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觀師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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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聖聯邦-迦德塞王國,閃光丘陵烈日城——

    作為大毀滅後遺存至今，被譽為『王國之心』的古艾科人千年帝都，名為烈日的這座城邦,一如其所承載代表的整個中原迦德塞王朝一般龐然雍容。

    遠遠超出這片大陸上所有其他城池的規模，人口數量更曾達到令人咋舌的千萬之巨，哪怕是歷經千年前那場浩劫之後人數銳減過半,又有極東之地絕壁盡頭、由古巴沙索人建立的自由貿易城邦異軍突起，但身處大陸腹地閃光丘陵的烈日城,依然是如今整個泰拉當之無愧的第一都城。

    不過，一派繁榮興盛的局面之下，自然也掩藏了無數與之對等的罪惡糜爛,大陸南北局勢最為緊張針鋒相對的那段時期，這裏曾是一度被同盟斥為『惡之都』的地方。

    文化、藝術、科技都領跑於大陸所有種族之前，匯聚集中了聯邦無數能工巧匠、詩人、名伶、學者的同時，因掌控於手的力量而日漸自滿，對神明的信仰便顯得愈發淡薄。由於大毀滅的緣故，近年來，更是有相當一部分聯邦人徹底拋棄了對創|世神泰勒斯固有的信仰，轉而堅信唯有依靠種族人類自身的智慧，才能預見和創造未來。

    而其中最能令如今的帝都民眾稱道的，便是直接隸屬於烈日城王庭治下的赤金學院，這座最高學府其下所屬的機械分院內，為數眾多的大師學徒們，他們驚世駭俗而又天才絕妙的想法，總能不定期的在整個迦德塞帝國乃至整個聯邦境內掀起風潮。

    烈日城的住民，最愛對那些初來乍到的外鄉人炫耀說的一句話便是：試問這神聖聯邦之內，除了赤金學院那群瘋狂的傢伙，誰還能夠嫻熟地運用晶石作為能量源，製造並驅策各式機械獸、車甚至是飛船升空？

    答案是沒有人。

    絞盡腦汁苦苦思索之後還是得出了這麼個結論，機械分院院長莫特利原本就顯得愁苦的臉上就更苦了。這可不是他變着法兒的在自誇，此刻的莫特利，是多麼期望坐在院長室這張能夠自動升高降低、前後左右調節椅背角度的新型辦公椅上的人不是自己。

    「泰勒斯在上，隨便來個人來當這個該死的分院長吧！」他只想要馬上退休，莫特利一個人嘟嘟囔囔地想着。他雙手交握抵在額頭，擺出了祈禱的姿勢，雖然擔任着這個每天都要讓他短命幾歲的分院院長一職，管理着其下一眾離經叛道的老師學徒，但莫特利卻是個虔誠的泰勒斯信徒，關於這一荒誕奇詭的局面，恐怕當新聞傳揚出去也沒有人願意相信。

    莫特利是個模樣不起眼的中年男人，他身材瘦小，尤其是當他坐在那把巨大的新型機械椅上時就顯得更伶仃細小了。他的顴骨突出，嘴角與眉毛微微向下耷拉着，一雙藍綠色的眼睛裏總是閃爍着憂愁苦悶的光芒，他的頭髮被整齊向後梳在一起，散發出黯淡的灰金色，總之，這是個渾身都能讓人感覺到不幸與憂鬱的男人。

    此時，苦惱的莫特利眉間皺成了一個深刻的1字，顯然全能的泰勒斯並沒有聽到他剛才虔誠的祈禱，他盯着已經有年頭的鐵芯木公事桌上，那份由晶石科遞交上來的報告申請書——

    這幫連腦子裏也盡轉着機械跟齒輪的瘋子，上個月因為要改良單人機械翼什麼的就已經大大超支了預算，哦，還有上上個月的晶石通話顯影裝置、星河機械獸升級等等等等，就沒有哪個月能讓他舒舒坦坦地過一天安心日子。

    前天從北部光明同盟傳來烈日城的消息，又讓晶石科的這群狂人們蠢蠢欲動，開始準備折騰，甚至還牽上了生物分院植物研究科的人，他們究竟知不知道，能量晶石這種東西，可不是隨隨便便寫個申請報告，就能拉來一車供他們揮霍的路邊小石子啊？

    越是回想便越激動的莫特利，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眼神恨不得能將桌上那份令他頭痛的報告書盯出個洞來。

    這時敲門聲響起，鐵芯木的門外傳來了其助手甜美的聲音：「莫特利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關於今天安排在冬泉宮的會議時間馬上快到了。」

    「噢噢，謝謝你，洛蘭。」從沉痛無比的思緒中驚醒過來，匆匆忙忙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莫特利又頓住返身回到了公事桌前，雙手拿起分擺左右的兩份文件，看了看左手的晶石科申請書後放下，莫特利又專心地盯起右手上的那份文件，泛着微黃的海拉曼紙上，清楚地列出了密密麻麻數百條明細條約，那是由好運海岸古巴沙索商人寄來的訂購合同。

    最終，莫特利皺着眉，拿起了一旁代表分院長全權的晶石印章，在文件落款處默默用力地蓋刻了上去。

    收拾好一切打開門，擁有一頭淡金色披肩長發，身着一襲學院助理魔法師黑色長裙的洛蘭正靜靜守候在外，每當看到他這位聲音與長相都甜美非常的助手時，莫特利苦痛憂鬱的心靈總是能得到片刻慰籍。

    「洛蘭，這個麻煩你立刻寄回好運海岸萊恩城。」

    「好的，大人。這是……上個月古巴沙索人帶來的訂購合約嗎？」從莫特利的手中接過那份淡黃色文件，洛蘭有些好奇地問道。

    「沒錯，就是那份關於二代星河獸的訂購合同。」嘆了口氣，那張苦悶的臉上似乎有着深深的隱憂，卻始終沒有多說什麼，隨即莫特利又將第二份僅薄薄一張紙的報告書遞給他的助手洛蘭，「這份是晶石科的申請書，也麻煩你了，就跟那些傢伙們說，讓他們完成了古巴沙索商人的合同後，再考慮進行這次申請的相關研究。」

    默默點點頭，作為莫特利助手的洛蘭，自然知道看似風光無限的機械分院，其背後為這些光彩負擔的巨額支出，每每都是多麼地令人捉襟見肘。如果月內不完成這次的訂購合同，就是馬上批准了晶石科的申請，學院的預算里也已經拿不出可供研究實驗的資金了。

    「回見，大人。」

    「回見，洛蘭。你也去忙吧。」

    嘆着氣禮貌地頜首示意，在助手洛蘭遠遠目送的眼光里，在哀怨空曠的腳步聲中，莫特利微微佝僂着那散發出無限愁苦氣息的背脊，在這座千年學院幽暗深長的走廊中漸漸去遠了。

    赤金學院地處烈日城東南，與盤踞在整個城市中央龐大的王庭宮殿群距離不遠不近，步出了整體色調成赭紅、暗金兩色的學院塔樓，莫特利登上了等候在外多時的星河獸車。

    這是輛由分院最新的二代星河機械獸牽拉的四輪交通工具，能量晶石作為整個系統的動力源，能供四至六人出行乘坐的車廂面積，黑焰鐵熔鑄而成的四方形車身骨架，以及正前方能隨意控制其速度快慢的二代機械獸。

    取名為星河獸，其實只是徒具獸形，無論呈長橢圓狀的頭部、纖長有力的四肢、還是整個流線形的身體，全部是由一層鏤空的、彼此纏繞相連流雲狀的銀星鐵花紋與齒輪構建而成，內部則完全中空。在機械獸的腦袋裏，一塊能量晶石被放入中央，晶石周圍被細心放置了一小部分銀星鐵材質的星空圖立體模型，在能量晶石的光華閃爍下，從外面看，被鏤空的整個內部就會映射出如夢幻般的泰拉星空一隅。

    一代星河獸內部模型的位置固定不變，而二代則就此基礎上，安置了兩顆甚至更多不同顏色的能量晶石在機械獸頭部，並且加入更精密的動力齒輪，能夠持續不斷地運轉星空圖模型。體內無時無刻在流動變化着泰拉色彩斑斕星空的機械星河獸，其魅力簡直無與倫比，一經推出便被追捧至天價，成為了聯邦名流巨賈乃至王公貴族們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

    有人因身份血統的尊貴，以擁有一架五彩星河獸車為榮，而作為盤根錯節成員冗雜的迦德塞王族旁系的一支，莫特利比起那勞什子的貴族身份，卻更願意做一名悠閒的學者。奈何天不從人願，即使身處在代表聯盟最高智慧水準的赤金學院內，還是離不開那惱人的權謀利益之爭。

    近年來，學院內部也是派系林立，各式激進的思潮言論不絕於耳，在背後眾多看不見的勢力黑幕之手的推波助瀾下，莫特利更是目睹不少的同僚走入極端，背棄自我的信仰，一味誇大頌揚個人的力量與智慧，放棄了對神明自然的敬畏之心。這樣籠罩在濃重不詳陰影之下的傲慢與浮誇，豈非是在重循大毀滅前泰拉所歷經的覆轍？

    這次由北方嘯風平原傳來的情報，如同一個信號般，讓整個聯邦上下鬆懈已久的神經再度緊張起來。漫長的時光之下，由於橫亘大陸東西的龍骨絕壁的緣故，聯邦與同盟之間彼此幾乎達到無視的地步，雙方都把沉積了千年的仇怨埋藏得太久了……

    莫特利坐在裝飾精美的寬廣車廂內，看向車外街道上，繁華熱鬧的人群正輪番向後飛退着遠去，而全身銀色花紋的星河獸，空洞漆黑的體內閃爍流淌過繽紛的星空光輝，拉着黑焰鐵澆注的車身，急速地向遠處巍峨龐大的白色宮殿群而去——