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寂寥,天上淺月疏星,晚風習習,混合着海風淡淡的腥氣撲灑在兩個人的臉上。
一壺酒已經倒完了,赫連豐拿起另外一壺,拍掉上面的新土,燃起面前的小爐子,一點一點地燒起來。
清羽盯着他的動作,看他一絲不苟的樣子覺得甚是驚奇,她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煮酒也可以這麼心無旁騖。
「其實酒裏面也可以放點別的東西的,不過我喜歡這么喝。」赫連豐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就什麼都不說了,低下頭盡心坐=做着手裏的事。
清羽臉色微微有些泛紅了,撐着下巴看着他的動作,聽到他這麼說頓時覺得驚奇不已,「還可以這樣煮酒嗎?」
「自然是可以的,就是味道會有點怪。要不我們試試?」赫連豐拿出一塊晶亮的石頭,想也沒想就放到了酒壺裏。
清羽看到他的動作也是驚了一下,雖然她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不代表她不是識貨的人,那塊石頭的靈氣很濃。
「加點這東西喝起來一定會很不錯。」似乎是對於自己的做法很是滿意,赫連豐的眼睛裏都染上了笑意,清羽聽了也只有跟着笑,至於在笑什麼,她根本就不知道。
跟赫連豐待在一起她覺得很舒服,好像自己的面前是一個博學的大儒,說話什麼都很有學問,有點像她以前見到的讀書人,但是相比於普通的讀書人他的身上多了一絲仙氣。
讀書人都想做官,想做的是大老爺那樣的讓人敬仰的人物,身上有股自命不凡的味道,可是赫連豐的氣質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有種看透世事的意味,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放在眼裏。
「其實就這麼一直待在這裏也是挺不錯的,如果每一天的生活都能夠這麼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就好了。」清羽感嘆了一聲,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再說下去怕是就要被人嘲笑成異想天開了,雖然這確確實實是她內心所想,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這麼過一輩子的。有的時候不是你想要停下來就能夠停下來的,身處在這個世道,人只有不停地往前面走才不會被甩到後面,才會有自保之力。
赫連豐看了她一眼。又給她倒上一杯酒,笑道:「清羽你這麼說我反而覺得你更像是我們儒門的弟子了,你都不知道好多宗門弟子就想着遁世隱去,不過還不是要被宗門揪出來。天底下哪有超然於世的人?」
清羽點點頭,看着那杯酒里縈繞的靈氣。「這是什麼酒?」
「靈竹酒。嘗嘗,看看味道怎麼樣?」赫連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清羽也不好推辭,飲下一口,竟然覺得渾身舒泰,只是臉蛋有些紅紅的,除此之外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跟你喝多了我怕我都不想走了。」清羽道:「不知道能否給我幾壇酒?等我沒事的時候也學你這月下獨飲。」
赫連豐挑眉看了看她,笑道:「自然沒有問題,能夠讓清羽喜歡,我倒是很榮幸。」說話間。清羽面前就憑空出現三壇。
「出來的時候帶得不多。」
清羽道了一聲謝就把酒都收好了,兩個人又一杯一杯地喝酒,喝得臉都紅了,看着對方紅彤彤的臉,赫連豐拿出一塊回影石,清羽抬頭就看着漂浮在兩個人面前的回影石。
「你把這東西拿出來做什麼?」
「紀念一下。」赫連豐道:「以後要是沒事也可以拿出來瞧瞧。」
清羽不說話,只是覺得這讀書人就是性情奇特,這種也要記下來,很是無語地白了他一眼,然後什麼都沒有說。拿起酒罈自己就給自己倒酒了。
她感覺自己有了些醉意,但是並不覺得這種感覺有什麼,相反還覺得很新奇。
迷迷糊糊的時候,她好像看到了丹玄朝着他們走過來。只是似乎他的臉色不是很好,她還衝丹玄招了招手。
「丹玄,你也來啦?我們一起喝酒!我跟你說,赫連豐有很多好酒。」
丹玄居高臨下地盯着她,過了好久才無奈地開口:「你醉了。」
「我才沒有醉。」清羽擺擺手,「你不喝我就全喝了。」說話間她端起酒杯就要喝。卻被丹玄抓住了手。
「你不要攔着我!」清羽的眼中漫起一絲迷濛之色,「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搶我的酒,對不對?」
丹玄拿走她手裏的酒杯,一下子就扔到了海里,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清羽見他這樣,很是不滿地說道:「你幹嘛扔了,你不知道這酒很難弄的嗎?」
丹玄看她醉了,想說點什麼,又礙於赫連豐在,一時也不好說什麼,從赫連豐點了點頭,「她醉了,我帶她回去休息。」
赫連豐慢慢將酒杯放下,淡淡一笑,「清羽是我的貴客,你就這麼帶走她,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這個做主人的不地道。」
丹玄皺了皺眉頭,「我們是一起的。」
赫連豐起身,只是一眨眼就來到丹玄的面前,「我怎麼沒聽清羽說起過?」
赫連豐盯着丹玄,淡淡道:「清羽是我的朋友,今日她高興,我們就在此飲酒談心,至於怎麼安置她是我的事。再說,她應該不是你們雲水門的吧?」
丹玄道:「那不關你的事。」
赫連豐搖搖頭,「我這個人從來對朋友都是盡心盡力,這點小事還不勞你費心。再說,你知道清羽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嗎?你自以為你是為了她好麼?」
他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我怕你立馬就會躲得遠遠的。人類,從來都是這麼虛偽!」他身上忽然迸發出一股強大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息將丹玄定在原地不能動彈。
赫連豐從容地從他的手裏將清羽接了過來,然後哼了一聲就帶着清羽走了。
將清羽放到客房的床上,為她蓋好輩子。
赫連豐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抬手催動靈力,頓時一抹淡淡的銀色光華就將她覆蓋。
「睡吧,過了今天,以前那些痛苦你就都會忘了,你會忘了那些凡夫俗子。你再也不會有痛苦,從此你的世界裏只有修煉,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礙你的修煉了。」他淡淡的說着,眼中閃過一抹慈色。
看清羽臉上的神色慢慢地變得安寧。他才收了手上的動作,緩步出門,來到丹玄的面前,看着還不能動彈的丹玄。
「本來,我要殺你只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不過看在你是清羽的朋友。曾經還幫過她,我就不跟你計較這些了。明天她醒來之後,我希望你裝作不認識她。」赫連豐緩緩說着。
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鎖在自己身上,丹玄卻幫半點掙脫不開。
「別掙扎了。你是掙脫不開的。區區元嬰,也想反抗?」赫連豐不屑地哼了一聲,丹玄就感覺有股巨力恨恨地敲擊在自己的心神之上。
丹玄眼中露出震驚之色,能夠讓他毫無反抗之力的人該是怎麼樣的強大修為啊!
「你是……是……」他囁嚅了半天,到底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赫連豐道:「你該知道我為什麼會放過你,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只要一個念頭,你就會在這個世上灰飛煙滅。不要想不自量力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要對她做什麼?」丹玄仍然忍不住問道。
赫連豐幽邃的眼睛眯了眯,仿若深沉的大海。
「因為我不想她沉迷在這個虛假的凡世之中。感情,從來都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應該有的。」赫連豐緩緩道:「我不想看她步她父親的後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丹玄面露苦澀之意,「前輩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你這麼久決定未免不覺得太過於霸道了嗎?」
「霸道?」赫連豐淡淡道:「我這是在幫她,她太年輕了,不知道人世的險惡,做事還像個孩子,我不出手誰又出手?」
丹玄低了低眉頭,最後抬起頭。「前輩,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赫連豐回過頭,看了一眼幽深的東海,聲音淡然。「知道東海為什麼這麼沉靜嗎?」
丹玄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他說話。
「因為,我的朋友葬在這裏。所以,這裏一切的生靈都要為他殉葬。我不許這裏有任何活的東西!就算這次你們不來我也會親自動手。」他語氣淡然,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赫連豐道:「我都已經記不得到底是多久了。當我第一次看到清羽的時候,我就知道。曾經發生的那一切並沒有過去。她和你們不同,她的身上背負的東西不是你們能夠明白的。她不能像你們這些人這樣渾渾噩噩,她必須要成為比她父親更加強大的人。」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是裏面似乎隱藏了什麼東西,那東西讓人不能夠忽視。
「明日一早你們便走吧,以後見到她也要當作是不認識的人,不然,你們整個雲水門都賠不起!」赫連豐說完就走了,只留下丹玄一個人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從今以後,他和清羽就真的要這樣嗎?
他來到清羽的門前,卻被一層無形的阻隔擋住了,半點也前進不得。
在那裏站立了良久,直到天邊泛起了第一抹亮光。
「該啟程了。」墨石站在不遠的地方,眼中半點神色波動都沒有。
這個時候,丹玄才發現這個在他眼裏只有築基修為的人竟然也變得深不可測了。
什麼時候連修為都可以隨便隱藏了?
不過轉念他又嗤笑一聲,在這些人的面前,像他這樣的人想來隨隨便便就能夠應付過去吧?
丹玄轉過身,「她什麼時候會醒?」
「等你們走了之後。」墨石回答說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儘管知道這個問題很有可能得不到答案,但是丹玄還是問了出來。
墨石看了他一眼,開口道:「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主人不會害她。」
丹玄大概是聽明白了,想了想,還是折身走了。
雲水門的弟子都已經等候在那裏了,沒有看到清羽也沒有覺得奇怪,似乎好像就不應該有這麼一個人。
丹玄最後回頭看了後面的房間一眼,然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我們走!」
言罷,所有人都御劍往回走,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天際。
清羽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照,她覺得腦子裏有些暈乎乎的,有點頭痛。
周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感覺到腳下有些晃動,她感到有些奇怪,出門一看,才發現自己是在海上。
一個人正站在不遠的地方,她走過去,疑惑地打量着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只見他手握一隻短笛,輕輕地吹奏着什麼。
那聲音不仔細聽是聽不到的,但是細細聽來又覺得很是玄妙,感覺渾身所有不舒服的感覺都消散了,只覺得說不出來的舒泰。
「你吹的是什麼?」
「安魂曲。」赫連豐回過頭來看她,淡淡一笑,「怎麼樣?好點了嗎?」
清羽晃了晃腦袋,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些熟悉,但是又記不起來了,而且,她好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我好像忘了很多東西。我……你……你是誰?」清羽揉着腦袋,努力地想着,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是你叔叔。」赫連豐道:「我是你父親的好友。忘記了不要緊,反正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清羽點了點頭,還是在想着以前的事,但是好像有什麼東西阻斷了她的記憶,她只要多想想就會覺得腦袋疼痛不已,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腦袋。
「不要多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赫連豐淡淡地說道。
清羽點點頭,覺得他沒有惡意。
「你真的是我叔叔?」
赫連豐點點頭,「不然呢?」
「我們要去哪裏?」清羽看着前方寬廣得好像沒有盡頭的大海。
「去東海的另一邊。」赫連豐平靜地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