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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時剛好下午4點整。這個時間大伯母是在家的,她自從前年媳婦給生了個大胖小子就沒怎麼下地幹活了,專門在家帶孩子。玉如義的大伯則繼續去南邊百里外的金樓鎮礦上打鑽放炮,雖然危險,但收入還可以,一個月工資能拿到千來塊,有時候發現好的礦石會趁機撈點自己去外面找磨砂加工作坊,一次能得個上百克的黃金,一年能撈個兩三次,也不是每次都能有上百克的,有時少點能有80來克,1999年的國際金價才250到300漂亮元一盎司,一盎司等於28.克。我們國家的黃金價也就110元左右一克,實際在私下的黃金交易中只有100元左右。這樣算下來,一年收入有三萬多元。玉如義大伯在這一帶算是比較能掙錢的人了。
玉如義的大伯50來歲,叫玉園,玉如義的曾祖給孫子取名也夠厲害的,不僅取單名,還是想起啥就是啥。據說當年奶奶生大伯那天曾祖從菜地里忙完回來,聽說奶奶給生了個帶把孫子的,歡喜得不得了,爺爺問他取個啥名好呢,曾祖說,剛從菜園回來就遇到這麼一大喜事,看來菜園是個吉地,叫玉菜,然後搖了搖頭,這個玉菜不好,還是叫玉園吧。大伯的名字就這麼給定下來了。曾祖給孫子們取名不光老大跟老四名字取得簡單粗暴,其它幾個兄弟姐妹也是如此被照顧有加的。比如玉如義的二姑就叫玉桃,三姑叫玉柚。只有五叔是爺爺給取的名字,曾祖在五叔出生前半年就已經去世了,五叔出生時正是大躍進如火如荼之時,因此五叔就叫玉躍進。大躍進之後接着三年鬧饑荒,五叔算是運氣比較好的,居然沒有在饑荒之年夭折。
堂哥玉羅成,今年二十五歲,在南方特區的一家家具廠做外貿跟單員,聽說收入月入5000多,已經超過在外打工的絕大多數人了。堂姐則嫁到離這裏有五十多公里的雙陽鎮譚家村了一戶姓姚的人家,夫妻都在外面打工掙錢。
大伯母的娘家人在鎮上有房子,平時去鎮上買點什麼或者去趕集逛逛也去娘家走動走動,方便極了。大伯母叫孫良燕,50歲,個頭有一米五八,一百一十斤,不顯瘦,也不顯胖,剛剛好的身材。腳穿三十五碼的平底鞋,臉長得嘛濃眉大眼,高鼻樑,海口薄唇,這個薄唇只是相對嘴大而言,並不是看不出嘴唇的那種大,其實吧她的嘴唇看起來還是蠻漂亮性感的。農村婦女不化妝,本色縱使顯老一點,也老不到哪裏去,只是皮膚稍暗了點而已。
大伯母家現在住的這棟一層的吊腳樓木房子是二十年前建的,大伯一家說等鎮上的房子建好後一家搬去鎮上住,到時候這棟木房子就空着,說是等大伯老了再回來養老用。大伯他們1995在鎮上買了一塊地基,離娘家約五十米遠的臨街房子,是一戶唐姓人家高升後在縣裏買了房子,然後就把鎮上的兩間房子和一塊兩分地的菜地以五千元的價格賣給了他們家。當然這個房子是大伯母娘家人給幫忙找的。現在鎮上那個一層的房子還沒有拆,聽說大伯家準備明年把那房子拆了在原址上建三層樓房。堂哥原本是不同意他們在鎮上建房子的,認為把那個一層的房子重新裝修一下就可以了,再說堂哥現在工資不錯,打工的那個特區城市的關內房價高了點,在四千到七千左右一平米,現在是買不起的,不過關外房價還行,高一點的三千出頭,低一點的二千五一平米,一百平米的房子也就三十多萬。後來大伯說不需要他出錢,也就沒話說了,再勸說爸媽放棄建房就是無理取鬧了。
大伯的房子在玉如義房子後邊五十多遠的山彎邊,從玉如義家的房子右邊上去兩級田後,然後從第三級田西邊順着田埂路一直到大伯家的院門口。第三級田埂比大伯家的院門低三十多公分。地基比玉如義家房子高十來米,視野開闊,整棟房子從上午八點多到下午從西邊山口落下前都是沐浴在陽光之下的。
在院子外面玉如義就大伯母大伯母的叫着,然後聽見從屋裏傳出一個中年女人聲音「唉」的答應着。走進院子,前面是一棟兩房一屋的三間瓦屋,兩房是房間下面懸空的吊腳樓子屋。江南一線比較潮濕,落地屋沒有防水處理住着很容易生病的,故一般落地屋都會連着建吊腳樓作為臥房用,一般這種吊腳不是很高,下面用於吊腳的柱子高的有將近兩米,這是可以作為灶屋和放雜物用的,吊腳柱低一些的有將近一米左右,再矮就不怎麼防潮了,也就沒有意義了。
玉如義幾步上到台階,然後邁步跨入右邊落地屋裏,只見大伯母正在灶台邊切一塊剛用開水燙過的瘦肉,應該是給孫子做瘦肉湯的吧。略一環顧屋裏,沒有看見小侄子,也沒有聽到聲音,應該是睡着了放在房間裏了。玉如義把拎來的東西放在進門右側的地上,然後跟大伯母說一聲「大伯母,東西放這兒了」轉身就走,這時孫良燕叫住了他『小義,東西多少錢,明天給你「。
玉如義」說34塊「。
玉如義知道現在大伯母給侄子做吃的,還有可能大侄子在睡覺,如果此時稍有干擾侄子可能會醒來,到時候邊哄邊忙着做飯就很難受了。再說大伯也不會跟他賴這賬的。說完就走了。不是他不想待一會兒,而是自家院子裏還放着一百多斤苞谷等着他送去魚塘邊飼料房加工呢。
回家後,玉如義用手推車把一百五十斤的苞谷運到西邊兩里外的守魚的小屋處放飼料的屋裏。守魚的棚屋和飼料房在堤壩的東頭空地上,從外向里依次是一間臥室,一間雜物間,一間飼料間,也是飼料加工房。這三間小屋都做了地面防水處理的。
把苞谷袋子的繩解開,鏟一些苞谷放粉碎機的料斗里然後開動機器,接下來一個半小時都是飼料房裏待着的,直到一百五十斤苞谷全部粉碎完了,機器的轟鳴聲才停下來。
糧食粉碎加工產生的粉塵還是很多的,此時玉如義的頭上撒上了一層白色的灰一樣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八十歲的小老頭似的。找來一條毛巾在身上拍了拍,雙手在頭上的前後拂了拂,再去用水桶接半桶水,抹了一把臉,準備推着斗車回家去。至於魚飼料接下來的調配和擠壓成型和烘乾工作等明天再來做。
回去之前,他圍着魚塘轉了一圈,看看有沒有異常,比如是否有死魚出現,岸邊有沒有老鼠鑽洞,還有看看增氧機是否在工作等等。
這魚塘是建在一條小山谷中的,堤壩下方一百米是縣級公路,從公路到這堤壩上有一條臨時修的簡易公路,夠一輛車通行。堤壩高度十三米,上底寬15米,下底寬10米。堤壩很小,到了堤壩上向裏邊山谷看去,卻有十多畝的面積。當初玉如義只是想建一個五米高的堤壩,那時設想的只是弄個二三畝大小的塘就夠了,後來等那懷仁來一看,建議他們要建就高點建,提高八米就可以擁有十多畝的大小的魚塘,比起二畝魚塘的產出量要大多了。於是就把計劃改成堤高13米。結果是家裏債台高築,到現在還欠着五叔家的錢呢。
魚塘兩邊都有小道可供人行走,都已經太陽在山後邊去了,但這魚塘里還有小魚在躍出水面發出輕啵。不過這不是玉如義家養的那種魚,是本來就在這條山溝里小水凼里的一種小魚,最大的能長到二兩左右,母的腹部純白色,背部青綠色,公的魚翅帶紅色,腹部也有紅帶紫的條紋。本地對這種魚的叫法很是形象,分別稱」白婆子和紅翅膀「,外地人稱這種魚叫什麼馬口魚還是什麼的。這種魚平時浮游於水面,見岸邊或者有物體在動,它們會猛地一閃動來躲避感知到的所謂危險。這種魚對水質要求比較高,比如太渾的水不能存活,氧氣濃度太低不能存活,遇毒是最先死亡的一批,作為水質監測員是再好不過的。這種魚雖然缺點很明顯,但優勢也是很明顯的,比如它的最大的特點是就是繁殖速度很快,一年中從農曆四月到農曆八月每個月都有繁殖,故以前也有人叫它們」月月季「的。哪怕是後來經過二十年的電魚機的瘋狂電擊下,其它魚類和一些魚類可食用的蟲蝦及微生物近乎於滅絕,溪溝里食物嚴重匱乏,但還能在水凼里見到它們努力的擺動着纖細的身體頑強的活着。
從壩堤向里走二十來米遠,裏面豁然開闊,這個漸漸變寬的塘肚長約120米,最寬處60米。兩邊的山林地是玉如義自己家跟叔伯家的。魚塘下面水淹的這一片是種苞谷之類的旱地,玉如義家有將近八畝,大伯家有一畝多,五叔家有差不多一畝。後來建了魚塘,把大伯跟五叔的地給淹了,大伯跟五叔說到時候養魚了給點魚就行,沒魚就不作話說了。
魚雖然說是水產,不需要怎麼管理,但真要養起來需要做的事情還是很多,夏季防洪,秋冬季防旱,平時除了防人來偷捕外還要防水老鼠、野鴨、蛇等災害造成減產。其它黴菌引起的膚霉病啊,烏頭瘟啊,癤蟲病啊,紅細線蟲病啊,豎鱗病啊,最不濟還來個爛腸瘟之類的,只要是魚塘衛生沒有搞好,有一點疏忽就會有減產的可能。所以每天早晚巡塘是必不可少的。
塘巡得多了,問題也就容易發現,及時處理,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再說這魚塘也不大,繞塘一周也就將近三百米,邊走邊看,半個小時就可以巡完。當然巡塘也不光是只看一下有沒有死魚和病害,比如早上八點多要在投餵點投點食料,下午三四點也去投餵點撒點食看看。
說實話,看着投下去的食物被一陣陣浪花淹沒,看着一張張黑白相間的魚嘴組成的一幅爭食圖,心裏高興,但同時也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看着它們的爭搶,好像是看到了一些美好被它們撕碎吞噬一般。高興的是看着它們喁喁求食,似是對主人的索求,食不裹腹,飢腸漉轆,下一秒不給就是對不起它們那期待的小眼神;又似是在玩團體表演,伴隨着水被攪動出來的譁然輕響,舞姿婀娜曼妙,聲音美妙而動聽。
到魚塘最裏頭,石壁上方伸出一根水管,水管下拉到十米外的塘里,然後是水上噴到二十厘米高的一塊圓盤上,然後水從圓盤邊沿散落下來。當初製作這個的時候,玉如義說是利用水的分散落下達到增氧的效果。是不是真的增氧,不知道上,但水散落下來發出的聲音倒是蠻好聽的,似是有一個無聊的人在玩水。
巡完一圈,推着斗車回家去了。走在回家的路上,黃昏的風是輕柔且清涼的,打在臉上,吹在耳邊,哈着涼意,感覺不到它的惡意,只覺得這晚風是很愛自己的,似在問」小義,累嗎,小義,熱嗎,小義我好看嗎,小義你為什麼不說話,小義,你的臉咋這麼黑呀,小義,我給你扇扇風吧驅趕一下熱浪吧……沒完沒了的絮叨着。
黃昏的長溝村是那麼的寧靜,遠處的山本是一動不動的,但在玉如義的行走中,它們也跟着節奏動了起來,似是在說義,我青山也陪你走一程,送你回家。黃昏催人歸,也催其他生靈歸,林地里如果不是有一些還在叫同伴的鳥偶爾叫那麼一聲,還以為只是一片沒有生命的坡地呢。公路外邊一條小溪彎彎繞繞的向西而去,溪水在一個又一個石坎上翻過,發出啦啦潺潺的歡快歌聲,似是在奔赴大好前程似的歡呼雀躍着。
此時,山邊和公路邊稀稀拉拉點綴着一些木房子,有一層的,也有兩層的,大部分是已經全屋安裝木壁了的,個別人家不知是忙還是什麼原因只安裝了上下一間木壁用於生活居住,其它幾間還是只見柱子在那裏寂寞而孤獨的承載着屋頂上那幾千上萬片的青瓦。
有些收工比較晚的大叔大伯這個時候正在田埂上地頭收拾東西準備往家趕。就剛才在一棵四個人合抱的大野梨樹下遇到西下邊的一位家族大爺,錯身而過時,互相招呼一聲,似是表示今天在路上遇到的不是魂魄而是人,聽見大爺爺一臉皺紋眉眼帶笑的問「小義,忙到這裏候才因去啊,真是好孩子」
自然玉如義要回一聲「嗯,剛去魚塘有點晚。爺,這麼晚才收工啊,高坡那地的雜草還沒除完嗎」。
大爺爺也只是「嗯,明天還要一天就差不多了」,腳步不停往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