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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傳真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打破了一室寧靜,她趕忙放下正在全力排版的一份資料,站起來到一邊去收傳真,每天的工作似乎都是這些,連時間幾乎也是固定的,沒有任何波瀾。請記住本站的網址:。這種生活里,幾乎沒有比從蘋果里吃出一條蟲更驚心動魄的事發生。
上班按時去,下班按時回,午飯在公司樓下的快餐店或者叫外賣,有時候她會抱怨,為什麼連快餐店的菜色也很少有變動,吃長了早已生發出一種厭惡,她覺得這也許就是審美疲勞,直到吃的眼睛發綠,終於受不了專門去炒了個菜,可大多數時候還是要面對這幾個老菜色。
有時候宋寧遠會中午專門從單位跑出來給她送飯,還外帶一些點心,皮蛋瘦肉粥,配上宮爆雞丁蓋澆飯,一個漂亮的粉紅帶夾層的飯盒,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的辦公室門口,揚揚手中的飯盒,笑的象得了獎一般。每到這個時候,一個辦公室的同事都會跟着起鬨,幾個年輕的女士會圍着宋寧遠打趣,調侃他。
他一出現在門口,坐在離門最近的辦公桌的同事就會故意抬高嗓子笑着沖裏面喊:「帥哥又來關懷伙食了!」那時候,本來沉悶的辦公室就會忽然熱鬧起來,長期坐在電腦前盯着屏幕的同事都會長伸個懶腰站起來活動活動,互相有事沒事的瞎聊起來。
開始的時候,沈一婷覺得有些尷尬和害羞,還提醒宋寧遠不要再頻繁的來送飯,可時間久了,所有人都熟悉了,隔幾天如果宋寧遠沒來,同事還會自動問起他的消息,漸漸的,他和這裏的每個人都熟識起來,成了沈一婷辦公室的常客。一些同事甚至背地裏還向她打聽是如何釣到個帥哥男朋友的。她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幾次告訴別人宋寧遠不是她男朋友,可沒有一個人相信,後來時間長了,她也就不辯解了,任由別人去說。
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不用看沈一婷也知道是宋寧遠,每到快下班的時候,他準時就會打來一個電話,象是例行公事一樣準時。沈一婷正在打印東西,伸手將手機拿過來,插上耳機,將手機放在口袋裏,謄出兩隻手來還可以做別的事。
「在做什麼?不會還沒忙完吧?都五點多了。」電話那頭響起了宋寧遠閒適的語氣,象是一邊悠閒的喝茶一邊在給她打電話。
沈一婷知道他的工作向來很清閒,每天無事可做的時候,就看看報紙上上網,每當她自己因為工作而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忽然聽到宋寧遠這樣的語氣,心裏總會有一陣嫉妒和氣憤,暗自感嘆這世界多麼不公平,付出和回報從來都不是成正比的。
「打印材料呢,哪有你這麼好命,遊手好閒的也能拿着國家的錢,還有這補貼那補貼,象我這種苦命的孩子,只有每天累的跟孫子似的還要被你笑話……」沈一婷語氣酸酸的,故意拉長腔對着宋寧遠說。
「呵呵……」宋寧遠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喝了口咖啡,「你今天是存心損我呢吧?你那工作待遇還可以,不至於象你說的這麼慘吧?要是做的不順心,我幫你留意一下,看看哪還有合適的工作,對了,我們單位過些日子要招幾個人進來,要不你來試試?」
沈一婷本來只是跟他說說笑話,宋寧遠卻當真了,聽着他在電話那頭幫她細細盤算的語氣,沈一婷只覺得好笑:「得了得了,到你們單位去,該不會是讓我看守一群病貓病狗吧?到時候我更要被你笑話了!」
宋寧遠在電話那頭咯咯的笑個不停:「我們辦公室也要進來人,我幫你打聽打聽,看可不可以走走關係,到時候咱們倆一個辦公室,這多好啊!」
沈一婷聽了他這話,差點被一口水嗆到了,噎的直拍胸口:「那樣的話,我更不去了!跟你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簡直是對我身心摧殘……」
宋寧遠猛的咳嗽了一聲,仿佛是在醞釀着憤怒,半天也不說一句話。沈一婷捂上嘴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聽着電話里宋寧遠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他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算了!不跟你這丫頭計較了!下班我來接你吧,我知道新開張了一家廣東菜館,上回跟一個哥兒們去了覺得還不錯,為了彌補你不平衡的心理,我發發善心請你去吃!」
沈一婷終於憋不住笑了起來,她知道宋寧遠每次總喜歡這樣,想到早晨母親囑咐她說晚上要做她喜歡吃的什錦泡飯,讓她早點回家,終於抱歉的跟宋寧遠說:「下次吧,今天晚上我得回家吃飯,不然我媽能嘮叨死我,下回提前說好,我早晨出門的時候就給我爸媽打聲招呼,晚上就可以不回家吃飯了。」
宋寧遠有些失望,不過從一開始就知道沈一婷的性子,也就不再計較,由着她這一年多來一直跟他打太極一樣的相處方式,不遠也不近,不冷也不算熱。
下班的路上,沈一婷一路穿過喧鬧的農貿市場,聽着討價還價的聲音,看着鋪排着好長的時令鮮蔬和雞魚肉蛋,覺得鮮活的氣息很重,也許在這樣一個社會當中,只有在農貿市場才能感受到一些活物的氣息,可那裏的鮮活,又帶有一種殺戮和血腥,沈一婷很不喜歡,可每天回家這是一條近路,她不得不走。
踩着腳下稍帶粘膩的水泥路,鼻孔里充斥着腥臭的味道,她不禁皺了皺眉,想加快幾步,卻忽的聽到耳邊有「嘰嘰」的叫聲,一種新生的感覺,沈一婷順着聲音望過去,看到一個草編的大筐子裏,放着無數隻小雛雞,嫩黃的毛,可愛小巧,唧唧喳喳的擠在一起,絨絨黃黃的象個小球。她停了下來,湊過去看了看,心裏漾起一種欣喜的感覺,趕忙掏出錢來挑了兩隻活潑的放在小袋子裏。
一路回到家,剛上樓打算拿鑰匙開門,就聽見裏面傳來母親的高嗓門,仿佛有什麼很生氣的事,過了一會,聽到「砰!」的一聲,象是碗碟一樣的東西摔碎的聲音。沈一婷嚇的趕忙將門打開。屋裏父母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尤其母親氣的眼圈都紅了,見沈一婷進來,父親首先覺得有些尷尬,示意她母親別讓孩子看了笑話。
沈一婷見到母親拿着紙巾,不斷的擦着眼淚,父親則在一邊低頭抽着煙,一臉愁悶,五十幾歲的人,皺紋卻爬了滿臉都是,一件乾淨規矩的灰色夾客外套,一副寬大的黑框眼鏡,頭上略微有些敗頂,幾縷白髮掛在兩邊,在這種場合里看上去,那頭髮似乎比平時還要花白。
「婷婷已經是大姑娘了!早該結婚了!我這兩年來能省則省,爭取給咱們婷婷弄兩件象樣的嫁妝。可你倒好,把攢的錢全給你兒子了!婷婷怎麼辦?!難道女兒不是你親生的!」母親指着她父親數落着,氣的身子都在顫抖。
父親猛的將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皺這眉頭,顯然也很苦惱,卻不得不向她解釋:「一鑫都三十一了!和小袁談戀愛也這麼多年了,他更是早該結婚了。就因為沒房子!前些日子才看中一棟才六十平米的二手房,已經是最低限度了!難得小袁是個不計較的好姑娘,換了別人都不會答應的!一鑫從小到大倔的很,從來沒求過我什麼,就這一件事!我這當爸爸的能說不答應嗎?!」
聽到這裏,沈一婷總算明白了一些,本來緊張的神經開始略微有些放鬆,又是因為哥哥的事。似乎自從自己懂事以來,家裏一直因為哥哥的事情搞的很不愉快。哥哥是父親前妻的兒子,當初父親在鄉下教書,趕上文革末期,因為成分不好,被打成右派,他的妻子,也就是哥哥的母親,在生孩子的時候因為當時鄉下醫療條件差,又趕上難產而去世了。
在母親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之間長期拉鋸式的戰爭中,母親似乎總是在為自己這個女兒爭取利益。沈一婷只知道這個哥哥不到二十歲就搬出去住了,十幾歲的時候因為搶劫而進過少管所,出來以後被父親拽回家中,可還不到半年工夫,他就向家裏宣佈說他要搬出去住。
當時沈一婷還記得自己還在上初中,家裏鬧翻了天,哥哥的房間裏象被洗劫過一般,亂七八糟的,可人卻不見了。自從那以後,他便很少再跟家裏聯繫,連過年過節也很少回來。可沈一婷記的很清楚,三年前她最後一次見到蕭子矜的時候,也就是兩人徹底決裂的那天,自己獨自跑到護城大橋的橋洞下面坐了一晚上,那一回,家裏找不到她,差點報了警,最後是沈一鑫找到了她,陪她聊了很久,直到快天亮,才安全的把這個妹妹送回家。那次以後,沈一婷對於這個哥哥的認知有了一些轉變,至少,她不覺得沈一鑫是個沒有感情的任性妄為的野小子。
「媽,哥哥也確實該結婚了,家裏好歹要操辦操辦,我結婚的事眼下根本不可能。」沈一婷將鞋盒子找出來,幫買來的小雞仔安個家,想儘量緩和以下這緊張的氣氛。
「什麼不可能?!」沈母點了她腦門一把,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轉身坐到沙發上,長嘆了一口氣:「婷婷啊!你爸爸混了一輩子,最後只混上一個三流大學的副教授!靠着那點死工資,窮不死可也發不了!我早就說了,你找工作那會兒,他要是肯送送禮,打通打通關節,你到他們學校工作還不是輕而易舉?結果你爸爸非說什麼影響不好,什麼黨員不搞特殊!純粹是知識分子的迂腐!」
沈一婷知道母親對於自己工作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因為這個沒少和父親吵架。而父親向來凡事都讓着母親,順着母親,她一直覺得,在這個家裏,一直是母親說了算,象今天一樣的場面實在罕見,看來父親也確實動了怒,家裏一片凌亂,父親寬大的眼鏡邊緣還有碎裂的痕跡,只是將手掌攥的緊緊的,仿佛積聚着太多抑鬱和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