅言笑了笑,收回手,「我怎麼覺着,你方才那番話,聽起來含酸拈醋呢?」
許其琛望了他一眼,「少爺的錯覺。」
兩個人並肩走進飯店裏,領班經理遠遠地就瞅見了宋沅言,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兒迎了上來,「喲,四少,今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宋沅言點了點頭,嘴角含笑,「我母親訂了個位子,麻煩您領我去吧。」
領班連連哎了兩聲,回頭叫了個人,「新來的,去,把訂位的簿子拿過來。」
一個穿着酒店制服的毛頭小子拿着個簿子小跑過來遞給領班經理,經理翻了翻,「找着了,二樓的包間。」說着把簿子啪的一聲合上,「二位,請吧。」
宋沅言走在前頭,許其琛跟着他。
方才那個毛頭小子拽了拽領班經理,小聲在後面問道:「這四少身邊跟着的……」
領班一巴掌呼在那小子的頭上,「少廢話,倒茶去!」
那小子摸着腦袋哎了一聲,正要走,又被領班經理給拽了回來,「等會兒倒茶的時候,對着那位也恭敬些。」
「那不是下人嗎?」
領班瞪了他一眼,「是……也不是,反正你倒時候喚上一聲就是了。」
新來的一副為難的表情,「喚什麼呀……」
領班眼珠子轉了轉,「霖哥兒。」
進了包間,宋沅言便覺得有些熱,身上出了薄薄一層汗,於是脫了大衣,一旁候着的小丫頭正要上前將大衣掛起來,宋沅言卻開口制止,「不必了,擱在沙發上挺好的。」
許其琛看着他,總覺得有問題。
大概是太清楚這個人的秉性,先入為主了,怎麼看怎麼有問題。
早就過了午飯的點,想必來的小姐也不是來吃飯的,宋沅言只點了壺龍井,翹着二郎腿,望了一眼許其琛,「坐啊。」
許其琛搖了搖頭,「我站着挺好的。」
「你這人怎麼回事,」宋沅言死活將他拽在沙發上,「全江衢城有誰不知道咱倆的關係,還管什麼禮數不禮數的。」
許其琛也沒轍,被他拉扯了半天,誰知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許其琛趕緊站了起來,望了一眼。
門口站着位身披水貂毛斗篷的少女,額前一抹三角劉海,樣貌清純,身後跟着的婢女替她將斗篷取了下來,露出裏頭的一身妃色秀禾服,溫婉可人。
這位小姐款款走了進來,宋沅言也十分紳士地站起來迎了迎,直到小姐走到了對面沙發。
「張小姐,請坐。」
對方一見宋沅言,便含羞低眉,輕聲道:「宋少爺久等了。」
「無妨,」宋沅言也跟着坐下,聲音溫柔沉着,「聽聞張小姐祖籍江左,想來應該愛喝龍井,我自作主張點了一壺,也不知這裏的茶合不合小姐的意。」
張小姐嘴角露出一對嬌羞的梨渦,眼神離不開宋沅言的臉。
許其琛瞥了一眼宋沅言,心裏道,茶合不合意不說,恐怕人是合了意。
對方是個挺文靜的女孩兒,宋沅言倒是挺會說話,幾句話便逗得姑娘笑逐顏開,可越是這樣,許其琛越覺得不對勁。
怎麼可能這麼配合。
難不成真喜歡這種閨閣小姐?那可就難辦了。
「聽聞宋少爺前些時生了場病,不知身體可好些。」
宋沅言愣了愣,臉上露出掩飾的神色,刻意笑着,「早就痊癒了,小小風寒,外頭的風言風語傳得誇張,小姐莫要信。」
張小姐掩面笑道:「我就道是他們胡謅。」
「是,在下雖比不得武館師傅,但好歹是七尺男兒,身體那是……」宋沅言正說到激動處,竟咳嗽起來,越咳越厲害,一隻手攥緊了許其琛的長衫。
「宋少爺,你喝口茶壓一壓。」對面的張小姐微微起了身,一臉的關切。
終於開始了。
宋沅言擺擺手,仍舊咳個沒完沒了,臉都漲紅了,正要端起面前的茶,手卻一抖,把茶杯給打翻了,茶水流了一桌子。一隻手攥着許其琛的長衫不撒手,另一隻手在大衣里摸索着,翻出自己的手帕捂着不住咳嗽的嘴。
「宋少爺……」
張小姐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也不好開口,望了望許其琛。
許其琛能怎麼辦,為了不讓張小姐覺得宋家下人也很奇怪,只好彎腰象徵性地拍了拍宋沅言的背,毫無感情地開口:「少爺當心啊。」
宋沅言猛咳了幾下,拿開手帕,上面染了一片鮮紅,他的嘴角也染上了紅色。
這場景嚇得張小姐花容失色,掩嘴驚呼,「這、這是咳血了?宋少爺……」
宋沅言的眼中也露出一絲驚恐,然後很快將手帕藏在桌下,「沒事的,不是血,小姐莫要擔心。」
裝。接着裝。
許其琛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笑。
張小姐可是老老實實掉下了套,看着宋沅言唇邊的一抹血紅,着實膽戰心驚,喝光了自己杯中的茶,便小聲開口:「宋、宋少爺,方才我想起,下午還得陪我娘去訂做一身回鄉的衣裳,實在是不好意思……」
宋沅言噯了一聲,「張小姐這就要走了嗎?」
張小姐起身,微微頷首,「抱歉了,多謝今日宋少爺的茶。」說着便離了席,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子,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添了句,「少爺務必保重身體啊。」
宋沅言一臉不舍地望着張小姐,直到對方走出房間,才又一屁股坐了下來,望着許其琛便開始笑。
還笑得出來。許其琛心下嘆了口氣。
「坐嘛。」宋沅言又一次把許其琛拽到了沙發上,許其琛也實在是站累了,這一次也沒反抗,權當中場休息。
「你都不擔心我的嗎?」宋沅言將臉湊到許其琛跟前,許其琛的手卻從桌子抽出了他拿着的那個手帕,在宋沅言的面前揮了揮。
一股花香飄散在空氣中。
宋沅言笑了,「就知道瞞不過你。」
許其琛伸出手指,沾了沾手帕上的紅色,用指尖捻開。
「虧你想的出來,用桂花油化開胭脂膏。」
宋沅言得意地挑了挑眉,嘴唇上的一抹胭脂,讓許其琛不小心走了神,想到了上個世界的事。
「又發呆了。」
許其琛把手帕收了起來,「別再嚇唬人了。」說着眼睛瞟了一眼桌子上,也沒有紙巾什麼的。
於是他便拽了拽袖子,一隻手扶住宋沅言的下巴,另一隻手扯着袖口替他擦掉嘴上的胭脂,「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得了肺癆,到時候外面的風言風語就更多了。」
宋沅言忽然抓住許其琛的手,「那又如何?」
許其琛愣了愣。
太近了,這個距離。
「叫人誤會了總是不好的。」許其琛鬆開扶住宋沅言下巴的那隻手。
「我不怕誤會。」
許其琛還想說什麼,忽然聽見門口有東西掉落的聲音,回頭,看見一個燙了一頭漂亮捲髮、穿着一身米白色呢子套裝的小姐蹲在地上,拾起一個酒紅色小皮包,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
許其琛立刻恍然大悟,從沙發上站起來。
說誤會,誤會就來了。
不過,這位小姐也來的太早了……
宋沅言倒是言笑晏晏,「您就是林小姐吧。」
林小姐的臉上有些紅,卻又和方才的張小姐不太一樣,「是。」
許其琛看着這位小姐發紅的耳朵尖,想了想從門口那個角度看他倆方才的姿勢。
太曖昧了。
「您請進。」
「不了。」林小姐退了半步,她的臉上有幾分不屑,「我對宋少爺原是感興趣的,因而特意提前到了,不過現在看來,我們不太合適,我這就回去向母親說明。」
傲是傲了些,不過也挺乾脆。
宋沅言挑眉笑了笑,一副請便的樣子倚在沙發上,看着林小姐離開了。
許其琛嘆口氣,真是一不小心成了他的幫凶。
一下子,前來相親的兩個姑娘都跑了。
包間裏又只剩下他們兩人,宋沅言懶洋洋地從懷裏掏出一塊懷表,「喲,這才下午四點十分呢。最後一個小姐約的是五點半,還夠等。」說着叫來了服務生,「把你們這兒好吃的點心上幾份。」
小丫頭有些為難,「少爺,我們這兒點心可不少,您要哪幾種?」
宋沅言想了想,「盡着甜的上,我就好吃甜的。」
許其琛瞟了他一眼,正巧對上宋沅言的眼神,他沖他一笑,眉眼彎彎,「坐,咱們邊吃邊等。」
許其琛這回坐到了對面,中午沒吃多少,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小丫頭手腳麻利地端來幾道精緻的糕點,宋沅言全往許其琛面前堆,「吃這個,這個梅花糕是他們飯店特地請姑蘇的糕點師傅做的,又香又糯,還有這個,這個龍井酥……」
許其琛隔着桌子看着眼前這人,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你不想吃這些麼?」宋沅言又拍了拍手,這回來的是方才樓下遞簿子的那個毛小子,點頭哈腰地過來了。
「你們這兒,今日有沒有什麼特供?」
毛小子撓了撓頭,「今日……今日是冬至……」
許其琛一聽,忽然勾起嘴角,朝他招了招手,那小子見了立刻過去,諂媚地笑着,「霖哥兒,您想點些什麼?」
許其琛示意讓他附耳過來,那小子便彎腰湊了過去,許其琛輕聲說一句,他便憨笑着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您且等着。」
一側頭,望見宋沅言,也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怎麼的,總覺得這個小少爺的眼神不太友善。
「你怎麼了?」
宋沅言悶聲悶氣地回了句,「沒怎麼,難受。」
「哪兒難受?」
宋沅言病懨懨地趴在桌子上,不回話。
又開始裝病了,許其琛心裏想着,夾了一塊龍井酥放進嘴裏,還挺好吃。
「好吃麼?」
許其琛點點頭,「還行。」
宋沅言仍舊趴着,只是將頭歪了過來,下巴尖抵着手背,「給我一塊兒。」
許其琛原本讓他自己動手,可看見他眼神,覺得熟悉,又有些不忍心。
於是伸出手指,拿了一小塊龍井酥,半起身,送到宋沅言嘴邊。
對方嘴角勾起,心滿意足地張開嘴,將他手裏的糕點吃了進去,嘴唇有意無意地含了半秒他的食指。
許其琛愣了愣,縮回手。
指尖有些濡濕。
不一會兒,那毛頭小子便笑呵呵地進來,手裏端着兩個精巧的小瓷碗,擱在了桌子上,「兩位久等了。」
許其琛沖他微笑,「謝謝,你去吧。」
「好嘞。」
碗邊冒着裊裊熱霧,宋沅言直起身子,看了一眼,碗裏竟是五個白白胖胖的湯圓。
「幹嘛吃這個?」
「冬至嘛,咱們這兒不就是吃湯圓麼?」許其琛拿起調羹,「嘗嘗吧。」
宋沅言聽他這樣說,也便用勺舀起一個湯圓咬了一口。
黑芝麻餡兒,從白白糯糯的湯圓皮里流了出來。
宋沅言不太喜歡這個口味,齁得慌,剩下的半個湯圓放回了碗裏,喝了口茶壓了壓。
看着許其琛低頭吃得津津有味,「你喜歡吃這個餡兒啊。」
「對啊。」許其琛快要壓不住嘴角的笑,勺子尖又戳破了一個白白的湯圓,裏面流出散發着香甜氣息的黑色流心。
「我最喜歡吃這個餡兒了。」
宋沅言愣了愣,不做聲,側臉又喝了一口茶。
你來我往幾個回合,說不上誰贏誰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