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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在哪都能見到這人啊。
可是現在看到周棘的那張臉,駱其清卻莫名鼻子一酸,倏地就有種受了天大委屈的感覺。
腦海中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他突然很想,
很想再把前天晚上那個擁抱重演一遍。
「一個人躲這做什麼?」周棘瞧他那臉上的複雜表情,發出一聲輕笑。
駱其清如夢初醒,趕緊搓了把臉,把滿腦子奇怪想法摁下去。
「沒睡夠,出來吹風精神一下」
怕周棘看出端倪,他還趕緊又裝模做樣伸了個懶腰。
「進去睡。」周棘朝屋裏偏了偏頭,「等會吹感冒了。」
聞言,駱其清心裏都快要泛起漣漪,結果下一秒就聽周棘說:
「別開車還要騰出手擦鼻涕。」
駱其清:「...滾。」
但也是在這話不自覺脫口時他才猛然意識到,他們兩人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回歸曾經的相處模式。
這麼想來,周棘的確很久都沒再和他提過任何有關這六年的事情,就仿佛他們分別的六年記憶憑空消失。
所以他們現在就處於一種很奇怪的平衡之中。
周棘不在乎了?
不,不會的。
誰都清楚那是塊疤,就算能癒合,總歸是會留下痕跡。
他是在等。
駱其清心裏隱隱有了推測,周棘只是在等他主動把事情真相說出來。
所以,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
這個人又一次把決定權交付於他手裏,然後讓自己成為被動的那一方。
駱其清斂眸,努力壓下心中酸楚:「應該要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此刻他腦子還很亂,像一團線相互纏繞打結,需要用點時間才能處理清晰。
然而就在他經過周棘身邊,準備伸手去把擋在後門的雜物推開時。
周棘忽地喊:「駱其清。」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是聽見他喊自己名字,駱其清心臟總是會不可控制地漏跳一拍。
他怔了一瞬,回過頭看他。
周棘的臉半逆着光,懶散地靠着牆柱,笑起來有些吊兒郎當:「想我們隊拿第幾?」
口氣很狂,聽着像是在說你想得第幾我就能拿第幾。
「第一。」駱其清說。
這當然是隨口說出來的話,展望不需要成本,還能讓人多份動力。
雖然駱其清也知道自己還沒想好上場後該怎麼應對格林,又怎麼去談排名。
可他潛意識裏卻是和承陽車隊的所有人一樣,都希望自己的車隊贏。
就像曾經的他,只要上場,就永遠都是奔着第一而去。
說完,駱其清便抬腳邁進了屋裏。
裏面人聲嘈雜紛擾,牆上廣播裏正在宣讀通知,攜帶着嗞啦亂叫的電流音。
所以他不會知道的是,此時周棘依然站在原地,盯着他久違穿着賽服的背影,啞聲說:
「好。」
-
「歡迎來到WEC12小時斯帕耐力賽的現場,今天是正賽的第一部分。」
「今年的陣容很有意思,有一個來自中國的車隊是首次登上斯帕舞台。」
「讓我們一起期待他們帶來的精彩表現。」
唐明海這會已經全副武裝,正站在賽車旁邊十分鎮定地吃着零食...如果他沒邊吃邊擦汗的話。
「你不要緊張,耐力賽對起步的要求不比WTCR大,這個更考驗的是整體節奏,你只管求穩。」
鄧有為再次化身賽前複讀機,在他身邊反覆叮囑,生怕有哪個地方遺漏:「有什麼突發情況就用電台聯繫。」
現在場地外看起來晴空萬里,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段譽正在暗自使力給唐明海捏肩,這人昨晚打賭輸了,現在就只能憋屈地當起後勤:「你別撞車就行了。」
「絕對不可能。」唐明海在這個問題上毫不猶豫,「我一定會打着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開車。」
話說到這,他餘光注意到兩個正從遠處走過來的人:「你倆剛上哪去了?」
「去洗手間。」周棘說。
駱其清撓了撓臉,當時默認了。
「兩個大男人上廁所也要一塊去啊?」唐明海也沒想別的,就把吃完的零食包裝往垃圾桶里一投,接着倒騰起衣服上的扣環,「跟倆小女生似的。」
駱其清從桌上的箱子裏撈了瓶礦泉水出來,邊擰邊問:「你準備好了嗎?」
「應該也許大概吧....」
唐明海現在臉上就大寫的兩個字——悲壯。
給人感覺他不是要進入賽場,反而像是要奔赴刑場。
但是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就在賽車剛檢查完畢落地之後,裁判組的人就來通知他們車隊準備入場。
「兄弟們!這一別,就不知何時才會相見了!」
「得了吧最多倆小時,您趕緊的吧。」
等他被摁進了駕駛艙,車門關,黑色賽車被眾人合力推出維修區,然後加速開上發車道。
列好隊之後還有一段等待時間,於是他們有些人也就跟了過去。
段譽扒拉在車窗邊笑:「明子,現在啥感覺啊?」
「我的四肢好像想和我臨時分家。」
「......」
三個首發車手要合影回去做宣傳,所以周棘這會也在旁邊,瞧着唐明海已經緊張到不會笑了,於是問他:「真有那麼緊張麼?」
「周棘,你在這最沒有發言權!」唐明海隔着頭盔在那哀嚎,這人都上過八百回賽道了當然不緊張。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還有個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於是話鋒一轉:「不信你問人其清緊不緊張!」
駱其清這會正帶着墨鏡在巡視周圍,突然被點名,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然後很配合地點了下頭。
「看吧,正常人都會緊張!」
周棘:「......」
他不忍心告訴唐明海,那傢伙以前每次比賽到底有多興奮。
能一整晚睡不着那種。
此時倒計時信號牌已經從十分鐘減到三分鐘,他們這些無關人員該離場了。
「保重啊!」
耐力賽採取的是滾動發車方式。
在暖胎圈結束之後,全場賽車保持隊形繼續向前低速行駛,直到領航車撤走,外側發車旗幟用力揮下。
所有賽車依次加速。
比賽正式開始。
在離開賽道之後眾人就加快步伐回到P房,總算是趕上了看個開頭。
唐明海雖然在整個車隊裏實力平平,但再怎麼說也還是個正兒八經的職業車手。
在911的加持下,他在發車時候絲毫不遜色,光是從屏幕里也能看出來這傢伙是真的在很認真的跑。
短時間內能有這樣的進步已經非常難得了。
而且因為他們有了一個好的起步,在拐過第二個彎道時,只見唐明海已經上升到了組別第九。
「臥槽好樣的!」
俗話說,人在面對壓力時會激發出的潛能是無限的。
賽程剛過去半個小時,唐明海居然又前進了一個名次,目前穩定在GT組第八。
雖然和第七名還差些距離,但第九名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超過他。
很不錯了,至少比預想中要好得多。
而再看數據屏,目前排在GT組第一的不是別人,依然是整個賽場風頭最盛的北極星。
他們車隊在這一棒派出的也同樣是個年輕小將。
但畢竟是世界賽的衛冕冠軍車隊,即使是新隊員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從這個人銳不可當的勢頭就能看出他已經有着大量的賽道經驗,再加上又是杆位發車,在這裏可謂是buff疊滿。
比賽進程還沒過半,北極星已經遙遙領先,留給第二名一個看得見又追不上的朦朧背影。
雖然近幾年網上總有聲音在說北極星車隊已經走向沒落,可他們還是在用事實證明,就算不如巔峰時期,也依然是賽道難以逾越的存在。
對於其他車隊來說,他們有着絕對的實力壓制。
所以在耐力賽的賽場上,北極星的目標始終是奪冠。
而承陽車隊的目標。
則是超越自己。
按照原先制定好的策略,唐明海只需要盡力穩住名次不要被後車超越,安穩行駛完這兩小時後把棒次轉交到周棘手裏就算完成使命。
按理來說,現在應該沒有問題了。
但賽況瞬息萬變,這無疑是場持久戰。
大夥這會也都不困了,一個兩個的全擠在屏幕前圍觀,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電子鐘秒針閃動變換,比賽時間在屏氣凝神中很快就過去了大半。
眼看着就快要到棒次輪換的時候,卻發現空中不知不久已經聚集了一片烏雲。
往窗外看,天都黑了不少。
「不是吧,這時候下雨?」
在這個季節,下雨就跟家常便飯一樣。
著名的艾爾羅格彎由一系列轉彎構成,而且因為是個上坡彎,橫豎向的G值迅速上升,不只讓賽車在這個階段的操控變得困難,甚至還會把車手弄得暈頭轉向。
坐過環形過山車嗎?
就是那個感覺。
在拐彎時候,連人帶車都會被一股神秘力量給死死摁在地上,使行動變得困難。
然而只要掌握技巧,也同樣可以在這條賽道之上飆得淋漓盡致。
所以也就有車手戲稱,這條彎道就是弱者的噩夢,高手的狂歡。
雨開始下起來。
跳過了綿綿細雨的步驟,外頭直接開始狂風大作,就連廣告牌都被吹得搖晃起來。
「都要差不多換人了,這會可別出事啊....」
結果這話還沒說出來多久,人群中忽然有人驚呼——
「我去,你們快看那邊!!!」
「撞車了!」
從直播屏上看,事故發生在第一集團的末尾,或許是因為幾輛車距離貼得太近,而前車又不慎在高速行駛的急彎口出現制動偏差。
最後連帶着身後兩輛車一塊沖向護欄。
碳纖維複合型車殼對上堅硬的水泥牆體,結果可想而知。
被撞得七零八落的部件在空中如同天女散花,最後悉數掉落在賽道上。
「天哪...」
三台事故車輛都有不同程度的撞損,場面過於慘烈,就近看台上的觀眾身體都跟着微微後仰。
但這對於承陽車隊來說,還不是最心驚膽戰的。
因為再用不了多久,處在第二集團的唐明海就要經過那個路段!
車隊所有人的心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嗓子眼。
在高速行駛之下的如果輪胎稍有不慎碾過金屬零件,或者是撞擊到底盤就完了。
不僅會影響到整場比賽的成績,就連車手的安全也十分堪憂。
當然,這種時候絕對不可能只是干着急,坐在前方的工程師已經連上電台,將前方的道路狀況通知給了唐明海:「四號彎出現三車事故,地面有零件碎片,注意避讓。」
「收到。」
眼看着保時捷駛過長直道,在距離事故地點不到五十米的距離是靈活走位拐進內側,繞過幾個停滯車輛,在零碎的路障種艱難穿行,最後有驚無險地出了彎道。
他們同時鬆了口氣。
幸好。
而就在開過事故區域沒多久,各個路段上的裁判站就開始揮動起了標有數字60的白紫色旗幟。
Code60是海外賽事剛推出不久的新機制。
類似於出示黃旗或者其他賽事的減速區域,原先在遇到事故時賽會都會派出安全車來限制速度,而現在則是用Code60的旗語充當虛擬安全車。
場上所有比賽車輛必須立刻降速,且時速不得超過60公里。
與此同時,上半部分的正賽已經進行了一小時四十九分。這個時間卡得很剛好,於是工程師幾乎沒有猶豫就直接說:
「可以進站了。」
上半場的六小時比賽,平攤下來每人都需要駕駛兩個小時。
但這個時長並不是硬性規定,只要在場上行駛足夠一小時四十五分,就可以進站換人。
而這時候戰術的作用就凸顯出來。因為每台車的油量、輪胎以及其他性能各不相同,所以不同賽車的進站時間也會出現差異。
換言之,每個車隊的停站策略錯綜複雜,大有學問。
有的車隊會在一開始就多加油料,雖然會增加車重,但可以保證在場上續航持久。或是使用抓地力強的干胎,續航不佳卻能讓短期爆發力大大提升。
所以說耐力賽是不同車隊之間的戰術對抗,再加上天氣等各種不確定因素的影響,整場比賽的懸念效果拉滿,觀賞性極佳,就算是實力最強勁的車隊也無法做到完全預案。
如果預判出現錯誤,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被人反超。
再回到場上情況,現在處在Code60的窗口之下,強制的減速要求讓留於場上基本占不到任何優勢。
於是大部分車手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進站換人。
唐明海在收到車隊的指示之後,也就毫不猶豫拐進了最近的進站通道。
而周棘這會早已在維修區門口等候多時。
駱其清站在人群之中,目不轉睛地看着周棘進入駕駛艙。
兩人迅速交換位置,同時手拿工具的維修技師也立馬就圍了上來,配合置換了胎壓失衡的後輪。
等調整完畢之後,賽車再次出發。
「飆車簡直太爽了!!!」
總算完成任務的唐明海三兩下摘掉頭套,像棵被陽光普照的向日葵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他飛撲進休息室里翻找出存糧,然後才邁着輕快的步伐跑出來跟大夥說話。
「真的,這絕對是小爺我人生中發揮最好的一次。」唐明海坐到椅子上,晃悠着腿拆開零食包裝,「我都不敢相信啊,我居然超了那輛AMG!!!」
說完,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大夥,滿臉都大寫着都快來誇我。
這群捧場王非常配合,直接湊過去把他的椅子合力抬到半空中,然後高聲齊喊唐少牛逼。
雖然排名不是說特別靠前,但至少開了一個好頭,再有周棘的加持下他們肯定不會成為GT組墊底。
現在一個跑完了,一個正在場上,就只剩下駱其清還在戰備狀態。
所以唐明海在空中還不忘騰出注意力來鼓勵他:「清啊,你到時候上去就敞開了跑,信我,你肯定會跟我一樣運氣爆棚的。」
雖然他說自己是運氣好,但駱其清剛才全程都沒離開過直播畫面,他知道這人不光是靠運氣,也是真的在拼盡全力,才發揮出了最好的水平。
不過身為起鬨大軍的一員,駱其清也還是笑着沖他喊:「那我真信你了啊!」
起了半天哄,眾人才又屁顛屁顛回去看周棘比賽。
結果這時候發現周棘居然已經升到了第七。
「草,他剛上場的時候不還是第九?」
在唐明海進站前他們排在第八,但這時候場上依然有GT組的車在跑,所以排名又往後掉了一位。
結果不到十分鐘,這人居然就追了兩個名次上去?
「我靠,他要第六了!」
說時遲那時快,等眾人看過去的時候,只見貼有他們車隊標識的保時捷正在逐漸貼近前面的賓利,在進彎時猛然切進內線,完成反超。
「這傢伙開掛了?!」
在一眾驚詫聲中,駱其清的表情同樣也有些不可置信。
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們都是在驚訝周棘突如其來的爆發力,而駱其清驚訝的是這人居然改變了之前的駕駛風格。
一直以來周棘都是穩中求快。
雖然這很容易讓他在和格林那種激進派較量時處於劣勢,但因為失誤近乎為零,也就保證了他每回比賽的名次絕不會太差。
可他也現在換成了進攻路線,開始拼賽道博弈。
為什麼?
與此同時,外面廣播傳進來響起解說員有些激動的聲音:「十四號車組是哪個車隊的?」
果然,周棘的亮眼表現很快就吸引了解說注意力。
「承陽!」另一個解說回他,「是來自中國的承陽車隊!」
外場的大屏幕也切換到穿越機的實拍畫面,黑色的保時捷911如同一隻於草地中奔跑的黑豹,在與獵物的追逐中總會以勝利告終。
第六。
第五。
他現在已經成功擠進了第一集團的中部,正緊跟着前面的寶馬,以伺超越的時機。
這時候小雨已經下起規模,場地呈現出半干半濕的狀態,如果用完全的干胎駕駛就會主角感覺出有些力不從心。
但幸運的是,在本地的特聘教練指導下,承陽早已做出了對策,就在剛剛進站換人的時候,維修技師就已經把兩個前輪提前置換成了雨胎。
放在現在這樣的場地上跑正好。
而周棘就在輪胎的加持之下如有神助,一路逆襲。
第四。
第三。
「誰來掐我一把...」唐明海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裏,「我們怎麼就第三了...靠!」
話音未落段譽就已經乾脆地往他腰側一擰。
「我去,竟然不是夢。」段譽露出驚訝的表情,「周棘真開掛了啊。」
唐明海:「...你今晚睡覺兩隻眼睛最好輪流站崗。」
前三名的距離在逐漸縮短。
駱其清把目光轉向旁邊的數據屏,周棘在這個賽段已經刷紫,數據直逼北極星。
比起場地競速,耐力賽似乎能更好地發揮出了周棘的優勢,他的每一次過彎都像是被精確計算過,完全沒有出現絲毫偏差。
又或者說,這才是周棘真正的水平。
「中國真是臥虎藏龍啊,除了世界賽的喻星潭,還有個表現如此出色的車手。」
在他上場後的兩小時零五分,跑在前面的第二名油料見底,實在是沒辦法再繼續在場上呆下去,不得不進站加油。
於是順理成章的,十四號車組成為了全場第二。
再看前面的一號車組,阿斯頓馬丁依然領跑在前,但兩車之間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離。
照着趨勢下去,不出兩圈,保時捷就能吸上它的尾流。
「北極星會被超過嗎?」解說員語氣期待。
這也是全場觀眾好奇的問題。
聞言,唐明海也變得興奮起來:「我們是不是有可能得第一啊?」
「嗯...估計不太行。」岑傑眉頭微皺着回答。
「為啥?」
唐明海不解,這看起來分明是勢在必得啊!
「咱們油箱快到底了...」
這麼一說唐明海才反應過來,原來保時捷的油量也已經快到達耗空的邊緣。
現在兩隊看着相差無幾,可他們隊在場上的可是周棘。
而北極星的王牌還沒拿出來。
駱其清在旁邊沒吭聲,他早在第二名進站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油箱問題。
周棘只是不願意浪費時間,在等一個時機。
好在這個時機並沒有讓他等太久。
雨天路滑,在比賽進行到三小時五十七分的時候,場上再次發生事故,Code60旗幟在雨幕中隨風飄動。
「一號車組進站了!」
結果比起周棘,反應更快的是北極星車隊。
果然他們也急着要把格林換上來,畢竟這是保住第一的唯一辦法。
周棘也迅速進站,準備換駱其清上場。
而站在維修區前的駱其清心態已經變得平和,至少他這會已經不擔心會引起格林的注意。
周棘已經替他追到了前排名次,他只需要正常跑完最後一個多小時就可以了。
而且這回運氣似乎不錯,在他們進站後,大部分車輛也趁這時間換人,所以等兩隊再回到賽場時,依舊保持着北極星第一,承陽第二的名次。
「清哥能守住第二嗎?」
「不好說啊。」
「我好慌。」
這時候第三名一輛日產,它幾乎快完全和保時捷貼在一起,看着就已經卯足了勁,隨時準備取而代之。
然而...
第一回試探,眾人心跳加速。
第二回試探,眾人不敢呼吸。
第三回試探,眾人面無表情。
第四次....
鴉雀無聲的P房裏,唐明海默默咬下一塊薯片,遲疑道:「我怎麼感覺...」
駱其清像是在耍那輛車玩呢?
從直播畫面上看,保時捷總是有意無意露出行車線,可只要等那輛日產準備加速切進去,又會在最後關頭被擋回來。
就這樣反覆了無數次後,日產估計心態也快崩了,調整車頭,似乎是準備賭把大的直接從外線超車。
眾人謹慎地盯着畫面。
結果車還沒來得及剎入彎口,輪胎就一個打滑,連人帶車直接利落上牆。
眾人:「......」
哥們,你好像有點草率了。
與此同時,駱其清也通過後視鏡目睹了全程,他的臉掩在頭盔之下,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不能超第一,他防後面的還不行麼?
十五圈過後。
格林在前面一騎絕塵,而駱其清在後面...當起了安全車。
為什麼是安全車。
因為當比賽進行時派出安全車後,所有人必須跟在它後面行駛。
而現在除了格林,場上所有人都被駱其清擋在後面,根本超不過去。
你說他水平高吧,他又沒開很快。
可你說他不會吧,居然能把全部人都攔得死死的。
劍走偏鋒啊!
承陽的隊員在心裏對駱其清平添了幾分敬佩。
唯獨周棘壓下眼睫,淡去眸中情緒。
場上至此就轉變成了後方集團的爭鬥,前兩名則是雷打不動,一直保持到六小時的終止信號發出。
前半段正賽宣告結束。
承陽車隊暫居第二。
中段成績確認無誤後公佈,承陽和北極星的總公里數相差不到一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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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棘的出色表現讓承陽車隊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本來以為這回只是出來見個世面,哪知道他居然就直接把車隊硬生生提到了全場第二!
果然有大佬帶飛的感覺就是爽。
所以一直到第二天的比賽開始之前,除了大佬淡定以外,其他人都還沉浸在像做夢一樣的喜悅中。
只要今天繼續穩定發揮,他們車隊就可以登上領獎台了!
第一次參加WEC,就能在斯帕這樣極富盛名的賽道上攬下亞軍或者季軍獎項,光是想想都覺得很美好。
這對所有人來說就像是一種無形的鼓舞,就連今早在酒店大堂集合時都沒人再抱怨起太早。
在前往賽場的路上,段譽還拿起麥克風,作為隊員代表給他們三個分工明確:「明子負責向前超幾輛車、然後咱們周神一路飆進前三、清哥最後再來個超絕防守,完美!」
駱其清:「......」
自從昨天比賽結束後,他就被這群人賦予了新的稱號——防守大師,還興奮地說等回去後要向他專門請教防守技巧,弄得他哭笑不得。
一路上眾人鬧作一團,歡樂的氛圍充斥着整間車廂。
等到做完賽前準備,唐明海已經全副武裝,坐到了駕駛艙時還在那說:「我已經想好到時候領獎要擺什麼姿勢了。」
「先好好跑你的吧!」段譽笑着把他一腳送上了賽道。
有領獎台在前面的激勵之下,唐明海跑得更加盡心盡力,發揮得明顯也比昨天還好。
他從第十一路逆襲到第六,雖然在進站之前被後車反超掉回第七位置,但整體還是比昨天更進了一個名次!
獎盃在向承陽車隊熱情招手。
而周棘上場之後照常發揮穩定,勢頭相比上半場有過之而無不及。
駱其清深諳這人的實力已經遠比大學時候要強。
不僅是這次的WEC,只要周棘想,他肯定能在WTCR拿到很靠前的名次。
想到這,駱其清無端回憶起昨天在比賽之前,周棘問他想拿第幾。
他說第一。
「周神又超車了!!!」
之前還叫的是周棘全名,可自從這人在賽道上起飛之後,這群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一口一個周神喊得賊溜。
轉眼間周棘已經前進到了第三名。
而且這時候他在場上還只駕駛了一個小時,留給他的時間還十分充裕。
照這樣下去,他還真有可能在格林上場之前衝到第一。
如果再往理想的方向發展,如果周棘在換人之前把優勢拉大,然後駱其清上場時就死壓着防守。
他們甚至有機會拿下冠軍!
奪冠這個詞對他們來說明明遙不可及,可現在卻似乎變得近在咫尺,稍微跳一下就能夠得着。
駱其清心跳在跟着加快,因為他意識到這個人是真的在全力奔着冠軍去。
即使冒着安全風險,摒棄自己一貫的駕駛風格。
也要拿下這個第一。
此時旁邊的唐明海已經快把眼睛貼在屏幕上:「我靠,我不會第一次上世界賽就要拿冠軍吧,我要飄了...」
「醒醒,那也是周棘牛逼。」段譽趕緊把他扯回來,別擋着人工程師看實時數據。
「那我們不是一個隊的嗎!」唐明海立刻糾正他的措辭,「集體榮譽感很重要!」
場上的比賽還在繼續。
這時候周棘已經來到了伊蘭奇蒙特彎,在這個超高速的左手彎上,保時捷依靠循跡剎車利落過掉了第二名的蘭博基尼,眨眼工夫就要咬上前面的阿斯頓馬丁。
可惜的是最後沒能如願,因為北極星的人已經先一步駛過彎道,再次把距離帶開。
阿斯頓馬丁的尾速①在GT車組裏是出了名的快。
而且有了昨天的教訓,北極星早就已經有針對性地制定了相應的防守策略,不可能輕易讓周棘反超。
可這並不能阻止周棘的進攻。
周棘也不着急,耐心跟在後方等候時機。
直到他們即將再次來到艾爾羅格彎,這個上坡盲彎的垂直落差達到四十米,如果想不掉隊就需要全油門通過,而在上坡之後就要立刻面對幾個連續彎。
而就在上坡之後的第一個轉彎,北極星車手似乎在這裏明顯剎車節奏沒有控制好。
阿斯頓馬丁車身出現了小範圍的向外偏移。
破綻出現了!
這個時機周棘顯然已經等了很久,幾乎是毫不猶豫就調轉車頭準備切進內線。
這其實是個很冒險的行動,因為上坡後的出彎口緩衝區實在是太窄了,和輪胎牆和護欄的距離太近,稍有不慎就可能會發生慘烈碰撞。
可是機會不是時刻都有,就看你願不願意把握住。
結果顯而易見。
周棘選擇了願意。
保時捷壓上了路肩,眼看着就要擠進阿斯頓馬丁空出的內側。
可就在眾人心情跟着他一塊到達前所未有的極點時——
阿斯頓馬丁突然一個回頭,硬生生截斷了周棘的超車線路!!!
在車禍即將發生的千鈞一髮之際,周棘被迫減速,而對方竟是趁機加速強硬地佔據內線。
碰撞已經不可避免,又因為北極星車手無視了超車規範,這就讓單方面減速的保時捷車尾劇烈晃動起來,頃刻間朝外衝去!
觀看直播的駱其清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在他眼中的畫面驀然被放慢了倍速,如同幻燈片般開始一幀一幀播放。
駱其清眼睜睜地看着周棘正在駕駛的保時捷在朝防護欄撞去。
一點、一點地向外偏離。
可他此刻什麼都做不了。
他只感覺仿佛突發性失聰,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
就在他心臟即將逼停的時候,只見與護欄相距毫釐的保時捷竟然穩住了車身,再次加速回到正軌!
救回來了!!!
周棘憑藉自己出色的臨場應變能力,在這個被譽為世界最危險彎道之一的艾爾羅格彎上演了一次堪稱頂級的救場!
全程不到五秒時間,卻已經發生了數次反轉。
在場所有人都看呆了。
可就是這樣,兩車之間的距離已經再次被帶開,甚至還往後掉了幾名。
而阿斯頓馬丁仿佛置身事外般地繼續行駛,只留下一串車尾氣。
「特麼的北極星這人犯規了啊!」
「他阻止合理超車!!」
半分鐘後,承陽車隊的人才從剛才的驚險反轉中回過神來,登時氣得拍板而起:「判罰呢?有沒有判罰?!」
「我靠,那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駱其清腦子還在嗡嗡作響,他感到一陣脫力,有些眩暈地撐住了桌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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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包廂內瀰漫着藍鈴花的淡淡香味,乾淨整潔,自成一小片安逸天地。
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斯帕賽道,幾十位車手正在同場競速,而在房間一側還擺放着七十五寸電視機,裏面正在播放着與外面比賽同步的實時畫面
斯帕的賽會主席此時正坐在軟皮沙發上,細細品嘗着剛泡好的茶葉。
而在他旁邊坐着的,是此次分站賽特邀嘉賓。
布蘭溫。
「您看到了吧?」主席放下茶杯,語氣溫和,「剛剛一號車組的動作。」
布蘭溫雙手環胸靠着椅背,淡淡嗯了一聲。
「您覺得應該怎麼處理?」
其實這個問題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他只是想藉此來探探布蘭溫現在對北極星的態度。
哪知道布蘭溫的回答卻是出人意料的客觀。
「仲裁會應該不會判罰,還是要看承陽車隊最後上不上訴。」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主要還是取決於車隊。
畢竟十四號車組並沒有因此退賽,兩人的位次也沒有發生改變。
比起這個...
布蘭溫紳士地喝了口熱茶,然後把目光再次投向眼底的賽道。
這個坐落於阿登高地之上的百年賽道,周圍是連綿不絕的森林與群山。
他現在更好奇的,是Devil會有什麼反應。
而此時的承陽P房已經快炸了。
唐明海那氣勢看起來像是要去找北極星的人干架:「他們這種大車隊就是幹這種事的?!」
「不會之前冠軍都是這麼來的吧?!」
「仲裁會那邊有消息了嗎?」有人問鄧有為。
如果被判犯規,仲裁委員會應該會用電台或者顯示屏告知處罰結果。
可是鄧有為只是嘆了口氣,說暫時沒有收到消息。
仲裁會可能壓根就沒有把它當成犯規處理。
「別欺人太甚了我說!」
「上訴!!必須上訴!」
可是在罵完後,唐明海還是先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下獎盃也飛了...」
從剛剛甚至可能奪冠,到現在的全場第四。
落差太大了。
駱其清雙眼依然看着屏幕,可是攥着桌沿的指尖卻已經用力到泛白。
這種無視規則的行為是公然的挑釁,而且那車手分明是有意為之。
可是,如果剛剛不是周棘救場及時,現在可能就...
駱其清深吸一口氣,努力把那些未成真的擔憂給拋出腦海。
為了贏而不擇手段,實在是太過於令人厭惡。
受到撞擊後的輪胎出現問題,周棘在場上沒辦法做出更快速度,於是綜合考量下選擇提前進站。
維修技師立刻將事先準備好的輪胎進行更換,順帶看了眼車外殼:「翼子板都凹了啊。」
本想用工具簡單調整,可這時駱其清卻說:「沒事,可以。」
這點影響不大,用不着花費時間。
他戴上頭盔坐進駕駛艙,同時視線掃過周棘裸露的皮膚,確認沒有受傷之後,才又收回目光。
現在。
輪到他上場了。
「不要出事就好了...」
唐明海又開始拜起各路神仙,但這回只祈禱別再有事故。
而周棘只是一言不發,注視着揚長而去的車影,直到它消失在視線盡頭。
進站前是第四,再出去時已經成了第五。
然而此時駱其清的大腦里對排名已經沒有了概念,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遠處那輛阿斯頓馬丁上。
為了贏不擇手段?
他也可以。
「臥槽?!」
幾分鐘之後,承陽車隊的P房裏傳出來驚詫的聲音。
唐明海和段譽剛剛還在討論怎麼上訴,結果一抬頭看屏幕,幾乎是同時注意到了場上的不對勁。
「清...清哥在幹什麼?」
這才上場不到五分鐘,駱其清居然就從第五追到了第四?!
倒不是認為反超一個位次有多厲害。
重點是這人不是周棘。
這是駱其清啊!
可等他們再看到旁邊的數據屏後,一切就都明了了。
段譽目瞪口呆地感嘆:「他是在玩命沖啊...」
在斯帕賽道上分佈着很多長直道,正常車手除了上坡時提速之外,其他時候也都會謹慎行駛。
而駱其清在通過這些路段時,基本都是全油。
看上去沒有技巧,全是勇氣。
他上半場也沒有這麼猛啊,怎麼突然就...
這時候,唐明海忽然有個很大膽的猜測:「他不會是要去追那輛阿斯頓馬丁吧?」
「我...我靠。」這麼一說眾人才猛然反應過來,「好像真的是。」
「他不會是...在為剛才的事情鳴不平吧?」
說到這,眾人紛紛側目去看當事人。
果然不只是他們。
周棘此刻站在人群後方,表情也是完全掩蓋不住的錯愕。
第三了。
僅僅用了十分鐘,駱其清已經把和阿斯頓馬丁的距離從半公里縮短成了百米。
十五分鐘時,兩車之間只剩下五十米。
當然,這位囂張跋扈的北極星隊員顯然還沒意識到即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遙遙領先,等會北極星奪了冠,他絕對功不可沒。
以至於甚至忽略了教練讓他注意十四號車組的事情。
管他幾號車組,反正都只有被甩在後面的份。
而當他看向後視鏡,注意到剛剛被自己用策略甩開的保時捷又追了上來,心裏也沒有多大波瀾。
只要不影響他拿第一就行。
直道的盡頭是七號波恩霍尼彎,在彎心處有輛被套圈②的CUP組賽車,所以他只能從外線繞過去。
於是在長直道的中後段,他和之前的數圈一樣開始逐漸減速。
然而這時候,他驀然注意到後面那輛保時捷正在飛快地朝他貼近,完全沒有剎車的跡象!
「操!」
這會他終於意識到了問題,再結合剛才的事情,兩者在他腦中結合產生出一個近乎恐怖的念頭——
那人哪裏是想超車,分明是要直接撞上來!
危及到性命安全,他再也顧不上其他,當即就神色慌張地往緩衝區猛打方向盤。
可誰能想到就在阿斯頓馬丁剛一離開中線的時候,身後的保時捷卻猝不及防來了個突施冷箭,迅速從反方向抽頭!
坐在上方的觀眾完全驚呆了。
而就在頃刻之間,保時捷已經完成了反超!
中計了!
這人一開始就是故意在聲東擊西!
可是等他徹底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他當下的最佳路線被Cup組賽車阻擋,只能眼睜睜看着保時捷先一步過彎,然後留下望塵莫及的背影。
北極星車手當場就傻眼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而等到他出彎之後,就算再想追上去都發現自己力不從心。
因為在不遠處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彎道,他根本不敢在這裏全油!
這個人究竟是怎麼敢的...?!
還沒來得及想好應急措施,電台就響了。
緊接着,耳麥里傳來格林不帶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
「進站,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