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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靖跌跌撞撞跑來,摔在門口,「教主……」
譚藻把門打開,「左護法,什麼事?」
姚靖抬眼一看是他,怒道:「凡教主以下,皆出山迎敵,你怎在此處!」
「我武功不濟,教主特批我留下來伺候他。」譚藻冷冷道。
姚靖心中一驚,眼前的譚藻,似乎和他以前所見的,有點不一樣。但他沒有想那麼多,不屑道:「貪生怕死之徒!」
譚藻施施然蹲了下來,「左護法,你有什麼事要報,還沒說呢。」
「與你何干,教主在哪?」姚靖一動氣,又觸及傷處,他捂着腰側,皺起了眉。
「左護法傷到腎了啊。」譚藻吃吃笑着。
「小人!」姚靖道,「事態緊急,你快告訴我教主在哪!」他說着,伸手要去抓譚藻的衣襟。
譚藻一把推開他,「我來轉告教主即是了,你急什麼!」
「山下還能打的已經少之又少了,你還說急什麼?!」姚靖雙目圓睜,「這種關頭,你竟還想着公報私仇!」他想到此人平日在教主面前裝得純良無比,緊要關頭,居然露出這般嘴臉,教主英明一世,到底還是為小人所惑。
「是嗎?」譚藻皺眉,「快要守不住了嗎?」
姚靖繃着臉不說話。
「好。」譚藻轉身進了屋子,不過片刻,賀靈則與他一同出來。
賀靈則握着譚藻的手道:「你在石室中,不要出來。」
譚藻微微一笑,「我就在這裏。」
賀靈則心頭一熱,對姚靖道:「好,姚靖,你護住譚藻。」
姚靖臉色一變,「教主,山下那幾個……」
賀靈則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恨譚藻,但是現在我要你護住他,你聽懂了沒有?」
姚靖喉頭一梗,半晌才低頭應道:「屬下知道了。」
賀靈則冷冷道:「他若出什麼事,你也不用活了。」
姚靖恨恨看向譚藻。
賀靈則對譚藻道:「現下,也只能這樣了。」他並不放心姚靖,他這一去,可能難以回來,把譚藻託付給姚靖,有一定危險。所以他又給了譚藻一個瓷瓶,裏面裝着的,是特製毒粉,可以使人身形凝滯。劑量再大一些,就永遠凝滯下去了。他的意思就是,一有不對,殺了姚靖。
譚藻接過瓷瓶,「教主……」
賀靈則深深看着他,「我會把人全都帶走,這裏只有你們二人,聽到動靜,就快些避入石室。你……一定要活着。」
譚藻卻未應承下來,「我活不活,就要看你了。」
賀靈則嘆了口氣,沒想到大難臨頭,方得了譚藻這麼一句,他只恨時間不能停止在這一刻。
賀靈則走後,譚藻扶着劍坐在門檻上。
姚靖焦躁不安,一直在周圍走來走去,直到他聽見喊殺聲漸近,「不好,他們打上山來了。」
譚藻站了起來,「教主呢……」
「教主也只能困住幾個高手,更何況那幾人……唉,看那個方向……應該是火旗與金旗弟子失守了。」姚靖拉着譚藻的手,「走,進石室。」
「我不進去。」譚藻眼睛仍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聲音已經很近很近了,看來小鸞山,真的守不住了。
姚靖瞪着他,「我說你……」
話說到一半,譚藻冷不丁猛然抽劍,反手捅進姚靖胸腹!
姚靖張着口,還未反應過來,「你……你……」
譚藻將劍拔回。
姚靖仍不敢置信,雙目瞪着,「不可……」
他一直在注意譚藻拿藥的手,卻不防譚藻抽冷一劍,但即便他沒有防備,即便他受傷了,也不可能被譚藻這種人偷襲到!
譚藻扶着他坐在地上,手在他胸口一按,鮮血飈出來,濺在他白皙的臉上,有些觸目驚心。
姚靖漸漸失去意識,臨死之前,只聽到譚藻那句話:「……我資質駑鈍,練了二十年劍,畢生,也只有這一劍還能見人,便宜你了……」
這是他磨礪了十年,二十年的一劍,樸素無華。但他師父和賀靈則都曾評價過這一劍:即便嶧山劍客,也不一定能使出這致命一擊。因為再沒有其他人,會耗費那麼多的精力,琢磨這最基礎的一劍。
多年心血,再受陳芳散人與賀靈則兩位高手指點,縱然資質駑鈍,他也練成了迅疾難擋的一劍。
但這一招卻無可能使他成為一名絕世劍客,充其量,不過是刺客罷了。
它也有太多限制,終譚藻一生,也只有這麼一次用武之地。
譚藻合上了姚靖的眼睛,只覺得無比痛快。
這個傢伙,每次見到他都在說他壞話,喋喋不休,難聽之至……既然小鸞山淪陷,大家都快要死了,那就送你一劍先去見閻王吧。他這一劍,也算沒有白練,更沒有白受姚靖那麼多難聽的辱罵。
他已經可以見到正道中人的身影了,也不知賀靈則現在是怎樣的境況,只怕也難逃一死……
譚藻回頭看了一眼石室,微微一笑,仗劍而立,眼中卻含着淚。
他對屍體尚是溫熱的姚靖道:「此之謂,同生共死。」
謝公子與那位魔教長老相約,當謝公子成功練出秘籍上幾種簡單的蠱之後,就在城內的某間客棧門口留下記號,再過五日,來等就是,長老自然會來見他。
五日,是一個比較微妙的時間。
若是武林高手,加上有快馬,足以從此處到小鸞山打個來回。
說到這裏,又不得不提起正氣閣和魔教的淵源了。並非兩派距離近,才有淵源,而是因為有淵源,正氣閣才會搬遷。他們原不在這裏的,是後來才搬過來,可見兩派曾經有一段多麼親密的時日。
這裏原是魔教經營的範圍,正因如此,即便殷汝霖也不能知道,魔教在這裏是否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佈置。
由譚藻出面留下記號,五日之後,會引來什麼人?誰也不知道。這導致他們的計劃會有很大的變數,除非是賀靈則來,否則他們都不會立刻出手,而賀靈則來的幾率,很大。
當年,祝盟主以重傷為代價,才擊殺賀靈則。事後,祝盟主為靳微所害,賀靈則反而逃出生天。今時今日,賀靈則已然掌握了蠱術,他們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殺了賀靈則呢?
私下裏,殷汝霖對阮鳳章說:「你我為了今日,其實已經虧欠了很多。我師父說的對,我並不配做正氣閣的人。」
阮鳳章面色一沉,「兄長也是希望江湖太平。」
殷汝霖自語道:「既是江湖,又怎會有太平之日,我們所作所為,有時也與魔教無異……」
「兄長想太多了,」阮鳳章淡淡道,「你愧疚的,只是令師的死,還有……小不忍則亂大謀,賀靈則要做的事,會引起怎樣的腥風血雨,你還不明白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殷汝霖一時恨極了他平靜的表情,「這一切,包括殺了譚藻嗎?」
阮鳳章眼神微變,「什麼意思?」
殷汝霖看着自己空蕩蕩的衣袖,「當年那一戰,折損了太多前輩高手,新力未生。老宗主癱瘓,祝師叔能力不濟。你我二人,對上賀靈則,即便是五年前的他……你認為我們有多大勝算?」
阮鳳章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怒道:「不行!」
殷汝霖冷聲道:「你清醒一點吧,這是唯一的辦法。」
阮鳳章沉默良久,道:「我們不一定要殺了他。」
可是這世上的人互相利用,不到最後,永遠不知道誰更佔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