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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到了午時,但這會兒誰也沒心思吃飯。蘇碧正式到了要生的時候了,開始還能忍受的痛感漸漸變得劇烈,她終於壓抑不住低吟。
「姐姐……我害怕。」蘇碧抓緊了蘇凝的衣袖,額間細細的汗水不斷,「石遠呢?他回來了嗎?我怎麼沒聽見他的聲音。」
「他回來了,在外頭等着呢。」蘇凝柔聲道,「別怕,別怕。我們都守着你呢。」
「嗯!」蘇碧扯了扯嘴角,輕輕點了點頭。
產婆也在一邊說:「丫頭,別害怕,你身子骨好,胎位正,沒事的。」
別看蘇碧從來沒做過什麼體力活,她生在鄉間,和桂花漫山遍野的瘋跑着長大的。要不是後來蘇青竹病重,她可能憂愁的滋味都不知道。她身體底子打得好,比吃多少補品都強。產婆也是石遠事先花了心思找好的,經驗老道不說,對醫理還有幾分了解。
按理說蘇碧這一胎應該順順噹噹,她在產婆的指導下呼吸發力,沒多久就隱約能看得孩子的頭了,但產婆的神色卻凝重起來。
孩子的頭太大,卡在了產道。蘇碧使了半天勁,也沒讓孩子順利生下來。
產婆湊到蘇凝耳邊低語:「你去外頭問問她男人,如果有個萬一,是保大還是保小?」
保大還是保小?蘇凝的臉刷的白了,她知道按俗例基本都是保孩子。她前所未有的清醒起來,不論石遠的答案是什麼,他是進不來產房的,代為傳話的她,答案卻只有一個。這是她唯一的妹妹,幾乎是當成女兒一般養大,她萬萬是舍不下的。
「保大人。」在蘇碧時不時的叫痛聲中,蘇凝的聲音很微弱,幾不可聞,只有產婆聽見,產婆嘆了口氣,感慨道:「她男人倒是個有情的。」
陰雲密佈,斗大的雨珠兒一滴一滴打在石遠身上,但他似無所覺,只愣愣的看着內室緊閉的房門。他身上還穿着灰撲撲的勁裝,馬夫找來的時候,他正在校場教那群小毛孩子。是的,小毛孩子,每個初當教習的人,都是從教幼童開始,有了資歷才能慢慢升上去。
徒然從帶朝氣蓬勃的兵蛋子到小毛孩子的轉變,石遠並沒有不習慣,他適應得很好。如果不說,或許誰也不知道他其實是個極其喜歡孩子的人。孤單了多年,他渴望有家、有親人、有血脈相繼的孩子。蘇碧這胎,不管是男孩和女孩他都會喜歡,這是他的真心話。
在閒暇的時候,他甚至親手做了一匹小小的木馬,十分有耐心地磨圓了毛邊,手摸上去滑不溜丟的。蘇碧捧着肚子笑話他,孩子生下來,得過好久還會玩這類東西,他急不可耐的做好了,只能在角落裏餵灰塵,還不如跟她一起把舊衣裳拆了給孩子做尿布呢。
因為尿布這事,蘇碧和石遠還吵過一架。莊大嫂作為這孩子的乾娘,自覺自己需要盡一份力,她琢磨了下,從往來的人家那裏收集了不少那些健康孩子用過的尿布。據說新生孩子用了這些舊東西,都會健康長大。她一番好意,蘇碧當然是笑笑的收下了。
但等莊大嫂走了,她翻開那個包裹一看,那所謂的「乾淨」尿布,壓根就不乾淨,上面的污跡干成一團一團的,她看了就反胃,即使要她把自己的好衣裳都拆完了,她也不願意給孩子用這些。她隨手就丟到了放雜物的小隔間,結果大妹收拾東西的時候,當成垃圾給扔了。
要不是兩人對上的時候,蘇碧喊肚子疼給糊弄過去,這事還沒那麼容易了結。
石遠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場突然而至的秋雨,不僅把他的衣服打濕,連心裏澆了個透涼。雨勢越來越大,旺財躲在屋檐下,它看着男主人,啊嗚一聲。
石遠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他自嘲的笑了笑。還是想想過後怎麼給蘇碧調養身體吧,至於孩子……他們還年輕,以後總會有的,要怪就怪這個孩子和他們沒有緣分。
事後見了蘇碧一定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絲哀戚,惹她傷心。石遠默默的給自個做好心裏建設,這時卻聽見屋裏忽然傳出嬰兒哇哇大哭的聲音。
難道……他一個箭步衝到門邊,就要推門而入。豈料端着盆子的大妹正好開了門要出來,兩人險些撞上。「姑爺?你這是?」全程中最無知無覺的人大概就是大妹了,她看着石遠一身濕漉漉的,頗為驚訝。
門開了,那嬰兒的哭聲更加清晰,石遠卻覺得十分不真實,他艱澀地問:「生了?母子都平安嗎?」
大妹喜笑顏開,點頭道:「生了生了,是個男孩呢。小少爺胳膊腿可有勁了,哭聲也響亮,看起來很健康呢。姑爺高不高興?」
「是嗎?那我進去看看。」石遠暈乎乎的,下意識要親眼進屋裏去看看才覺得放心。
大妹堵着門,直叫:「姑爺你這一身髒兮兮的,可不能進去。」
石遠這才作罷。聽着屋裏孩子的哭聲,他的難過立刻就被撫平了,此刻簡直恨不得翻上幾個筋斗來發泄自己的快樂。
裏頭產婆的吼聲傳來:「還不快把門關上,風吹到產婦身上,你們是要她的命呀。」
大妹手忙腳亂的把門關上,她瞥了傻笑着的姑爺,暗自翻了個白眼。男人有了兒子,都這個德行,幸好姑娘生的不是個女兒。
其實產婆開始說的如果有個萬一,還沒真到只能保住一個的地步。她做產婆多年,接生了數不清的孩子,也確實遇到過不少次危急的時候,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願意把喜事變成別人家的喪事。
在蘇碧虛軟無力的時候,蘇凝的從容也褪得一乾二淨,只有產婆十分鎮定,「丫頭,你要是暈過去,你這孩子就保不住了。」
把產房清理乾淨,孩子不能見風就沒抱出來,讓蘇凝先抱着。產婆出了屋子,她收了銀錢也要家去了。石遠沒二話的給她包了個大紅封,她墊了墊,疲憊的面上倒露出了幾分笑意,這夠她接生好幾個的價錢了。
「你這媳婦,人不大但還是有股拗勁。要不是她咬牙支持,你這孩子沒準還真生不下來。但她人年輕,強行生了孩子到底傷了元氣,恐怕幾年內難以生養了。」產婆說完揣着銀子撐傘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石遠咧嘴笑了笑,既然孩子已經有了,蘇碧幾年不能生,他還真沒放在心上。正好趁機給她調養好身體,免得落下病根。
蘇碧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過來,她睜開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旁邊睡着的小人。他裹在紅色的襁褓中,臉皮皺皺的還沒長開。
就像個皺巴巴的小猴子,真難看。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伸出指尖,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面頰,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那股柔軟的感覺卻從指尖一下傳到心裏,讓她心裏都酥酥的,這就是她的孩子呀。
「別剛醒來就欺負兒子,當心弄醒了他。」石遠走了過來,面色很憔悴,「哭了快一天了,好不容才把他哄睡着了。」
難道她睡了一天?蘇碧微微吃驚,她張了張嘴想開口,卻發現嗓子難受得讓她說不出話來。石遠一隻手抬起她的頭,盛滿水的杯子幾乎是立時遞到了她嘴邊。
水溫溫的,似乎還放了點糖,有一股清淡的甜味。蘇碧連連喝了三杯,才覺得有所緩解,她委屈往丈夫的懷裏縮了縮,嘟囔:「石遠,我好餓。」
「大妹做好了飯在灶上熱着呢,她還特意給你熬了豬蹄湯,我喊她給你端上來。」石遠拍了拍她的頭,示意她躺回去。
等石遠出去的空當,蘇碧稍微挪了挪身子,下/身的傷口讓她不由瑟縮了一下。嗚~她想起來了,原來每次產婦分娩準備剪刀不只是剪臍帶那麼簡單。
石遠和大妹端着飯食進來的時候,只見蘇碧愁眉苦臉的,又在伸出手去戳兒子臉蛋,然後震天的哭聲響了起來。孩子的肺活量真好。蘇碧眨巴眨巴眼睛,心虛的低下頭。她拍了拍兒子的小身子,輕聲絮叨:「小寶別哭喲。」
小寶是蘇碧給兒子想的小名,當然,如果是女兒她也會用這個。這個時候新生兒取大名一般是在滿周歲後,沒辦法,未長成就夭折的孩子太多了。父母怕取了大名留不住,等孩子長得壯壯了之後才給他正式冠名。鄉下就更不講究了,比如狗子,他都八歲了才由蘇青竹正式取名。
「哪有你這麼當娘的,小寶睡得好好的,你非要鬧他。」石遠以前對這個既軟趴趴的,又不符合賤名好養活的小名一直不滿意,但此刻他也順着蘇碧一臉自然的喊起了小寶。蘇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大妹只想仰天長嘆,她快被對不靠譜的新手父母給逼瘋了。別以為蘇碧昏睡的時候,是石遠看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軍爺見了小寶那軟趴趴的小身子,是碰都不敢碰的,就怕自個沒個輕重,把孩子弄疼了。
作為家中長姐帶過一連串弟弟的大妹,這時候的作用完全凸現了出來,她從床上熟練的抱起孩子輕哄。對她家主子說:「姑娘,快吃了飯餵孩子吧。」
見孩子被大妹哄住,終於鬆了一口氣的蘇碧,一口氣又提了上來,她弱弱地說:「……我好像沒奶/水。」
大妹顧着懷裏的孩子,相當自然地說:「沒事,多吸吸就有了,不是有姑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