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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我走吧?」
喬錦笙眸中閃動着希冀,口中道:「我已經在京外安排好了人。姐姐不是很喜歡看遊記嗎?咱們……」她唇角挑起的弧度越來越大,「咱們可以西行,往洛嶺盡頭賞雪。或者南下,去看南海的滔滔江水……姐姐還喜歡長洛嗎?我、我想和姐姐再放一次燈。」
說到最後,喬錦笙的頭微微低了下去:「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剛才姐姐那麼說,我好高興。」
喬蔓始終都是安靜的聽着她說話,等喬錦笙話音盡了,才說:「看雪的話,這裏也可以啊。」
喬錦笙眼皮一跳:「姐姐?」
喬蔓:「錦笙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院子裏等嗎?」
喬錦笙心底升起些不好的預感。她開始拼命的回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密道是前幾日才確定過的,在燕宮建成之時就存在,是老祖宗為了可能會出現的這一天而特地開鑿。京外的人都是心腹,銀票也早已換作現銀……
喬蔓側過頭,看向重華宮。
「站在院子裏……其實我剛才也進去過,但裏面的味道太沖了,實在受不了。」她將頭轉回,眉眼彎起,五官的明艷被眼底一絲決絕沖淡不少。
喬錦笙怔怔的重複:「味道?」
她想,一定是因為重華宮年久失修,大概是霉味吧……
喬蔓:「錦笙和我說來重華宮的時候,我就在想,真是太巧了。」
喬錦笙聽在耳中,勉強笑了笑:「姐姐,是嗎?我也覺得好巧啊,居然是這裏,我在這裏呆了十二年都沒有發覺呢。」
喬蔓聽着聽着,亦是笑了下。
喬錦笙:「好了,姐姐,咱們邊走邊說吧?畢竟路還很遠……」
喬蔓打斷她的話,說:「路很近的,錦笙放心吧。」
「姐姐……」喬錦笙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喬蔓的神情淡了下來,她說:「我……突然有點不忍心。」
「姐姐!」
「去洛嶺看雪?錦笙,我只能陪你在這裏看雪了。」
「不……姐姐!」
「南海,被錦笙這麼一說我倒是很想去。說起來,那天你用的是南珠吧?」
喬錦笙快哭了:「姐姐……」
「長洛啊……」喬蔓的嗓音柔和下來,「那是我心心念念那麼久的地方,居然被錦笙搞砸了,是不是該罰?」
「姐姐……出去再罰我,好不好?」
「剛才我說重華宮裏的味道太重。錦笙,我沒想到今天會下雪的,其實哪怕你不說,我也會在今天來這裏。」
喬錦笙聽着聽着,反倒冷靜了些。
她問:「姐姐是下定決心了嗎?」
喬蔓反問:「錦笙呢?」
喬錦笙面上重新綻開笑意,眼梢的一點濕跡被她擦去,說:「我要和姐姐一起。」
千年之後,有人翻開中學的歷史書本,看到這樣一句話:
端寧帝執政的六年,是燕後期最快衰敗的時期。
後面還附了兩行楷體小字:
端寧六年,端寧帝在南軍攻城之前*於重華宮,結束了作為燕史上唯一女帝的短暫生命。
而那,也正是宣德五年。
重華宮。
喬蔓抬起頭,看着房梁之上捲起的火舌。跳躍的火焰紅的近乎妖異,來勢洶洶的吞噬着這座華美卻陳舊的宮殿。
喬錦笙:「姐姐,來說會兒話吧?」
昔年九公主睡過的床塌之上鋪了新的被褥,兩人並肩坐在上面,竟是意外的心平氣和。
喬蔓看着往這邊燒來的火焰,嘆了口氣:「我說待會兒再進來的……你不聽。」
喬錦笙笑盈盈的挽住對方,語氣像是撒嬌:「我害怕來不及啊。」
喬蔓搖了搖頭。
喬錦笙:「嗯……這樣也挺好的。」
重華宮裏,每根木樑都由或酒或油浸了整整四日。喬錦笙算算時間,頗覺可惜——是不是因為自己發覺那密道太早,才致於此刻的景象?
可直到現在,她還是滿心歡喜的。
「姐姐,再說一遍好不好?」
「什麼?」
「剛才的話啊……我最喜歡姐姐了。」
喬蔓的眼神一下子複雜起來:「又不是小孩子了。」
喬錦笙頓了頓:「是啊,姐姐喜歡會撒嬌的、乖的、事事順從的……」
喬蔓眉尖一擰:「結果攤上你這麼個心懷鬼胎的。」
喬錦笙原本還在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聞言險些跳起:「姐姐!」
喬蔓一挑唇,恰好對上對方的視線。她看着喬錦笙的神色一點點化作痴迷,心底卻漸漸翻騰……就要結束了?
她甚至沒有告訴喬錦笙,自己隱瞞了她多少事。那往來於兩國之間的白衣少年、實為南國之人的季禮……還有燕軍一次次大敗,認真算來與她不無關係。
「姐姐,」喬錦笙枕在喬蔓肩上,吃吃的笑着,「我真的好高興……」
火舌終於朝兩人襲來。裙擺沾了星星火點,灼熱的痛卷過全身。
喬錦笙:「姐姐,不要皺眉啊,我還是喜歡看姐姐笑起來的樣子。」
「錦笙……」
劇烈的疼痛讓喬錦笙的神色都扭曲起來,她低下頭,輕聲說:「姐姐別看我……我現在肯定很難看。」
喬蔓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些:「我也是啊。」
喬錦笙的聲音已經快聽不見了:「姐姐永遠是最漂亮的。姐姐,這樣多好啊,咱們的骨灰會混合在一起……可以永遠都和姐姐在一起了。」
喬蔓疼的幾乎發不出聲音,喬錦笙卻還在說話。
「我也有事瞞着姐姐,所以沒關係。」
「錦笙……」
也許是因為身體上的痛苦,也許是因為其他。一滴淚水緩緩滑下,再在尚未落地之時,化作水汽。
「我……好高興啊。」
重陽宮的大火燒了半日,為落滿霜雪的皇城添了幾分濃墨重彩,卻未曾牽連哪怕離得最近的宮室。
火焰在風中跳躍,仿若鳳凰展翅,幾欲沖天。
當日,南軍破燕京。
宣德帝遠遠望着雄雄燃燒、仿若薄暮的火焰,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聲音極低,幾乎是頃刻就消失在風裏。
偏偏有人聽到了那兩個字。
祚親王側過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天命。」
南軍一路浩浩蕩蕩闖向皇城,路上又分出小股人馬去了季府。
季府正門大開,數人一路直入,最終按照帶領之人的記憶停在一處房前。
祚親王示意隨從之人守在門口,接着推門踏入。
「舅舅,」他向着床塌之上的季禮伸出手,「可以回家了。」
季禮,該說是南先帝髮妻的同胞弟弟,在背井離鄉十餘年後,第一次淚如雨下。
他本姓即墨,名即墨禮。
宣德五年末,帝破燕京。屬於燕端寧帝的歷史被劃上句號,除卻少數燕京以西之城猶稱燕地,天下改元。
宣德帝在燕京滯留數月,過了身處燕國的第二個新年。
宣德六年夏初,最後一塊掛了燕號的城終被攻下,九州大同。
世人皆知,宣德帝仁善,將燕國歸降的三王爺並兩被圈皇子都封了不大不小的侯。雖再無權勢,總歸能做個富貴閒人,平順一生。
……
宣德七年,宣德帝早已遷回南國京城。昔日的燕宮被改作行宮,只是重新圈了地,將被大火燒毀的重華宮隔至宮牆外。
幾遍如此,一年多的時間也沒讓這塊地上多出幾家住戶。究其緣由,卻是民間的幾句流言,說是在晚上經過這裏時會聽到女子細細的哭聲。畢竟燕端寧帝*於此並不是秘密。
到了春日,空地上荒草菲菲,與行宮宮牆新上的朱紅對比鮮明。
遠遠有人聲傳來。先是孩童的嬉鬧,再有男子出來約束,小姑娘乖乖認錯。最後,一道柔和的女聲喚道:「阿宵。」
先前嚴肅的男聲軟和下來:「婉兒?」
「我都那麼多年沒有去看蔓兒了……」自離京之日起,「蔓兒會不會怪我?」
一行人的身影漸漸出現在野草遍佈的空地上,昔日的蓋陽小郡主怔怔在原地站了許久。
「我本來以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至少回來看看她。」
白宵攬着妻子的肩,輕聲安撫。
阿婉的唇一點點抿起,蔓兒的音容笑貌還歷歷在目,哪怕過了一年之久,她仍不願相信青梅已不在人世。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在整個京城的貴女圈裏就數她們關係最為要好。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和蔓兒走上了不同的路?
阿婉拜祭完喬蔓,又引着尚年幼的孩子,告訴他們:「這裏葬了娘親的故人。」
她與白宵的長子早已是少年,意氣風發,拜別父母走上江湖,久未聯繫。二子志在筆墨,小小年紀便有定力懸腕習書。
此番前來,帶上的只有最年幼的女兒。
也算是兒孫滿堂了。
阿婉一邊回想着從前的重華宮是如何模樣,一邊在心底慢慢的說,蔓兒……阿婉很幸福啊。
她想,如果有來生,阿婉還要和蔓兒做最好的姐妹。
草長鶯飛,又是人間四月天。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先讓我下樓跑三圈!(……跑不見了
到這個時候反倒有點說不出來什麼……
所以說,為了預防坑番外的習慣發作,果然還是明天再寫後記吧XD!
不過隔了兩年了……從高一剛開學不久的時候,一時興起的開坑,到現在,高二下學期的月考也要開始了(笑
存稿箱發出來的時候已經考完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
謝謝一直包容我的GNS,因為有你們,我才能打上這個【正文完】
一不小心又說多了……明明打算明天再寫後記的嘛QAQ
發出來是在八點,那麼,大家新的一天也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