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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既然下午第二發動機廠有事,那麼算算時間趕過去吃中飯倒是正好。第二發動機廠自從靠上了長江這棵大樹以後,食堂的飯菜越發地好吃了。擱以前蘇墨肯定不用想,直接打車就過去了。
蘇墨跟工程師打完了電話,又給自家的採購部黃部長打電話,說了下午的事,讓她吃完飯回城的時候把工程部的梁工捎上來。
黃悅文問他:「急不急?」
蘇墨知道她問這話的意思,不急的話肯定就半路把人扔下了,讓梁工自己坐車過去。其實倒也沒什麼急的,一個下午的時間呢,肯定是怎麼着都夠用的。但是這天氣着實太熱,梁工又是個胖子,所以最後蘇墨想了一下才回:「聽郭工口氣是挺急的。」
「好,那我到時候直接給送到二發吧。」
「謝謝黃部長。」
「應該的啊。」黃悅文話說得乾脆,話裏帶着點笑意。
其實黃部長年紀不大,也只能比蘇墨大個兩三歲的樣子,應該還不到三十,但是在恆遠已經做了有十來年了。據說學歷只是平平,之所以能做採購部長,最主要原因是因為她是盧總的小情人。恆遠里盧總的情人有好幾個,黃悅文最年輕。蘇墨跟她喝過酒,真的是很能喝很會應酬的一個女人。
豐源路這邊,蘇墨不熟,不知道哪邊有吃的。打完電話,就沿着馬路往前走,走了一站路,蘇墨已經是走出了一脊背的汗了,進了一家裝修看上去很乾淨漂亮的麵店,吃中飯。
一頓飯磨磨蹭蹭地好容易吃了半個多小時,加上到站台等公交——到開發區的公交路線本來就少,中午這個點更難等了——等蘇墨到第二發動機廠的時候,已經是一點半了。
「到哪了?」蘇墨剛下車郭工電話就到了。
「已經在站台了。我們家工程師從廠里來的,也馬上就到。」從站台到二號門還要走一段,蘇墨聽着郭工的語氣好像是有點要催他的意思,不由得腳下步子就加快了。
「我們這邊丁總剛臨時給開了個會,就說到了這個新車型的進度問題。你們家保險絲盒裝上去現在不是霧燈和後尾燈都不亮麼。」結果明明沒有什麼好着急的事,他們丁總又開始抽風了。把他們負責的幾個工程師都訓了,也不能叫訓,就是沒給好臉色,「上面很重視,下午務必要把問題排查清楚啊。」
郭工的話里已經帶了一點責怪的意思了。其實沒看到實物,問題真不一定是出在哪邊。海威被合併以後這邊目前的狀態從上到下其實都是有些亂的。實驗室新車型各部分圖紙一直在頻繁改,加上蘇墨又是剛從江宇手裏接的二發廠,前些時候這邊的工程師還是聯繫的江宇,江宇又喜歡耍些小心眼什麼的。有可能是這邊的圖紙更新了,而家裏的工程師還按照舊的做了。
「我現在馬上來聯繫一下,他有車送的也該到了,應該是從六號門那邊進的,那我們就直接去實驗樓了。」即使不一定怪自己家工程師,蘇墨也不好說什麼。並且在聽到郭乾明說了丁總兩個字以後,蘇墨條件反射地就有些焦躁起來,已經無心再說別的了。
海威被合併還沒有半年,這邊廠里中低層的一些領導都還沒有撤換。只有上頭的一些大領導被撤了。蘇墨只知道上頭先是來了一位劉總,後來又來了一位楊總,蘇墨從江宇手裏剛把二發接過來的時候,楊總又調走了,後來又調過來一位丁總……這些老總級別的人物蘇墨並不關心,他根本接觸不到,這些關係是需要盧總親自去結交打點的。
後來的這位丁總就是丁競元,早上和那位劉會計閒聊的時候,蘇墨從他嘴裏已經了解清楚了。大學的時候只知道丁競元家裏頭很有錢。現在看來,那時候對他還真是知之甚少。年紀輕輕的就能在這邊做老總,背景可見一斑。
當然蘇墨現在還不知道丁競元會和長江董事長丁溪川有什麼關係,他只是猜想並自我安慰,丁競元出現在二發廠其實只不過是個巧合罷了。這麼多年了,他覺得不管曾經他對自己有過什麼樣的感情,也早就該淡了……以他對丁競元的了解,他那種個性,是不會輕易放手的,除非是死心了……以前的很多人事如果不是刻意去觸動蘇墨根本就不會想起來了……所以真的沒必要那麼草木皆兵似地,也許丁競元早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就算見了面也沒什麼的。
從站台到二號門,又從二號門大步疾行地到了實驗樓。早已經過了午休的時間了,但是實驗室里還沒有人。屋子裏停了幾輛新車,地上堆滿了工具和汽車零部件,空曠的大房子裏整個散發着一股機油味。梁工和郭工都還沒到。蘇墨將牆上安裝的機械大電扇的插座插上,開了最大檔,對着猛吹。實在是熱得不行了。蘇墨知道自己後背肯定是又汗透了。
這種大鐵扇直徑能有一米,開到最大檔簡直能把小孩吹跑,立即就發出了嗡嗡嗡很響的噪音。蘇墨單手解開了襯衫上頭的兩顆紐扣,帶着涼意的風瞬間就將襯衫吹透了,呼!好涼快。蘇墨爽得仰起脖子閉着眼睛對着風口吹。
丁競元和郭乾明在實驗樓下車的時候,梁工也正好到了六號門,梁工遠遠地喊了一句郭工。郭乾明站着等人,丁競元已經抬腿徑直進了樓。
一進門,打眼就看見了站在那頭正仰着頭對着風扇猛吹的蘇墨。蘇墨今天穿了一件藍細格子短袖襯衫,後面還能看到明顯的汗跡,下擺束在腰帶里,淺色的休閒褲包出了兩條筆直的長腿。襯衫口此時大撒着,正被風吹得激烈地向後抖着。
丁競元看着那人愜意舒爽的模樣,恨不能現在就一口吞了。
蘇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人已經算是走到自己身後了。他一轉頭只看見了來人的脖子,很自然地把視線往上移,立即就對上了丁競元正盯着他的幽深的眼睛。不管之前蘇墨是怎麼安慰自己的,好像都沒有什麼用,此時他心尖尖上條件反射一般地忽然就狠狠抖了一下,連帶着整個人內里全部跟着顫了一下。這種感覺,比最後一次見丁競元的時候還要壞。
「你好。我是丁競元。」丁競元眼神很放肆,聲音卻極平淡,在電風扇的嗡嗡聲里簡直要聽不到了。他伸出了右手。
蘇墨哪裏願意和他對視,早把眼睛移開了。此時瞟着伸在半空的這隻骨節分明的控制欲十足的大手,一時間腦子裏真的是有些空白。什麼意思?姓丁的這是裝不認識還是真不認識了?
郭乾明和梁工也已經走過來了,老遠的就聽郭乾明大聲地介紹:「小蘇,見過嗎,這位就是我們新來的丁總。」
「你好。我是恆遠的蘇墨。」蘇墨微微垂眼抬起頭,話說地很有禮貌。只是手剛伸出去,就被那隻控制欲十足的大手緊緊握住了,丁競元力氣之大,蘇墨頓時就嚇了一跳,心裏立即就又驚又怒地竄上來一簇火,他皺眉瞪對方,手上猛得用力一掙,丁競元十分配合地立即把手鬆開了。
看他這架勢像是不認識的模樣麼?這個變態!
這邊丁競元已經若無其事地轉回身去,和身後的兩位工程師發了話:「圖紙帶來了吧?」
胖乎乎的梁工趕緊憨憨地點了個頭。
「把東西拆下來拿到辦公室研究。這屋子太亂了。」又亂又髒,味道又難聞,簡直不能忍。丁競元說完,轉身沉沉看了蘇墨一眼,看的是他的襯衫領口。然後抬腿走了。
實驗室的人還沒來,梁工已經捲起袖子找工具自己去拆保險絲盒了。蘇墨本身就是個好脾氣,不管丁競元到底是想幹嘛,今天的工作總是要完成的,平息了一下心裏剛才那點火,沒事找事地跟在梁工後面幫忙。
只有郭乾明有些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家丁總跟過來這趟到底是幹嘛來了,難道就是為了警告他工程部已經把實驗樓搞得太亂了嗎?丁競元有潔癖,現在下頭人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完了,看來以後實驗室這邊得緊抓衛生才行。郭乾明看了一眼,滿地的工具,嗯,確實是有些太亂了。
工程部二樓會議室門關着,裏頭人在開會。外面大廳里辦公的一幫子工程師們都很好奇,裏頭究竟是在研究什麼呢。後來聽送茶的部長秘書說是在討論保險絲盒。于是之前開會挨了訓的都知道了,是那家出了錯的供應商要倒霉了。一旦勞動了他們喪心病狂的丁總的大駕,結局必然是悲催的,估計要立刻出局了。
新品的問題果然出在圖紙更新這個問題上。梁工帶來的圖和工程部的圖仔細對比了,上面一根紅線一根黃線在位置上不吻合。郭乾明現打電話問了相關負責人,對方言之鑿鑿上個月確實是跟恆遠的人說過了,圖紙是某年某月傳真過去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蘇墨心裏有數,知道八成就是江宇搞的鬼,立即把錯攬下來了,允諾下午一定給改好。
「跟你們說過了,還能弄錯,這麼簡單的問題要浪費這麼多時間來糾正。這讓我怎麼能不質疑你們家產品的質量。」丁競元整個人完全是放鬆地靠在轉椅里,側着身子,對着正坐得挺直的垂着眼睛的蘇墨。
「辦事效率太差,說明你們恆遠內部的管理肯定是有問題的。海威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被長江吞了。到了年底你們這些海威的老供應商肯定是要撤掉不少的,蘇科長你覺得連這麼點小問題都解決不好的廠,二發明年的合同我還敢放心地簽給你們嗎?」
丁競元盯着對面的人的左頰看,看得目不轉睛。話卻說得一點不留情面。被對方的老總當面這麼說,一旁的梁工早尷尬地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蘇墨垂着眼緊抿着唇,左邊面頰上抿出了一個深深的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