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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診室乾淨整潔,明黃色的窗簾被風輕輕掀起,露出窗外的綠蔭,可在這樣的美景之下,駱其清面色卻極為難堪。
他垂眸看着桌上的診療報告,手指微微蜷曲。他抿了抿唇,面色發白。
[治療意見:測評結果不達標。患者應繼續配合心理治療,按時按量服藥,規律生活,合理膳食,暫不建議恢復高風險運動。]
厚厚一沓檢測報告上滿是晦澀難懂的檢測數據。他反覆審視了好幾遍後才抬起頭去看主治醫生,似乎心有不甘:「可我這段時間已經能不靠安眠藥入睡了,三餐也都有規律吃。」
他應該是恢復了的。
「我很抱歉。」主治醫生抬起手,輕輕點在檢測結果的最後,「但這是根據實際數據給出的客觀意見。」
「以目前的結果來看,就算你短期內體徵恢復正常,可一旦心理壓力上升到某個負荷閾值,還是極有可能出現意外。」
駱其清征愣着走出醫院,站在門口有些茫然,忽而被對面的商場大屏吸引了視線——上面正在播放今年LRC的精彩集錦。
他不自覺停住腳步,盯着大屏幕看得有些出神。
LRC,世界著名汽車賽事之一。
屏幕里的藍色賽車一個飛躍,衝過了終點線。
碰巧這時公路上駛過一輛改裝車。
轟鳴聲響起的瞬間,他的記憶也被拉回那個秋天。
印象中,那年的比賽現場似乎更加熱烈。
[各位觀眾朋友們,歡迎回到第三十五屆LRC最後回合的決賽現場!]
作為當時倫敦最大的封閉式賽車競技場,裏面燈光繽紛閃耀,人聲鼎沸,卻依舊蓋不住由遠及近的巨大引擎聲響,柏油賽道蜿蜒曲折,三十二輛賽車同台競速,肉眼只能捕捉到一道道殘影。
但這場比賽註定和以往不同。
現場車迷眾多,他們身上各色的隊服表明了每個人支持的車隊不同。
此刻所有人都在不約而同地盯着同一個實時直播畫面。
屏幕里的紅色賽車向前全速飛馳,穿越機跟在上空拍攝,似乎都有點追不上它的速度。
眼看着就要到達本場比賽的最後一道彎。
那是個窄S型急彎,名為維納斯彎,同時它也是國內場地賽中最著名的死亡彎道。
觀眾們都捏了把汗。
殊不知真正的駕駛車手卻正好相反。
狹窄的車廂里,耳機電流滋啦了兩下,聲音才逐漸變得清晰:「Devil,沉住氣。」
「小意思。」
賽車仿佛化作一道紅色閃電,呼嘯着就朝彎道衝去。
電光火石間,他看準時機推動操作杆,接連着剎車配合轉向劃出一道漂亮的漂移,然後在車尾回正的瞬間立刻全油門加速,又在下一個彎如法炮製。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完美出彎。
太精彩了!
不光是現場的觀眾,就連解說員都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急彎最考驗技術,大多車手都會採用正常走線過彎減少失誤。但他卻大膽選擇了漂移過彎。」解說員聲情並茂地解說着,「我敢說,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在LRC的賽場上把漂移過彎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
這絕對是可以寫進教科書的標準案例!!!
但此時此刻,賽場上的主角卻正全神貫注地聽着後輪制動聲音,全然沒注意看台上爆發出的尖叫幾乎快劃破蒼穹。
他已經領先了第二名將近五秒的距離!
喝彩聲經久不息,後輪擦出耀眼火光,奪目張揚的紅色賽車一個飛跳,迎着前方揮動的黑白格子旗,轉眼就衝過了終點。
LRC是一項職業選手和業餘選手同台競技的聯賽,所以主辦方允許匿名參賽。
全場無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但無不深深記住了那在後車窗上印着的代號——
Devil.
「新紀錄!!!Devil刷新了CWPC最快圈速記錄!!!」
在鮮花和掌聲當中,駱其清看見曾經那個神采奕奕的自己一步一步走上了最高領獎台。
但是緊接着,眼前的場景倏地分崩離析,重組變換。
他忽然就站到了搶救室門口。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走廊沒有任何色彩,只有搶救中三個字亮着極為刺眼的紅燈。
呼喊聲同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驀然爆發交雜在一起,震得他耳膜生疼。
混亂之中,他似乎又一次聽見了好友的聲音:
「駱其清,替我,站上那個賽場吧。」
他身子猛地一顫,瞬間從回憶里抽離出來,心有餘悸。
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
他雖然從那場意外中活了下來,但似乎也只是徒留一副軀殼,靈魂早已不知去向。
這五年裏他經歷了無數次崩潰,好在最後都熬了過來。
他還要去替好友完成未了的願望。
就算恢復得並不太理想,他必須要逼着自己往前走。
當然,光憑他一個人還不行,要先加入車隊才能有機會進到走上那個賽場。
駱其清斂眸,纖長的眼睫投下一層陰影。
而這時候,他腦海中忽地浮現出某個背影。
連駱其清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可那人卻還是成為了他挺過這五年的精神支柱。
即便那也是他藏匿在內心最隱秘的角落,不可言說,連在夢中都不敢伸手觸碰的人。
晚霞染紅了半邊天,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行人神色匆忙。空中大雁成群,撲扇着翅膀飛向天際。
北寧市,承陽車隊總部。
「你就跟他們說,承陽雖然不比奧賽那些車隊排位高,但好歹在國內也有點知名度,我們誠意已經很足了,如果還覺得不夠,那去留請隨意。」
車隊經理夾着手機從電梯裏出來。
還沒走到門口,他大老遠就看見自己要接的人已經坐在了前台。
是個年輕男人,約莫二十出頭,身上只穿了件衛衣。
肉眼可見的瘦,給人一種大病初癒的感覺。
所以他第一反應是這人身體素質符不符合賽車資格。
走過去,男人看見他後便立刻站起來,禮貌問:「您是趙經理?」
趙永一點頭,但沒等他接着說話,就抬起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側過身繼續跟電話那頭交代事情。
過了幾分鐘,趙永一才終於掛斷電話,目光落回他身上:「你就是...駱其清,小駱,對吧?」
駱其清點頭,「對。」
說實話,百忙之中讓他抽空來接關係戶,他其實是不太樂意的。
但這種事也見怪不怪,每年都有贊助商塞人進來。
不過大部分關係戶都只是一時興起,新鮮感過了之後,受不了訓練就會走人。
車隊橫豎都不會虧。
「去我辦公室聊吧。」
趙永一把人領進了自己辦公室,裏面裝修簡約大氣,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給他倒上咖啡,趙永一坐回辦公桌前:「說說你的要求吧。」
不管怎麼說,這畢竟是贊助商的人,他還是要把面子給足。
誰知話音剛落,就見駱其清搖了搖頭,說:「我沒什麼特別要求。」
沒要求?
趙永一抿了口咖啡,大腦飛速運轉。
過了會,他才緩緩道:「小駱啊,那我就再單獨提一點。」
「你應該了解過承陽,隊裏之前就已經培養了一些十分出色的車手。」
駱其清平靜地聽他說話。
趙永一停頓片刻,接着說:「所以今年的賽事,你要是想當首發可能就有點...當然啊,最後還是憑實力說話。」
言外之意,車隊就算簽了你,短期內你基本也只能做替補。
「我明白。」
駱其清依舊應的很快。
趙永一有些訝異。
如今贊助商在車隊裏的地位越來越高,這就造成了他們塞進來的人大多都心高氣傲,聽到不能當首發後總要鬧一鬧。
像駱其清這樣好說話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不過換個思路想,說不定他打的就是找機會翻身成首發的算盤。
趙永一覺得自己的猜測很合理。
殊不知對駱其清而言,不當首發才是好事。
畢竟他也從來沒想上場。
他只是想替友人完成遺願,以賽車手的身份去看一眼那本應該站上的賽場。
當然...也可能是私心作祟,就算在病沒好之前沒辦法開賽車,他也還是渴望進入車隊成為職業賽車手。
駱其清思緒發散,直到聽見趙永一清了清嗓子,才又回過神來。
「你應該有賽車駕照吧?」
駱其清一愣:「有。」
他拿出證件遞過去。
趙永一端着杯子,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證件。
上面註明等級是E。
但這已經屬於意料之外了,他以為這人多半只是個G級,沒想到竟然還跑過幾場省賽。
當然,他向這些的時候並沒注意到駱其清不自然的表情。
駱其清其實很忐忑。
這是他託了好幾個朋友幫忙,才終於用曾經的成績申來的新證。
趙永一把證件還給他,順帶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合同。
「歡迎你加入承陽。」
簽完合同,趙永一還有別的工作要忙,就叫來助理帶駱其清去宿舍。
雖然是新人,但日常訓練也不能少,住在宿舍方便進行統一集訓。
駱其清點頭,跟着助理出去。
誰知剛走出大門,就看見不遠處迎面走來一群人。
旁邊就是承陽的訓練場,他們又都穿着賽服,上面還印着承陽的反光logo。
不用想也知道是剛訓練完的車隊成員。
駱其清下意識多看了一眼,誰知在看清最前面那人的模樣之後,忽地就定在了原地。
只見走在中間的人身形挺拔頎長,站人群中依舊是最出眾的那個。
他好像又長高了。
夢中無數次演繹的重逢,竟然會在此刻成了真。
現在該不會也是夢吧?
小助理只當他是看直了眼,低聲挪愉:「誒,最前面那個就是隊裏的一號車手,他今年已經拿了兩場冠軍!你應該知道他吧?」
駱其清什麼都沒聽清,腦袋嗡嗡作響,卻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一句:
「他叫周棘。」
真的是他。
駱其清心跳很快,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竊喜還是害怕。
可他潛意識知道這不是兩人相見的好時機。
於是他動作迅速地戴上兜帽,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結果剛抬腳,旁邊的人就朝那邊喊:「你們吃晚飯了嗎?」
如果可以,駱其清想立刻捂上他的嘴。
「放東西就去。」那群人里有人回應,「後面這位是...?」
聽到提他,駱其清就知道自己計劃失敗了。
他竭力克制着想逃跑的衝動。
只能祈禱天再黑點,這樣周棘說不定就會忽略他。
「經理剛簽的車手。」助理如實回答。
但好在沒人再多問什麼,轉頭就說起了其他事情。
駱其清刻意低着頭看手機,偶爾也聽他們說話,卻遲遲沒聽見周棘的聲音。
又或者...他已經忘了他的聲音。
周棘確實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這個故意不露臉的傢伙身上,眸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直到他注意到這人在這樣的冷天裏竟然只穿了件薄衛衣後,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駱其清正陷在自我懷疑里,卻在這時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新隊友害羞了?怎麼一直低頭。」
旁邊的聲音也戛然而止,空氣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還是被發現了。
駱其清掙扎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抬起頭。
下一秒,他對上了周棘似笑非笑的視線。
幾年不見,周棘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五官依舊如雕刻般近乎完美,只不過此刻的眉眼間卻透着點疏離。
他左手拎着賽車頭盔,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
駱其清恍惚想起他們初見的場景。
或許他現在應該跟周棘說點什麼。
好久不見,或者你最近好嗎。
但還沒等想好措辭,頭頂又冷不丁冒出來一句:
「記得讓教練好好盯梢。」
最後幾個字被刻意加重。
駱其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天空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借着屋內透出的微弱光線,周棘的笑意不及眼底。
「不然的話,說不定哪天不想練就跑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