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師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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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迅風小隊一行人痛快爽朗的笑聲中,被一一踢落進海里的侵入者們,大概只有那兩名戰士是唯二還能夠自如行動的人了。而他們那些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同伴,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整個身體由於冰凍魔法而呈現僵直狀態,加之結界被打破失效，又來不及使用避水魔符，一掉下去立刻就被腥鹹的海水灌了個肚飽。

    好在作為對手的迅風小隊並未想着要趕盡殺絕,而是任由那兩位戰士將同伴一個接着一個，從海里撈起送回到他們公會的狩獵船內。

    而看到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隊伍，這一刻如此狼狽地鎩羽而歸時,烈日城皇家魔法公會狩獵船的甲板上,作為這艘船半個船長兼負責人的那名褐發男人,他的整張臉就別提有多黑了。偏偏這個時候，身旁另一位負責人的聲音又不咸不淡地響了起來——

    「漢特，你現在還堅持要進行搶奪嗎？」

    說話的，正是之前發現大叔艾布納，進而瞬間破除他真實之瞳盯梢的那位紅裙麗人。並且如果凌霄這時候在場的話，以他的記憶力，一定能依稀想起他從萊恩城出發前，曾偶然經過一個擺着古怪店招的商鋪門前，眼前的美貌女性，正是那塊店招上的兩名招貼畫麗人之一！

    此時她紅色的長髮高高盤起，穿着一襲盛裝長裙，看樣子不是來進行生與死的戰鬥，更像是正要去參加一場舞會般，整個人就仿佛一團奪目又熱情的火焰。

    而這位艷麗如火的絕世美女，此刻打量對面褐發男人的眼神卻有些冷淡，出口的話語亦是毫不客氣，「盲目的自傲只會將人引入毀滅的深淵，別小看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團隊，即使是佛能閣下……」

    「少拿總會長來壓人，寶琳！」從鼻腔深處發出哼聲，被稱為漢特的男人，語氣也同樣*的並不相讓。即使他麾下的小隊剛剛慘敗而回，也並不代表他願意聽眼前這個女人的一番冷嘲熱諷。

    他們兩個的身份，都是皇家魔法公會下屬團長級別的人物，加上漢特目中無人慣了，自從進入海中之海裂隙開始，就沒有少與那位紅衣女性寶琳在處事決策上發生摩擦。

    「笑話！」

    朱紅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厭惡，真是倒霉到家，如果不是臨時出了意外，誰願意和這個目光短淺又貪得無厭的傢伙共乘一船啊！名叫寶琳的美麗女性在心底暗恨了一聲，臉上卻與此相反，浮現出了異常艷麗的笑容。她語氣軟了下來，故意嬌聲道：「漢特團長，現在我是問你，你還想繼續逗留在這裏浪費時間嗎？」

    見對方的臉色因她的話而重新陰沉下來，寶琳臉上的神情不變，她嘴角帶笑伸出了手掌，似乎漫不經心地看着自己雪白的指間，再接再厲說道：「畢竟離會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這次的特級任務可不僅僅是我們公會一家的事，你不顧我的反對擅自脫離航線，之後想到該怎麼對佛能閣下解釋了嗎？」

    每一句柔軟的話語，卻都如同一根根針尖般刺在名叫漢特的男人心口，讓他鬱悶得吐血，卻又發作不得。畢竟寶琳說得全是事實一點兒沒錯——

    原本以為碰上了百年難遇的生物蛻化，力排眾議在最後關頭趕到，誰知卻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發現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團隊獲得了這次的頭彩，見利起意又生出了搶奪之心的漢特，卻沒有料到對方竟是鐵板一塊，並非可以任他拿捏的軟骨頭！

    現在的漢特，可以說是進退兩難。

    如果繼續派出人手進一步爭鬥，時間方面卻已經來不及了，一旦違抗部署，錯過了大部隊會合的時間，他這個團長也別想繼續當了。可就這麼返航空手而歸，眼睜睜看着即將到嘴的肥肉就那樣飛了，這叫他怎麼能夠甘心！

    而另一邊，迅風小隊的眾人在歡笑之後，就繼續留守在船頂高度戒備。他們心懷忐忑，但眼神中卻又十分堅定，耐心等待着對方新一波的攻勢來臨。

    可左等右等，好半天的工夫，卻都不見皇家魔法公會的人員再一次現身。從天空的泰勒斯之眼中，飄揚降落的金色細雪倒是越發密集了，很快就在靜靜佇立的隊員們肩頭身上積了厚厚一層。隨着時間流逝，哪怕是耐心極好的凌霄也覺得不對起來。

    他稍稍一動，覆蓋在他頭頂，眉毛，眼睫上的絮狀溫暖結晶就撲簌簌全都抖落了下來。凌霄剛想要開口，身旁的羅勒就捏緊了他的手，隨後，腳下的狩獵船開始微微顛簸起伏，整個平靜的海面上，波濤再次翻湧拍擊起來。

    那艘體積龐大威武，將迅風小隊的狩獵船整個壓制在下的烈日城皇家魔法公會的捕獵船，開始緩緩移動，最終竟逐漸航行着遠離了！

    「……」

    迅風小隊的所有人，一時就都那麼愣在了原地。別說凌霄想不通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是一邊經驗豐富的隊長曼蒂，副隊長哥達爾他們，也是一副完全摸不着頭腦的神情。

    「我說，這、這是怎麼回事？」獸人科里的聲音發乾，他舔舔嘴唇，手指比劃着，不知該繼續說些什麼。

    「他們這是走人了？」汪林奇摸了摸鼻子，滿是雀斑的臉上也一樣是恍惚莫名的表情。「到底在開什麼玩笑啊……」

    在迅風小隊全員都豁了出去，準備拼死一戰的時候，對手卻一句話沒有，拍拍屁股走人了。這怎麼說都不對啊！雖然看情形很像是敵人不戰而退，可隊員們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這麼大一個公會，僅僅只是因為初戰不利，就夾着尾巴逃跑了。

    也許臨時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或者打從一開始，對方就有比和他們爭鬥更為重要的任務安排，時間緊急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所以才匆匆地離開。對於眼下翻轉的一幕發生的原因，這大概才是唯一能夠說得通的解釋。

    一時間，眾人心裏都說不上來該放鬆還是該失落，總之各種滋味湧上心頭，也沒人再繼續開口出聲了。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還是隊長曼蒂率先擊了下手掌，她從左至右環顧了她的隊員們一圈，語帶安慰地說道：「雖然不甘心，可誰讓他們是大公會呢！」

    曼蒂的言下之意，在場的其餘人也都各自非常地明白——因為是大公會，所以才能夠這樣堂而皇之就發起攻擊，在之後又完全沒有任何交代地轉身就走。因為是大公會，在這片強者為尊的大陸上，對方的種種行為就並非難以理解。

    「雖然都明白，可我還是不甘心啊！」

    矮人三兄弟中的老二密奇低聲咕噥着，卻一時疏於防備，讓一旁紅頭髮的哥達爾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別光顧着賣弄長舌，笨蛋！」抖動着賁張的紅色鬍鬚，哥達爾瞪着矮人那對獨特的大眼睛，神色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既然不甘心，就閉上嘴，給我加倍鍛煉修行，努力總有回報！」

    「終有一天，迅風小隊的大名將響徹泰拉大陸。我們的同伴與隊友，不會再像今天這樣，隨隨便便什麼人都敢來欺負！」

    哥達爾的大嗓門下，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撞擊在原本還有些沮喪的眾人心頭。這個時候，沒有人覺得他是在說笑，那認真的表情與眼神中的堅定，讓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位古阿塞恩矮人這一刻無可轉圜的決心。

    「副隊長——！」

    「哥達爾副隊長！」

    一瞬間，迅風小隊這群懷着滿腔熱血的冒險者們，都成功地被打動了。在場的幾乎每一位隊員，都因為哥達爾的話，而在心底暗暗發下了誓願。獸人科里、費奇、密奇等幾個甚至眼眶發紅，眼角都因為激動而泛出了濕意。

    「沒出息，哭什麼！」儘管這樣說着，隊長曼蒂的眼睛同樣有些發紅，「哥達爾說的沒錯。我們要加倍努力，總有一天——」

    無論是今天這些人，還是其他幾個將眾多資源都掌握在手中的大型勢力，沒有人是生來的強者。總有一天，他們也會站到那些強者同樣的高度上，去俯瞰那時候的風景。

    「既然對方都走了，我們也下去。」作為一隊之長，曼蒂很快平靜下來，她鎮定地朝眾人一一分析道：「這片海域已經不安全了，除了剛才烈日城魔法公會的狩獵船，難保不會有其它的團隊追蹤過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要趕快離開！況且，這裏經過昨晚那場蛻化，海中的生物沒那麼快恢復，我們的競爭任務還有肖那他們要找的海蓮花，恐怕都要換地方才能完成了。」

    之前從海底一路上浮的過程中，小隊就已發現這片海域中仍然空空蕩蕩，維持着蛻化發生時全無一絲生機的景象。因而對於曼蒂的顧慮與決定，眾人也都紛紛點頭同意。最後簡單的商量了下，他們一致決定馬上起航，離開這片西部外圍海域，朝南方駛去。

    整個泰勒斯之眼西方以及西南方大片海域，都有八目魚群和海蓮生長。換一個地方，雖然又要重頭再來，但只要肯花功夫，還是能夠完全任務的。

    儘管幾天的時間白白浪費，對於魚群的追蹤定位算是功虧一簣，但沒有人想到放棄。

    接了任務就一定要儘量完成，哪怕在海底遺蹟得到的財富足夠迅風小隊揮霍十數年，但有頭有尾、高質量地完成每一個手裏的任務，是所有泰拉大陸的冒險者團隊，累積良好信譽與名聲的不二途徑。除非到了萬不得已、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沒有哪個隊伍會隨隨便便地放棄任務。

    等到小隊全員一一傳送回下方的甲板上時，他們驚訝地發現，那位金髮的戰爭領主奧西多再次不見了蹤影。不過已然知道對方能夠隨意來去，這次的眾人倒沒有過多擔心。

    他們這下反倒更自在了一些，倒並非隊員們有意排斥，而是那位火焰與黃金之王的氣勢威壓都太過強大，即使他儘量收斂，也依舊讓人無法消受，時不時戰慄心驚。這大概就是生物對於強者本能的畏懼與戒備心吧。

    凌霄琢磨着，身邊是默默陪伴他的羅勒，周圍甲板上還有三三兩兩的小隊其他成員坐着休息。隊長曼蒂和副隊長哥達爾他們，已經去了駕駛室，重新擬定狩獵船的航行路線。

    「我告訴你們啊，當時我們進入的那個海底遺蹟……」

    矮人三兄弟中的老么——法師傑奇，又再度梳起並用魔法定型了他那對濃密的眉毛，此刻正向半人馬族的倫恩與路德擠眉弄眼，繪聲繪色地講述着之前在海底時的奇遇。

    在一陣陣驚嘆或是得意的吵鬧聒噪聲中，迅風小隊其樂融融，整艘狩獵船破開了海面的波濤與空中的雪幕，逐漸航行遠離了這片金黃與靛藍不斷交織、融匯的海域。

    這一刻沒有人發現，船尾處接近海平面的地方，那層青黃相間的花俏斑紋船殼上，明亮的光芒忽然一閃而逝，隨即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再度恢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