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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身旁又過來了一隊明軍,一個個都是丟盔棄甲的狼狽模樣,當中一人卻沒有卸甲,看起來至少是一個把總。
張七下了馬,對他說道:「此時鎮守桐槽的是誰?」
那人說道:「除了蒯方還有誰,他自己帶着三百人斷後,顯然是不想活了」
張七見他話裏有話,覺得有些奇怪,「這是為何?」
那人反問道:「你是誰?」
雖然見他也穿着明軍服飾,看模樣也是一個不亞於他的將領,但他從瀘沽鎮狼狽不堪地跑到這裏,主將也先一步騎馬跑了,這心裏顯然有氣,也不管對方是誰便大大咧咧反問。
張七倒是不以為意,「在下張七」
那人一聽頓時跪下了。
「原來是特使大人,若不是有特使大人從東面打過來,我等多半就死在瀘沽鎮了,在下剛才一時激憤失言了,還望大人原諒則個」
張七將他扶起來,「哪裏哪裏,你我同屬明軍,救援友軍乃分內之事,何必客氣?」
那人說道:「話雖如此,但我軍自從南下後便一連向建昌城派了好幾撥使者,都沒有回音,主持建昌城的慶陽王也是含糊其辭,現在大明日薄西山,又有誰能像特使這樣不顧尊貴親自帶兵前來救援的?」
張七笑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剛才說蒯方是什麼意思?」
那人說道:「蒯方本是蜀王的義子,也是大明立國之初調到黎州、雅州一帶後七姓之一,與總兵大人的郝姓並稱......」
「後七姓?」
「嗯,大明一開始派了一支部隊來到這裏世代為軍戶守衛川西,尤以姜、黃、李、任、瞿、蔣、張七姓子弟為主,後來又陸續調來軍戶,則以郝姓、蒯姓為主,後來郝家、蒯家當了將領,更是顯赫一時」
「郝總兵之父在張獻忠佔據成都後力阻大西軍進入川西,後來大西軍歸順了明朝,雙方才合為一體,蒯方就在那時成了蜀王的義子」
「郝總兵一開始投降清狗時蒯方就極力勸阻,後來反正時倒是高興得很,一路上不是當先鋒就是斷後,本部人馬幾乎消耗殆盡」
「不過,他終究為自己曾經降清而鬱鬱寡歡,之後每次作戰更是完全不顧身死衝殺在最前面,這次又是他主動提出來在桐槽斷後......」
張七插道:「瀘沽鎮成功逃出來多少人?」
那人頓時一臉悲戚之色,「大軍南下時李國英尚未聚攏大軍,故此我軍都是拖家帶口,你現在也看到了,逃出來的大部分都是軍卒,家眷大部分都失陷在那裏了」
張七默然。
半晌,他說道:「眼下情況緊急,你等還是趕緊前往建昌城吧,山道狹窄,可不能堵在路上了」
「那特使您......」
「斷後啊,清狗騎兵大部分都在寧遠河對岸,一時半會兒過不來,步軍就算過來了也抵不過騎兵,我等能拖住清狗一陣便是一陣,若是彼等騎兵過來了就不妙了」
那人頓時臉色一變,他又跪下來向張七磕了幾個頭,然後趕緊帶人離開了。
此人沒離開多久,遠處官道上突然一陣喧鬧聲傳來,張七心理一凜,趕緊帶人奔了過去。
小道與官道交匯處頗為寬闊,只見王虎正帶着幾百騎兵與敵人對峙!
再看時,只見從北面來了一大群人,雖然是步軍,但最前面的都舉着大盾,之後是密如蛛網的長槍,都是鐵甲護身,再後則能清晰地看到弓箭!
張七頓時意識到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寧遠河對岸的徐學易部眼下還沒有過來,否則清軍不會出動步軍來對付騎兵。
第二件事就是張洪範出動了!
張洪範,遼東降將出身,確切地說是祖大壽的手下,跟隨祖大壽一起降清的,由於投降早,很早就得了一個前程,眼下雖然只是鄭蛟麟手下的一個游擊將軍,但卻是有一個前程的游擊將軍,又與那姚元貞不同。
遼東的降將顯然有對付騎兵的豐厚經驗,眼下的張洪範就是如此,按照高得傑的說法,張洪範一開始顯然輕敵了,只派出了普通的步軍營頭,現在這整齊肅然的模樣顯然是他親自來了!
眼下從桐槽逃過來的明軍依舊是絡繹不絕,己方騎兵若是讓出官道,張洪範肯定會大殺四方,不過,自己面對這局面又能如何?
饒是如此,他還是拍馬趕了過去。
趕到王虎、高得傑面前時,只見這兩人也都是面色凝重。
張七想了想,說道:「怕什麼,難道騎兵還打不過步軍?」
王虎說道:「將軍有所不知,張洪範這一手可謂是綿里藏針」
「哦?」
「彼等以大盾兵居前,後有長槍支撐,戰馬衝過去後見到阻礙必定停止不前,我等雖有騎弓,但對面可是步弓在手,多半還是其營頭裏專門的弓箭手,還是弓箭手的精銳,否則也不會着甲」
王虎手裏也有一根千里鏡,估計查看的十分清楚。
「步弓里的好手普遍能開一石力強弓,射程遠在騎弓之上,我軍若是用騎弓壓制,射程又不夠,屆時彼等大盾兵配合長槍兵便可以加快步伐衝擊我軍,長槍兵中間多半藏有攜帶着大刀巨斧的銳兵」
「屆時彼等便可一邊用步弓射擊,一邊讓銳兵跳出來砍殺騎兵,真韃子就是這麼做的,屢試屢爽」
「據說八大王撤離成都時與清狗打了幾次仗,本來還是我軍騎兵佔優的,最終還是不敵,張洪範所部雖然是綠營兵,但他是投降韃子的老人了,必定學會了真韃子的戰法,我等都是輕騎兵......」
話音未落,張七插道:「誰說的?着甲的也有一些嘛,不過問題就是馬匹,就算有着甲騎兵衝上去,但在對方射程佔優的步弓打擊之下馬匹肯定會先跌倒,就算着了甲也無用」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立即空出十匹戰馬出來!」
「作甚?」
高得傑也有些疑惑。
張七說道:「官道狹窄,敵人雖然嚴整,但速度極慢,眼下彼等距離我等還有至少一百丈,還來得及」
「空出十匹戰馬,將其雙眼蒙上,點燃其馬尾,然後奮力抽打,讓其直直地向前闖,敵人一看顯然不得要領,加上還要通報上官,猶豫之際只要有三匹馬衝到彼等跟前必定能撞破大陣」
「然後我等着甲騎兵尾隨其後,等抵達其跟前時再下馬邀戰,敵人大盾一破,就算有選鋒藏在裏面,但在馬匹的衝擊下肯定亂成一團」
「此時我等甲士再奮力殺出,只要滅了彼等選鋒,道路狹窄,其後陣軍卒必定忙不迭地向後退,此時輕騎兵再往裏沖,必定大破之!」
高得傑說道:「如果馬匹沖不到彼等跟前就被射倒了呢?」
張七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等將十匹,不,九匹馬分成三撥,三匹為一撥,三撥之間隔開一丈距離,敵人弓箭手距離前陣至少有十丈,只能拋射,距離又近,馬匹速度又極快,必會成功!」
王虎也沒什麼主意,只得照辦,很快就將九匹戰馬選出來了,蒙上眼睛,點燃馬尾後,不用抽鞭子馬匹就嘶叫着向前面衝去!
與此同時,張七、高得傑、李忠明帶着二十名着甲騎兵也準備好了,不過他們並沒有跟着馬匹向前沖,而是緩慢跟在後面。
「撲!」
只見一匹戰馬因為慌不擇道跌入了一旁的寧遠河,三撥戰馬原本是有快有慢,不過馬匹吃痛之下速度也有快慢,霎時有兩撥馬匹撞到了一起,頓時又有兩匹戰馬跌入河中。
還有兩匹馬撞到了另一側的山上當場跌倒。
最後只剩下四匹戰馬還在繼續往前跑!
張七手心不禁捏出了汗水。
「撲!」
只見又有一匹戰馬被大盾後面的軍卒用長槍投中,當即翻倒在地。
「撲......」
就在此時,殘存的兩匹幾乎是齊頭並進的戰馬猛地撞到了盾牌上!
一人多高的大盾倒下了,馬匹還在繼續向前,顯然沒走多遠就被裏面的士卒殺死,不過最後一批戰馬也沖了進去,頓時又帶到了一批人!
「沖!」
張七等人已經進入對方步弓的射程了,但眼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紛紛揚鞭催馬沖了過去!
衝到跟前時其實已經不用下馬了,對面雖然射過來一陣拋箭,但稀稀拉拉的,顯然後陣的弓箭手也被前面的步軍帶倒了!
這一次李忠明沒有讓張七跑在前面,而是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張七、高得傑緊隨其後,霎時就扎進了敵人已經開始轉向的大陣!
不過,在這狹窄的官道上陡然佈滿了這許多步軍,就算敵人了慌了想要逃跑也跑不快,霎時戰馬就騎不動了。
「殺!」
李忠明這廝竟然學着之前張七在姚元貞大營里做的那樣從馬上跳下凌空一斬!
張七、高得傑兩人也分紛紛跳下馬來。
有這三人沖在前頭,敵軍大陣就算藏有選鋒也無濟於事,在這世上顯然沒有比吳三桂家丁隊更厲害的選鋒,而這三人顯然都夠吳三桂家丁隊的水平。
遙想當年,吳三桂帶着區區百餘家丁就能從幾千八旗兵中將其父救回,其戰力就可見一斑。
他們,顯然超過了八旗巴牙喇騎兵的水平。
張洪範大陣的潰退開始了,一開始,在後陣張洪範的壓制下還稍顯有序,到了後來便變成亂鬨鬨一窩蜂了,選鋒、刀盾兵、長槍兵、弓箭手、火銃聲都是一窩蜂地往後跑,生怕落在別人後面。
就在此時,已經衝殺了一陣的張七、高得傑、李忠明等人將路讓了出來。
王虎帶着輕騎兵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