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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藻隨白山亭一路向北行,抵達北境的羅那城,白山亭在這一帶生活多年,是作為軍中客卿,時常參與抵禦外敵之戰,無論在軍中還是民間,都聲譽極高。
譚藻化名為白荇,以白山亭堂弟的身份留在了這裏。因白山亭的關係,自有人為他登記人戶。
羅那城的通用語言是揭摩語,這城中本也是揭摩人居多,久而久之,便是外族人,也只說揭摩語了。
譚藻以白山亭堂弟的身份出現,自然引來許多人的關注,都上門來探望白山亭,順便看看他的堂弟。倒沒有人發現這兄弟倆長得一點也不像,年紀差距也很大,揭摩人分不清這個。
但是大家都是帶着善意的,他們是認為白山亭這樣的人,弟弟一定也是好人。
譚藻語言不通,初時只能尷尬地聽人說話。
同時,他也發現隔壁有個姑娘經常來——譚藻同樣分不大清揭摩人長相的區別,是以花了一段時間才記住那個姑娘的臉,然後發現不是有很多姑娘來,而是來的都是同一個姑娘。
雖然這樣想可能過於自戀,但剛開始他的確以為這姑娘對自己有意思的,因為姑娘的確表現得比較曖昧。他處之泰然,並不以為意。
直到他的揭摩語有了一定進步時,白山亭一次刻意留他二人單獨相處,才爆發出爭端。
那個叫花羅的姑娘扒着門幽怨地說:「他為什麼走……」
譚藻又尷尬又覺得莫名其妙,「你送了我衣服……」
「這和我送你衣服有什麼關係?」花羅好奇地問。
譚藻本來也想含蓄,但是他知道自己揭摩語並不算好,花羅也不會漢話,而且揭摩人性情都比較直爽,於是道:「他看出來你送我衣服是對我有意思,所以留地方給我們二人單獨相處。」
花羅一跺腳,「胡說八道!我哪裏對你有意思了!」
譚藻一攤手,「看起來就像是——難道不是?」
花羅嚶嚶道:「我對你大哥有意思!」
譚藻:「……」
譚藻:「那你為什麼送我衣服……」
花羅幽幽道:「不是你們漢人說嗎,長嫂如母,我要做你的大嫂,當然要像母親一樣關心你。」
「……」譚藻沒想到這姑娘還知道委婉行事,「可是他誤會了,本來以你的年紀,一般人的確不會想到你有意思的是我大哥,畢竟他都能做你爹了。」
花羅不服氣地道:「你是他的弟弟,可是年紀不也夠做他的兒子。」
譚藻:「……這不一樣好嗎?」
「有什麼不一樣的!」花羅一想到白山亭誤會了,又恨恨道:「你要同他說清楚,我回去不給你做衣服了,我給白山亭做護腕,聽說又快要打戰了。」
譚藻暗暗搖頭,他並不覺得師兄會接受花羅,花羅與他師嫂,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小姑娘情竇初開,喜歡上隔壁的大英雄,這種戀慕,在男人一直不回應的情況下,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就像譚藻沒想到自己竟真的一點騷擾也沒受到的度過了四年一般,他也沒想到花羅竟然也堅持了四年沒有放棄,從十五歲的小女孩,一直到十九歲的少女,都沒有放棄過。
四年後,譚藻走在羅那城裏,已經可以用流利的揭摩語和向他打招呼的人對談了。
這四年是他從未有過的快樂時光,就如同當年他想像過的那樣,過着這樣輕鬆的日子。可是羅那城終究是邊境之地,這四年來,外族本就有不斷的小騷擾,今年大旱,他們在飢餓之下,恐怕會有大肆搶掠的行為,從而爆發出大的戰爭。
但更令此處守軍心寒的是,朝廷中還在進行權力爭奪,因此牽連到了羅那城,羅那城向朝廷討要欠缺軍餉的信,從來就出不了本州。
大戰將至,內患又起,整個羅那城籠罩在淡淡的憂愁中。
譚藻並未從軍,但因白山亭的關係,他與軍中也十分親近,人人知道他是白山亭的弟弟,也高看他幾分。
便是這一天,譚藻回家時看到了蹲在他家門口哭的花羅。
花羅雖然經常被白山亭拒絕,但她可從沒哭過,可若不是與白山亭有關,又怎會蹲在他家門口哭呢?
譚藻走過去,與她開玩笑,「大嫂怎麼了?」
「不要叫我大嫂!」花羅站起來,擦着眼淚道,「我爹催我找男人,我認認真真同你哥哥說了,我要嫁給他。」
譚藻心道不妙,「然後……?」
花羅眼淚越擦越多,「他、他說他不喜歡異族女子,他要可以一起彈琴說詩的女子。」
譚藻:「……」看來花羅是被師兄騙了,他自己師兄都不會彈琴背詩呢!當年師嫂也是武林世家出身,喜歡舞刀弄劍更勝過琴棋書畫。
但是在花羅,或者說在揭摩人眼裏,漢人好像個個都把這些掛在嘴邊,人人都是書生詩人,所以她都沒看出其中漏洞。
但感情之事無法勉強,譚藻只得安慰道:「你還是收拾收拾心情,另尋下一春吧。」
花羅放下手,大喊了一句「我不會善罷甘休的」便跑回了自己家。
譚藻:「……」
這小姑娘真是……
譚藻搖頭嘆氣,走了回去,正看到羅那城的守將從裏面出來。
守將見到他,道:「白荇小弟回來了?」
「嗯,您來看大哥?」譚藻也笑着與他打招呼,守將與白山亭是好友,和他也算熟識了。
守將點頭,卻無太多寒暄,匆匆離去了。
譚藻看他神色有幾分凝重,腳步匆忙,猜測到可能是戰況之因。再進到屋子一看,便見白山亭也是眉頭緊鎖,「師兄,怎麼了?」
白山亭嘆了口氣,「前些日子來了個監軍……」
譚藻一聽便明白了,那監軍與羅那城守將在朝中分屬不同勢力,他這一來,豈止是刁難羅那城,要不是他自己也在這兒,恐怕真恨不得城破人亡吧。
「更糟的是,一切往來信件,都被他截攔,朝中之人,全然不知此處狀況。」白山亭握了握拳,「實在不行,只能我親自去送信了。」大戰將至,羅那城的重要軍機必須為朝中知曉。
譚藻道:「不可,師兄恐怕正是他們嚴加防守的對象,一人怎敵千軍,此刻進出皆嚴查,師兄一個不慎,就會被抓住由頭,然後……」況且師兄牽繫着羅那城百姓的心神,仿佛只要他在這裏,羅那城就沒事。如果他不在,對士氣一定有所影響。
白山亭:「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好歹不是軍籍,不受軍令約束。其餘,都無可靠之人……」
「不受軍令約束的也不止是師兄一人,」譚藻淡淡道,「我身無內力,也從未展露招式,說起可靠,似乎也不是問題。師兄,此事便交由我去做吧。」
「不行。」白山亭斷然拒絕,這四年裏他就拒絕過譚藻從軍的要求,因為如果譚藻真的只剩下五年時間,他不希望他是這樣度過。
「師兄……」譚藻說,「我只剩下幾個月時間了。」
白山亭堅定地道:「所以這幾個月時間,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有師兄在,你什麼也不必做。」
譚藻:「不是……反正只剩下幾個月時間,我想為羅那城做些什麼,由我去,不是最好的選擇嗎?只要我能成功入關,還可以向正氣閣求援。然後,日後你們的通信也可以請他們相助,羅那城離不開師兄。」
殷汝霖和阮鳳章都親口應承,凡他所求,無有不應,那麼他就把這份人情送給白山亭,送給羅那城,若這兩個門派的弟子是真男兒,這也是他們應該做的。
白山亭眼中帶着愁思,「中原江湖……」
「我不會再涉足江湖之事了。」譚藻低聲道,「這只是為了羅那城。」
白山亭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小師弟……」
譚藻戴着揭摩族男子的傳統配飾——能遮住上半張臉的銅製面具,衣着也全做揭摩人打扮,混在隊伍中充作商旅準備出城。
他的揭摩語已經很流利,完全可以冒充真正的揭摩人。而這面具也有助於他隱藏身份,世人都知道揭摩男子倘若佩戴了面具,如果不是極為親近的人,是不能隨意摘下,或者要求對方給自己看面具下的臉,否則會被視為挑釁,是很不禮貌的事。至於佩戴面具的時間,每個家族都有不同的要求。
孰料,關卡檢查之時,有一隊將士馳來。
譚藻心中一驚,心道難道他的行跡被人識破了……
誰知那些人開口卻是問守門士兵,「有沒有看見一個女人,大概長這麼個模樣……」說話之人形容了一番,還拿出一張潦草的圖畫。
「……」譚藻一眼看出來,那似乎是花羅!
士兵思考了一番,「早就出去了。」
將士大怒,「真是陰險,派個娘們兒去送……」
他話雖說得含糊,於譚藻耳中卻如炸雷一番。
花羅怎麼跑出城了,還被誤認為是送信的那一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