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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氣的冇娘崽!」
這種話,不知道是周正道第多少次聽見了。
他走在鋪滿碎紋的巷道中,耳邊是哪家的女人對孩子的謾罵聲,孩子尖銳的哭聲,哪凍樓里幾個老太婆在說着誰誰誰的壞話。腳下時不時的要經過積成一灘的污水,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菜根菜葉,還有零零碎碎堆在一起的垃圾。黑色的垃圾袋外面縈繞着蠅蟲。
這裏已經是這片破宿舍的最裏頭。
一個乞丐在這堆垃圾里翻找着,手裏提溜着一個只剩下小半邊的蘋果。
「晦氣的冇娘崽!」
乞丐咧着嘴笑,看着他,把蘋果送入嘴裏。
周正道的腳步頓下來。
他看見腳下有一隻肉乎乎的小青蟲,伸腳踩死了它,用腳狠狠碾了幾下。腳抬開時,青蟲成了污水裏一小灘噁心的肉泥。
做完這些,他才抬頭看那個乞丐。
「你說什麼?」
那個乞丐或許是個傻子,不知道是從哪個長舌婦嘴裏學來的這句話,偏偏用在周正道身上。他面對周正道陰沉的臉,嘿嘿笑了幾聲,哈喇子裹着蘋果渣順着嘴角流下來。
周正道嫌惡地皺起了眉。
「晦氣的,嗝!冇娘崽!冇娘崽!哈哈!」
乞丐笑得不能自已,蹲在地上又好大口地啃他的蘋果。周正道瞥見自己身旁一根生鏽廢棄的鐵鍬,抓起來,緩緩走到乞丐身前。
爛蘋果只剩下了蘋果籽,傻乞丐呸呸呸把籽吐出來,腦袋抬起,看着周正道。
周正道手裏的破鐵鍬高高揚起,狠狠地落下,砸的這個乞丐是頭破血流。他慘叫起來,捂着腦袋就開始躥。而周正道不放過他,一隻腳伸出來把他絆倒,手裏的鐵鍬就毫不留情紮下去。
「你算個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你算個什麼東西!」
乞丐慘叫連連,聲音悽厲,引得前面幾家住戶都打開了窗戶看動靜。周正道看着腳底下劇烈顫抖血肉模糊的身體,心裏頭一陣快意。
他停下了手,鬆開腳任由那個乞丐哭喊着往遠處爬。
前面那些看熱鬧的住戶罵了幾句就把窗戶關上了。
周正道轉身上樓。
這兒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區,二三十年前是一個紡織廠的員工宿舍。所以這些樓層都不高,撐死也就三四層,差不多都到了危房的程度。
周正道在三樓一戶鏽跡斑斑的鐵門前停下,把手裏的東西放進腳下的墊子裏。
那是今天放學後他在學校門口撿到的錢。十塊錢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一筆巨款。
掏出鑰匙,□□鎖孔,轉兩下。喀嗒,門開了。
一股熏天的酒氣撲面而來。
周正道捏緊鑰匙,往後退了一步,想把門關上。他回來的不是時候。
可是他反應的太慢,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已經把他喊住了。
「小畜生!」
那個聲音的主人朝他衝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去哪兒混到現在?啊?飯呢?啊?你想餓死老子?!」
周正道偏過頭,死死盯着門。那惡漢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直打得他滿嘴酸水。
「沒用的孬種!」
他被狠狠地甩在地上,瘦長的身體戰戰發抖,他狠狠咳嗽着,恨不得把胃裏東西全吐出來,兩眼發暈,方才面對那個乞丐時的兇惡不見了半分,只有眼底里那份濃愁的憎惡與暴戾,藏在墨黑色的瞳仁中,醞釀着一場風暴。
大門被關上了,周正道頗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睛。任由身後的那個男人,嘴裏罵着市井髒話葷話,手上扒開他的褲子。
他忍受着身後傳來的劇痛,緊緊咬住手臂,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個房間仿佛變成了一灘黑漆漆的沼澤,而他在這片沼澤地的中央,身後的男人正揪着他的頭髮,按着他的腦袋,狠狠地往地上撞,要讓他往冒着泡的泥沼中去,要讓他陷落窒息。
這次結束的格外的快,並且出乎意料的,身上的醉漢不像從前一樣,做完就回房間把門反鎖,而是攤在邊上,袒露着肚皮,就這樣呼呼大睡。
啊……開始大意了呢。
好像機會來了。
他顧不上身下撕裂一般的劇痛,穿上褲子拖着發抖的腿摸索到廁所,蹲在馬桶上,感受着後面腸道里的精. 液慢慢從受傷的肛口流出來。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受,痛楚里又帶着一種美妙,有些自虐的快感。
給自己沖洗乾淨後,他慢慢挪到了廚房,從砧板邊拿了一把鈍重的菜刀。
走到地上醉得不知道去了哪方神遊的男人面前,周正道舉起了手中的刀。
這是他的繼父,他名義上的監護人。一個流氓,惡棍,強. 奸犯。他的母親是個暗娼,不知道跟誰有了他,生了下來,就嫁給了這個男人。
這才是他噩夢的開始。
辱罵,暴力,無休止的爭吵,還有母親臨死都無法閉上的眼睛。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全身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囂着,殺了這個男人,把他碎屍萬段,然後逃跑。
可是還不能。不到時候,不可以的。
他慢慢的冷靜下來,看着爛醉如泥的男人。
只是殺了他實在是太便宜他,應該叫他也嘗嘗被折磨的痛苦,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犯罪要講究藝術,不能像對待樓下那個嘴碎的老乞丐一樣,他要給他的繼父規劃一場完美的死亡。
可是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到這些呢?他才十七歲,能夠想到的東西比較有限。如果有殺死繼父的辦法,又不被人發現,那就最好不過了。
他把他的繼父綁了起來,用的是平時工地上用來捆綁大物件的粗呢繩索,嘴巴用一些零碎的布料堵着,讓這個昏睡的醉漢赤身*——這是他反抗時他的繼父常用的手段。
做完這些,他開始考慮下一步的手段。
他的母親有一筆小財產在這個男人手上,如果不是因為這筆錢,不是為了給媽媽報仇,他不會容忍到現在。
他想過逃跑,每次跑了不遠,就會被繼父認識的人抓到,把他制服了送回去。
這是一個麻煩,因為繼父認識的跟他一樣的流氓太多了,如果他貿然殺了繼父,說不定他會死的更慘。
長期把他禁錮在那張床上也不是主意,如果他的那些朋友找上門呢?
應該想一種能讓繼父看起來像是自殺的辦法,或者是,能讓他看起來像是永遠消失的辦法。
……
周正道進入這所醫專已經一年了。
按照他的說法,他不去別的地方上學,是因為想守着自己的家,等着爸爸哪天會回來。
是的,他的父親在兩年前出走,帶着他母親留下的小筆資產,就這樣消失了。
他跑了很多地方,請求他們幫忙尋找,可是沒人理他。
真是讓人絕望傷心呢,從一個眾人嘴裏喜歡小偷小摸的冇娘崽,徹底的變成了孤兒。
每天上完課,他會步行大半個小時,慢悠悠的走回家。
四十平米的小房子,窗戶緊閉,深色的窗簾拉的嚴嚴實實,屋內有種帶着腥味的潮氣,更像是某種腐爛的味道。
「今天從哪裏開始呢,爸爸。」
他輕柔地說道,「大腿這裏已經沒有地方了,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您別害怕呀。我只是給您做個小手術,會給您消毒的。」他的聲音很溫和,「您也不希望總掛着這些東西,對不對?」
「我不會讓你死,您怎麼能有輕生的想法呢?」
周正道聲音聽起來很輕快,還偷着一股子難言的興奮。
「快樂麼?爸爸?」周正道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可是覺得很快樂呀。我這二十年,只有這個時候是最快活的。」
他站起身來,端起手中的盤子,滿意地看了看。
「今天的晚餐,是紅燒手肘肉。爸爸一定要全部吃完,畢竟一個星期,才有吃一頓肉的機會呢。挑食的人,會被我懲罰的。」
他輕快地站起身來,手撐着櫥櫃的門,用腳把剛剛掙扎到外面的鐵鏈踢了進去。
「不要哭,爸爸。您不覺得高興麼?兒子這是在報答您的恩情啊。」他斯文秀氣地笑着,表情十分自然,就像一個真正的孝子。
他把手中的盤子擱在櫥柜上,拿出止血消毒的工具,輕聲說道:「您覺得疼嗎?那我動作輕一點。」
櫥櫃裏的鐵鏈嘩啦啦的響着。
「不要亂動。」周正道說,「您覺得疼,這是正常的。這都是你應該受着的,報應啊。」
他的繼父終於在櫥櫃中壽終正寢,安心地回歸了地獄。
他也成功畢業,進入一家醫院實習。
見到實習老師的時候,他正忙完一場手術,伏在辦公桌上,打着粗重的鼾聲。
他想着要好好表現,拿起旁邊的白大褂,想要拿去給老師蓋上。
突然就被抓住了手。
「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