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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列兵埃文目光灼灼。
扎德加匍匐在埃文的不遠處,其他的戰士也和他們一樣保持着相同的姿勢,隱藏着外圍的金色水光里。雖然這兒的水有些酸酸怪味,但短時間內不會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太大影響。
附着倒鈎鐵刺、分叉柵欄,特製的鐵絲網……這些都是為了捕獲獵物精心打造的。
他們在等待敵人的靠近,等待着帝國的隊伍緩緩走向他們提前佈置好的陷阱。
「近一點」埃文緊繃着身體,傾聽着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再近一點。」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再加速跳動,但還是不行,他知道獵物的距離還是不夠近。
帝國的士兵們握着火器繼續向前小心搜尋着,絲毫還沒察覺到水面上不斷冒出的細小氣泡。
「進攻。」埃文大吼着從水中猛的站起,尖利的爪子如鋒利的刀刃輕鬆割斷了一名帝國士兵的喉嚨。
亞獸人戰士們在一瞬間現身,咆哮着向敵人發起了猛烈地進攻。
「撤退!撤退!拉開攻擊距離!」毫無防備的帝國戰士們被逼向了水面的更深處,他們被這些躲在水下的野獸們嚇得不輕,依照命令向着安全的地方倉皇后退。
然而出乎意料的,身後的野獸們沒有拼命追逐他們,只是在單純地驅逐他們。就在這些士兵剛要送一口氣時,身邊傳來的尖叫聲刺穿了他們的耳膜。
「我的腳——!我的腳!救我!救救我!」有人的腳掌被尖銳的鐵刺戳穿,撕心裂肺地慘叫着。
「該死,小心水下!有陷阱!」士兵們立刻相互提醒。
「現在發現,已經太遲了。」扎德加一隻手插着腰,一隻手抬了抬,發出了無情的嘲笑聲。
戰士們費力地拽動着手中的麻繩,很快沉在水底的鋼絲鐵網便開始收縮,附近站在一塊兒的帝國士兵們大多數都失去了平衡,整個人載入水中,在相處掙扎與牽扯中,鐵絲網越收越緊,有不少士兵被活活溺死在淡金色的酸水中。
帝國的先遣部隊徹底潰不成軍。
「成功了……我們居然成功了。」埃文的神情有些興奮,又有些無法置信。
他原以為與帝國的交手會是場惡戰,沒有想到第一局的勝利會來得如此輕巧。
「現在還不是慶賀的時候,這些不過是一些探路的小兵而已,帝國真正的人馬可沒有如此好對付。」扎德加的神情沒有因此鬆懈,「別忘了,他們還有可怕的魔法師,以及提西豐那個可惡的女人。」
「是的,我明白。」埃文的神情沉了下來,不由想起了自己被提西豐狠狠擊敗,四肢捆綁等死的狼狽模樣,「我不會再掉以輕心。」
天空開始飄起了細雨,太陽依舊高高地在他們頭頂,但不知從哪裏刮來了陰冷的風。聽起來仿佛女人悲慟的哭聲。
扎德加愣了幾秒,滿是皺紋的老臉忽然僵住,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警戒。他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埃文也不由跟着後退,仿佛有什麼恐怖的存在正向他們逼近。
黑影不慌不忙地在水面上行走,雨滴像是被看不見的薄膜阻攔,沒有打濕那筆挺的黑色軍服。他披着的深灰色軍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猶如震懾人心的戰鼓,敲擊着亞獸人們的神經。
棕色的長髮整齊地梳理在腦後,這是都城紳士們非常盛行的髮型。他抬起了右手,面向着埃文等人,動了動耷拉着嘴角,表情看上去非常地不愉快。
魔法師,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位高級魔法師!他高舉的手像一盞明燈,發出了極為耀眼的光芒,這顯然是施放危險魔法的前兆!
「為什麼先遣隊伍里會有這麼強大的魔法師?!」有人發出了驚悚地高呼。
「沒時間瞎想了!趕緊遠離魔法範圍!動起來!不要傻站着當靶子!」扎德加正大喊着,忽然瞧見原本站在自己身邊的兒子已經沖了出去,仿佛一支離弦的箭羽。
「埃文!」
「殺了你。」埃文的獸瞳充血,直接激發出體內的獸血,以遠超想像的速度沖向不遠處的魔法師。
「該死。」那名魔法師暗罵了一聲,口中正在念的咒語不得不因此打斷。亞獸人向來畏懼魔法,他沒有想到這一次居然會有不怕死的野獸衝過來,而且動作還如此果斷迅猛。
魔法師咬了下牙,立刻念出更加簡短的防禦咒語。
水幕成形包裹住魔法師的身體,然後下一刻水光炸裂,埃文的利爪就將這層臨時施展的保護罩擊碎了。
「糟糕。」那名魔法師終於露出了驚懼之色,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勉強抵禦住埃文的攻勢,嘴裏又開始重新念起咒語。
「你念咒的速度也太慢了。」埃文沒有給對方留下任喘息的機會,抓住對方分心的空隙,硬生生地將對方的右手手臂撕扯下來。
「啊——!」鮮血如噴泉一般四射而出,魔法師身體瘋狂扭動,抑制不住地抽搐起來。
他無法再念出任何的咒語。此時此刻,他正在經歷着身為貴族從未想像過的極致痛苦。
「我可不會再給你們念個不停的時間。」埃文冷冷地說。他不打算在同一處坑摔倒兩次,之前生死對決中他就已經因為魔法吃了一次敗仗。
這是作戰經驗告訴他的教訓,擊敗強大魔法師的唯一機會,就是賭一個可能——賭自己的速度,賭自己的極限,能不能在施法前順利近身,完成擊殺。
成功則生,失敗則亡,不過幸好這次,他運氣不錯,似乎賭贏了。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有這樣的果斷,這些年還真是成長了不少。呵,不愧是我養大的孩子。」見埃文擊斃了那名強大的魔法師,扎德加神色微微鬆了松,低聲自言自語着。
「父親,我做得怎麼樣?」滿臉是血的傢伙,有些得意地露出了獠牙了。
「很好,你救了我們,這次立了大功。」扎德加嘆了口氣,對方邀功的模樣,簡直和小時候捕獵比賽獲勝的神情完全想同。
他的這個養子,有時候凶的像狼,但大部分的時候蠢得像狗。
他必須感慨時間真是一劑化腐朽為神奇的良藥,誰能想到十多年前瘦弱不堪的小崽子,能成為了令他驕傲不已的亞獸人勇士。
扎德加望向埃文亂糟糟的頭髮,還有那張和自己老友年輕時七分像的面龐,然後是他的胸膛……他的胸膛接近心臟的位置有一個洞,洞是被什麼利器貫穿了,鮮血咕嚕咕嚕地往外涌。
扎德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那個血洞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而他生命的延續,他最疼愛的兒子,就這樣在他面前,眼睜睜地要被什麼奪走了。
怎麼會這樣?那名魔法師不是被擊敗了嗎?到底是誰幹的?!
埃文緩緩低下頭,有些茫然地用手捂住自己胸膛上的血窟窿,然後又抬起頭愣愣地望向他,「父親。」
「不!不!」扎德加嘶吼起來,想衝過去扶住埃文。
砰地一聲,埃文的後背再次被火器擊中,胸膛上的窟窿又多了一個,鮮血迸濺,他勉強地扭着頭,身體還是失去了支撐,像墜石般雙膝直直撞在地上,接着脫力癱倒,扎德加沒有來得及來到他身邊。
恐怖的雷光顯露了出來,它在女人的手心聚集膨脹,發出蓄力時的滋滋聲。身邊的幾個亞獸人戰士立刻拽住咆哮的扎德加,他們掉頭就跑,不敢停歇一秒。
「不……埃文!不!」扎德加望着被軍靴踩過的身影,雙眼充血。
扎德加清晰記得他和埃文的第一次見面,因為收養這個孩子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這是埃文不知道的事,他以為自己能被收養是因為表現和天賦,但其實在沒見面前,扎德加就已經選中他了。
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埃文才七、八歲,流着鼻涕,身高也就和扎德加的手杖差不多,憨頭憨腦,不太聰慧是扎德加對埃文的第一印象。
埃文是扎德加犧牲戰友的孩子,現在是孤兒,和一個同樣沒有父母的小女孩相依為命。
照顧才五歲的妹妹是這個傻小子最重要的任務,這其實不是很稀奇的現象,經歷了十年前的那場「魔法轟炸」後,像這對兄妹兩的孤兒隨處可見,為了活下去,捕獵也好,盜竊也好,乞討也好,他們必須想發設法很快掌握自我獨立的本事。
那個時候埃文的生存本事是磨骨針,通過打磨野獸的尖牙製作出外表光滑的縫綴工具。他打磨出來的骨針很細,也很光滑,附近的婦人都樂意用食物來置換,聽說這事的時候,扎德加還挺意外這傻小子有磨針的好本事,直到瞧見對方是用自己未長好的獸牙去磨尖的時候,他沒忍住,一巴掌打到這傻小子的頭上。
你個蠢貨!你父親給了你如此鋒利的獸牙,還沒長齊吶,你就拿來磨針?要是把牙磨掉了,或者磨平了,你父親肯定被氣死!扎德加痛罵了埃文一頓。
埃文愣了愣,忙說不要緊的,他不認識父親,氣死也沒事。
於是,扎德加又給了一巴掌,然後直接把咬着獸骨的小男孩拎走了。
他將埃文帶回了雷暴氏族,給飯吃,給水喝,給地方睡。他是整個聯盟里公認的莽夫,根本不會教育小孩子,反正不聽話就動手,打到對方服氣。這是亞獸人一貫解決問題的方法。
剛來的那段時間,埃文鬧得特別厲害,每天都發瘋要回家。扎德加看着老朋友的面子上難得好言好語向埃文解釋了幾句,結果對方不領情,直接張嘴給他手臂上咬了一大口。
扎德加怒了,動手把人教訓了一頓後,又請最好的巫醫給人醫好。
這樣一個過程大概循環了三四次,埃文依舊執拗得要離開,扎德加看着鼻青臉腫的小屁孩險些氣到崩潰。
族人們都勸他乾脆放埃文離開算了,如果真的想要□□,比埃文資質好的,聯盟里也多得是。
扎德加聽到這話後,忽然沉默不發火了,並且開始嘗試主動去找埃文,表示要兩個人面對面坐下,好好溝通。
因為他突然明白,這事看上去雖然是他在施恩,但事實是他希望埃文能給自己償還恩情的機會,而不是埃文在懇求自己收養。
扎德加走到氏族最安全、最溫暖的的茅屋裏,埃文正一隻腳踏在木窗上,頭髮亂蓬蓬的,瘦到皮包骨的四肢上塗着到處都是紫色的藥水。他沒想到扎德加會進來,一屁股跌到地上。他和扎德加動手只有被揍的份,見面直接被嚇到打嗝,可他又不甘示弱,於是邊打着嗝,邊齜獠牙,喉嚨里還發出咕嚕嚕的威嚇聲。
這次扎德加沒動手,他找了個不近不遠的地方坐下,默默看着埃文示威,直到對方疲憊為止。
扎德加問齜這麼久,牙不酸嗎?累不累,累了就坐下,我們聊一聊。
埃文收起獠牙,揉了揉自己的腮幫子,警覺地縮在茅屋的角落裏,兩隻獸瞳緊盯着扎德加的一舉一動。
「你住在這兒有什麼不好的嗎?」扎德加儘量放輕聲音。
埃文愣了下,搖搖頭。
「和你之前住的地方比起來呢?哪個更好?」扎德加繼續問。
「這裏好。」
「那你為什麼老想着離開呢?」扎德加不解。
「你打我,我打不過你。」埃文說。
「你住這兒,我以後不打你,這樣行嗎?」
埃文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要回去保護妮娜。」
「那我幫你妹妹怎麼樣?我是酋長,我比你強大很多。你做我兒子,我可以教你變強大的方法,而且我還保證你妹妹的安全,讓她過得和你一樣好。」
埃文皺了皺眉,他顯然有一點不相信扎德加的話,但他還是忍不住心動了,用力點點頭,說,你讓我妹妹吃飽,我做你的兒子。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扎德加立刻答應了。,「從今天起,你就是雷暴氏族酋長的兒子。」
「可是,做兒子的話,到底要做些什麼呢?」埃文有些迷惑。
「乖乖聽話待在這兒,不要再想着逃跑。我會不計回報地將你養大,而你要努力成為一個能讓整個聯盟引以為榮的英雄!」扎德加也是第一次當父親,他只能將當初自己父親所說的期望給埃文複述了一遍。
「英雄啊,我能做到嗎?」埃文有些擔心。
「當然,你現在可是我的兒子。」
「好,你幫我照顧妮娜。我做你的兒子,做能讓你引以為傲的英雄。」埃文說得很認真,像是在說誓言。
這就是他收養埃文前的故事,只是他當時沒注意,對方說的承諾里是「讓你引以為傲」,而不是「讓聯盟引以為榮」。因為從那以後,這個讓人疼痛的小男孩像變了個人,完全進入了「聽話兒子」的角色,不再和扎德加對着幹,甚至還會主動安撫扎德加,讓他不要動不動生氣,小心傷了身體……
埃文沒有辜負扎德加的培養,他成為聯盟有名的戰士,也成為了扎德加最為滿意的接班人。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埃文確實成為了扎德加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往事如洪流般席捲着衰老的神經,扎德加的意志無法從痛苦中抽離。
那是他畢生的驕傲啊,是他最愛的孩子啊……現在有人卻當面殺了他,還踐踏過他的屍體。
扎德加真的崩潰了,他知道戰爭殘酷,總有人要為此犧牲,可他沒想到一切會發生得這麼快……他無法接受,如果被殺得是自己。他完全能接受,反正已經是一把老骨頭,早死晚死差不多。
但為什麼要讓老骨頭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這還不如殺了他。
「酋長!快跑!不然就來不及了!」旁邊的戰士們拽着扎德加大喊,「魔法要來了!」
「來不及就不跑了!和他們拼了!」扎德加怒吼着,身體在發顫。
現在,他兒子都死了,生命的延續都沒有了,他這種半隻腳踏入墳地的老東西苟且活着還為了什麼?!
他真的不想逃了,他想繼續戰鬥,想和他的兒子並肩作戰到最後一刻。
電光在水面上爆出,亞獸人的咆哮聲被更加巨大的雷暴聲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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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恩望向營帳外,天際乍亮的雷光,猶如神罰降世,讓所有人不由為之一顫。雨水越來越大,氣溫一下子下降了許多,仿佛時光倒退,又回到寒冷的冬天。
「雷系魔法……這麼強大的威力,只有可能是一個人。她這麼快就親自動手了嗎?」希恩微微皺眉,拇指摩挲着指腹。
這其實也算是預料中的情況,他和提西豐交過手,殺伐果斷,沒有試探,沒有餘留……進攻、進攻、進攻,因為幾乎沒遇到過任何勢均力敵的對手,這一般就是帝國軍隊最拿手的作戰策略。
「艾蔻,情況怎麼樣?」希恩摸了摸領口的【神諭勳章】。
「很不好,魔法波及範圍很大,前方隊伍估計基本覆沒了。」艾蔻回答。
希恩的微微捏緊,「是提西豐本人嗎?」
「是的,她悄悄尾隨在先遣部隊的後面。」
「沒想到,她也是個偶爾逾矩的瘋子。」希恩低沉發問,「他們的進軍方向是哪裏?」
「進軍方向……不知道,我無法確定。」
「怎麼了?艾蔻。」
「神使大人。」艾蔻的聲音停頓了一秒,有些猶豫,「他們似乎原地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