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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末和七郎一同被貶去南郊守墓,確實應了兆言所言,兩人還有個伴。紅纓的老家就在南郊,距離墓園不足十里,她自請跟隨去服侍小姐公子。加上墓園內原有個看守的老僕,幫他們做做粗活,二人守墓服孝的日子倒也清靜自在。
兄妹倆守着三五間瓦舍,對着祖宗父兄的墓,每日讀書習武練劍。楊末推遲了宇文徠的婚事來守墓,巴不得一直這麼拖下去,並不覺得日子清苦難捱,七郎卻是因為吟芳受罰,吟芳就在五十里外的家中,他卻近前不得,初時很是頹廢沮喪。楊末就支使他去清理墓園,他倒也上心,把園子裏的雜草拔得一根不剩,松柏全都修剪整齊,一百多座墓碑洗刷得煥然一新,每天都去擦拭。實在閒得無事,楊末就約七郎比劍切磋、辯論兵法,二人武功也都精進不少。
時間就在這樣的日常消磨中慢慢過去,沒有娛樂嬉戲,卻並不覺得無趣,心境也漸漸變得更寬闊平和。楊末有時也會想,以前自己那麼貪玩,一天不登高爬躥就覺得渾身骨頭癢,現在居然能兩年禁一切遊樂,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十五與十六歲這年的分界線,也成了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嶺,她從頑劣潑皮無憂無慮的孩童,跨入了大人的世界。
魏國使團離開洛陽後,皇帝對戰死的將士們追加了撫恤表彰。楊公追贈太尉、齊國公,諡曰忠武,敕修府第,楊夫人也獲國夫人封號。忠武,這幾乎是一個武將身後所能獲得的最高褒獎的諡號,爹爹為國征戰五十載,最後以身殉國,連鮮卑人都對他敬畏禮讓,自然當得起這兩個字;而齊國公等號,則多少有點對她這個被迫嫁給仇人和親的女兒和家人的補償寬慰之意。
為爹爹保全身後之名,忠義得揚,大約是她身為女兒能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墓園周圍荒涼,最近的村子也隔開數里遠,楊末七郎帶着兩個僕人住在這裏,猶如與世隔絕。平素里鮮有人來訪,這兩年內來得最多的,就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靖平。他少則十天、多則半月,都會奉大娘之命送來一些吃穿用度的物什,免得小姐和公子在這裏缺衣少食吃苦。五十里快馬也得一個時辰,七郎有時與靖平切磋論武,當天來不及往返,還會留他過夜。
起初楊末不覺得,後來習慣成定勢,就算七郎不挽留,靖平也會過一夜再走,紅纓會像伺候她和七郎一樣幫靖平把一切都打點好。漸漸地楊末就覺出門道了。
紅纓只比她小一歲,以前家裏窮苦生得瘦小,這兩年身量漸長,也有了少女含苞待放的風姿,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了。她賣身為奴後一直受靖平照顧,有那麼點小心思也是順理成章。靖平想必也有意,否則不會這麼勤快地往墓園跑。
楊末就存了撮合他倆的意思。這天靖平又來,吃完飯閒話時她半開玩笑地問:「靖平,你已經過了可以婚娶的年齡,福叔有沒有催促你?再拖可就大了。」
靖平卻說:「大將軍對我恩同再造,我雖然不是他的子孫,但也有一腔哀痛追思之情,喪期不該婚娶。我跟爹爹說過了,他也覺得應該如此。」
楊末道:「那也行,反正紅纓才十六,還得過兩年才能婚配。」
紅纓一聽這話立刻羞紅了臉,低頭覷着靖平,看他如何反應。靖平卻不如她所願,繃着臉一言不發沒有表態。
七郎正在一邊拭劍,站起來道:「靖平,我這個月又練了一套新劍法,正好拿你餵招。走,咱們到外頭比劃比劃,這回一定不會再輸給你!」
靖平也不跟他客氣:「要不是因為你是少爺對你手下留情,你輸得還要更慘!」兩人一個持刀一個握劍直接飛身躍出門去。
楊末被他們說得也技癢,喊道:「等等我!你們先打,打贏了的再跟我比試!」回頭對紅纓眨眨眼小聲道:「你放心,再過兩月我就能回去了,等我稟明大嫂,讓她給你做主!」
紅纓是個率直爽利的姑娘,也不扭捏,像模像樣地對她抱拳道:「謝小姐成全!」
楊末追出門外,七郎和靖平已經鬥了好幾個回合,劍影刀風戰成一團。七郎新練的這套劍法路數詭異,靖平不敢輕敵,防守觀察小心應對,估計不等七郎把招數全都演一遍是不會分出勝負了。
她在一邊看得焦急,突發奇想道:「七哥、靖平,今日我們來個三人切磋亂鬥吧,不用等你們分出勝負了。」提劍躍入場中,一劍將二人盪開。
七郎往後退了退:「三人如何切磋?哪有這種比試法?」
楊末道:「真到了戰場上,誰知會和幾個人對陣?各種情形都要演練得應付自如。」
七郎道:「強詞奪理!那我就先和靖平一起把你拿下,看你還出餿主意不!」手挽劍花向她襲來。
楊末躲過一招,問靖平:「靖平,你是幫我還是幫他?」
靖平不聽七郎言,舉刀攻向七郎,氣得七郎吱哇亂叫:「靖平,你怎麼幫起她來了!」
三人打得亂七八糟,竹籬外忽然傳來一句嘶啞怪異的男聲:「楊末,別瞎攪和你哥哥比武了,要打我來跟你比試。」
楊末停手一看,院子柵欄外的人竟然是兆言,胯|下黑馬還噴着熱氣,顯是剛趕了遠路過來。她詫異地問:「你又來了……你的嗓子怎麼啦?」
除了靖平,兆言是第二個來訪最多的客人。起初他來得比靖平還勤,恨不得陪楊末和七郎住在這兒,被楊末罵了好幾次碰了一鼻子灰,之後才來得少了,但每隔月余還是會跑過來,理由是六郎教他三十二路劍法,教了一半六郎就亡故,現在只能向七郎討教。七郎也慣着他,每次都留他住上好幾日。這回似乎隔得最久,有三個月沒來了。
兆言忽地臉紅了,抿着唇不說話。楊末為他打開竹籬笆門:「你又自己一個人偷偷跑過來,也不帶個人,路上碰到個劫道的就死慘了,你是真不把自己當皇親國戚呀。」
兆言下馬,把馬系在門外欄杆上,解下馬鞍上的寶劍握在手中:「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窩囊廢,劫道的我怕他們?」
他一開口旁人就聽出來了,嗓音確實與平時大不相同,又啞又澀,像公鴨叫似的難聽。楊末問:「你的嗓子到底怎麼啦?着涼了?」
七郎笑着走過來:「殿下這是要大人了,變聲呢。」
一說兆言臉色更紅。他從三月前發現喉間長節,嗓音變粗,所以一直忍着沒來找楊末。忍了三個月也不見好轉,問了太醫說長可達數年,實在忍不住還是來了。
楊末這才注意到他的不同之處,站到他身邊舉手比了比:「真的呀,好像長高了不少,都齊到我鼻子了。」
兆言把她放在自己頭頂比劃的手打掉:「過兩年就超過你了!」
楊末也不跟他計較,離得近了看出他唇上也長出了細細的絨毛,笑道:「殿下都開始長鬍子了,真的是大男人了呢!」
兆言臉色微紅,並不羞赧,似乎還覺得頗為自豪。楊末轉回頭又問:「這回不會再像兩年前似的說『女人煩死了,又不能陪我玩,我一個都不要』了吧?」
當時淑妃為他選妃,已經挑中了五名適齡少女,定其中家世最高的一名為燕王妃,其餘四名為孺人。到了快行文定的時候,燕王殿下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一副屁都不懂的愣頭青毛小子架勢,搞得少女們及其家眷好不尷尬。
淑妃也覺得他還太小,未經人事難為人夫,便說等他滿十六歲再議婚配。他年紀小拖得起,那幾名少女待字閨中沒個准信卻急壞了父母大人,尤其是最大的比他大兩歲,明年便要成年了。徵得淑妃同意,其中兩名年齡最大的已經另選佳婿,年後就要成婚。
有人把這事說到兆言面前糗他,他卻滿不在乎地說:「她們能另選稱心合意的如意郎君不是最好,省得被我耽誤。」讓人氣都氣不動他。
兆言低着頭小聲嘀咕了一句,楊末沒聽清,剛想追問,靖平也收起刀過來道:「殿下要過來怎麼不找我一起,我每旬都來送衣食家用,兩個人路上也好照應。」
楊末道:「對呀,靖平的武功可不輸大內高手,有他在身邊,碰上二三十個劫道的也不怕,往後你想來就找他吧。」
兆言抬起頭:「你不是還有兩個月孝期即滿,不用留在這兒了。」
靖平掐指算了算:「到正月十九是整二十七個月,能通融一下年前回去嗎?不然老夫人今年又沒有兒女陪着一起過年了。殿下,你幫着向陛下說說情,為了陪伴母親,早這麼十幾二十天不要緊吧?」
老夫人現今只剩四個子女,大郎楊行乾因父喪丁憂,邊關無人,皇帝以家中有弟弟妹妹為父守喪為由,只讓他服喪一年便催去邊疆守城了;三女淑妃深居宮中;七郎和楊末都在墓園守喪,整整兩年沒有歸過家。幸而老夫人還有一眾孝順能幹的兒媳,不至於太過淒清。
說到母親楊末也心有不忍:「如果新年能一家團圓當然再好不過……」
兆言搶道:「你不能回去!」
三人都看向他:「為何?」
兆言遲疑半晌,囁嚅道:「鮮卑人……鮮卑人派使臣過來了。」
楊末臉色猛然一沉。七郎問:「不是還有兩月喪期才滿,鮮卑人現在就派使臣過來,這麼着急?」
兆言道:「使臣說,太子急於迎娶公主,迫不及待,特意提前派人來早作打算,只等公主孝服一除便可立行婚儀……」
七郎恨聲道:「宇文徠這廝……唉!」卻也無可奈何。
這兩年來,他們刻意少在楊末面前提起宇文徠。但是這名已經走出深宮的魏國太子,吳人如何能不關注他。魏帝年老體衰疾病纏身,宇文徠一戰定乾坤,令吳國俯首納貢,在國內聲望一時無兩。魏帝病發臥床,政事交付太子,恰逢吳國歲納銀絹到庫,宇文徠趁機頒佈了數條發展農商的政令,猶得燕薊等地漢人擁戴。
但過了半年多,有人在魏帝面前進讒言,說如此下去天下只知有太子而不知有陛下,君不見唐太宗、玄宗都是如此,功高震主,逼得父親提前退位讓賢。父子二人因此生了嫌隙,宇文徠便又主動還政於皇帝,急流勇退,復歸東宮盡人子孝道,讓那些捕風捉影的說辭都落到了空處。
這些事楊末都是從偶爾來找七郎的舊日同僚們口中斷斷續續得知、拼湊得來的。靖平只是家奴,自然難以知曉魏國動向;兆言其實都知道,但是他不肯說,問起來就梗着脖子回答:「我不想在你面前提他。」
靖平道:「都過去兩年了他怎麼還不死心!要說為了折辱大將軍,大將軍早已入土,堂堂的太子儲君何至於心胸如此狹隘!」
兆言緩緩搖頭道:「他怎麼可能死心……」
靖平對楊末道:「小姐,你一向有主意,再想想辦法,還有什麼法子能應付此事?」
楊末道:「想什麼辦法?延後兩年已經讓陛下很為難,怎好再找藉口搪塞推辭?寧成公主和齊國公豈是白得的。」
兆言道:「兩年前魏國兵臨黃河,魏太子親自來使,父皇也沒有辦法。現在他們已經退回去了,邊境和睦,父皇定會多加袒護。如果你心意堅定拒不肯嫁,也未必……」
楊末責備他道:「你是皇子,怎麼能說出這種偏袒的話,全然不為你父親分憂着想?死了那麼多人才定下的和約,剛剛結締兩年就背棄約定,鮮卑人難道還怕再打一次嗎?陛下是仁君,我如果一意抗旨,他也只能按律處罰我,最多不過流放;但挑釁鮮卑人的後果,還不是得陛下、甚至我大吳百姓來承擔?」
兆言爭辯道:「我也是為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鮮卑太子敢娶忠武公的女兒,我還不敢嫁嗎?」她冷冷道,舉頭望向北方,向北五十里是洛陽,再往北越過黃河,深入千里,就是鮮卑魏國的領土,「我跟宇文徠的血仇,總有一天要清算的。不是今日,也會是明日。」
作者有話要說:剛發現VIP章節的開頭總有一些標點被替換成半角逗號,尤其是問號。真不是作者文盲哈……
兩年chua地一下就過去了!兆言慢慢俘獲女主芳心神馬滴,暫時不會看到……上卷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趕緊發育!毛都沒有拿什麼跟太子爭!
感謝投雷麼麼噠!
zoeou2005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1-08 14:41:02
一枝草一點露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1-09 09:5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